《比海更深》Claudette

31、第 31 章

　　东海深处，一家三口长久地拥在一起。

　　甲儿夹在父母中间，被抱得动弹不得，不过他还是努力挤出空间抬头看看——这是父王吧？

　　他没叫错吧？

　　眼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眼尾处都有如出一辙的红纹……

　　对，他没叫错，这就是父王！

　　他真的见到父王了！

　　甲儿欣喜地在父王怀里蹭了蹭，屁股扭扭。如果他此刻是龙形，那么父王和娘亲就一定能看到他的尾巴在欢快地来回摆动。

　　而敖光，他拥住妻儿以后，一下子将她们拨出来看看，一下子又将她们拢到怀里，如此反反复复，似乎不知疲倦。

　　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

　　巨大的喜悦几乎将他头脑冲昏，他这无意识的举动，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应龙就这样被他一下抱进怀里，一下子又拎出来看看，她头开始有些晕晕的。

　　“笨蛋，你到底还认不认识我们啊？”

　　需要反反复复确认这么多遍吗？

　　“对啊，父王 ，你不认识我们了吗？”甲儿也附和。

　　父王一会拎着自己，一会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在干什么？

　　听到她们两个都说话了，敖光才恍然惊觉，他有些羞赧地停了下来。她们的声音是如此动听、如此真切，就这样萦绕在他耳畔——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多到溢出来的喜悦又再次填满了他的胸腔，这东海的王，头一次站在自己的城墙上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似的。

　　周遭海水亲密地吻着他们，敖光似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什么地方，说那迟那时快，下一瞬他手臂一扫，将妻子和孩子二人稳稳禁锢在怀里，随后一个飞速闪身带着她们回了龙宫。

　　龙宫与当年离开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门口的卫兵们依旧在兢兢业业地站着自己的岗。今日海底诸事无虞，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有海底浮游生物在静静地游着。就在众人以为这也是平平常常守卫的一天的时候，突然一阵水波翻涌，天旋地转，随后一个极模糊的身影从它们面前掠过。

　　门口的守卫们霎时间被这极强烈的水波冲撞得四仰八叉的，待得反应过来，众人晕头转向的。过了好久，守卫里有一只大鳖勉力爬起来扭了扭身形，而后摸摸胡须晕晕地问：“呃，刚刚是有什么东西进去了吗？”

　　“笨蛋，那是咱们的王，那是龙王回宫了。”海狮摆好双戟不屑道，这群和它一起看门的都什么眼神啊。

　　“哦哦，那是咱们龙王回宫了？看着怎么那么着急？”

　　“是呀，倒不像平日里我王的作风……”

　　门口众守卫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着，海底无聊了太久，一点风吹草动能让它们讨论半天，就权当做是站岗时无聊的消遣。

　　就是它们的王速度太快，快到让他们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更别说怀里抱着的人儿了。

　　它们并不知道，它们的小太子和王后已经回来了，往后龙宫里，又要热闹起来了。

　　海底层层叠叠的海浪开始平息，但另一场心跳的海浪却愈翻愈大。

　　敖光飞速将妻儿带回龙宫寝殿后，大门一关，无人看到，他又开始像做梦一样痴痴地盯着怀里的母子俩看。

　　应龙受不了被这笨蛋如此盯着了，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随后往后站了那么几步。

　　此过程中小龙王的眼神一直盯着她。

　　而甲儿，他就傻傻地呆在父王怀里不晓得动了——他看着父王的脸，终于与记忆里残存的影像渐渐重叠。

　　“父王我好想你！”甲儿扑进父王怀里，脸蛋左右埋了埋。

　　时隔那么久，他终于见到父王了。

　　敖光听到孩子的声音，他瞬间恍惚，遥想当年，孩子还是那么稚嫩幼小，连话都讲不清楚，如今却骨骼健壮，口齿伶俐——这是他们俩的孩子，他们俩的孩子，真的长大了好多啊。

　　敖光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视线又向着前方某个方向看过去。

　　他简直忍不住。

　　甲儿开始絮絮叨叨地诉说起对父王的思念，他说到和娘亲一路赶回来的所见所闻，还有为了回来看父王，她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啊，真的走了好久好久哦。

　　在此过程中，他还不遗余力地夸赞自己，夸赞自己多么乖，多么听娘亲的话呢。

　　“是吗？”

　　听到这里，应龙和孩儿有一点点分歧。

　　“是呀，甲儿可听娘亲的话了。”小龙自吹自擂。

　　“那么是谁在回来之前还差点闯祸的？”

　　甲儿鼓了鼓嘴巴，仅仅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道：

　　“那个是我不小心……”

　　他说完看着父王，父王看着娘亲。

　　于是应龙叉手：

　　“你知道吗？他在回来的时候，经过人族，居然看上了人家的糖葫芦，想下去拿哎，导致我们差一点就暴露了。”

　　听到此话，甲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不过很快他又抬起头来了。

　　天呐，他终于搞明白那个人族的东西叫什么啦！

　　敖光看看孩子的圆溜溜的头，看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还眨巴眨巴的，如此可爱。敖光不语，他只是一昧宠溺地看着孩子笑。

　　从见面到现在，他就只是看着母子二人笑，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于是甲儿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中间偶尔穿插着娘亲的一两句，寝宫里瞬间热闹非凡。

　　小龙王的视线两处摆动，心里已经软成了一滩烂泥。

　　应龙看着前方父子俩的温馨画面，她也在仔细听着孩子的话——她竟不知道，自己的崽崽现在已经这么能讲话了？一大串一大串讲起来简直讲不停，等下可以直接出去编故事了。

　　深蓝秘境里，稚嫩童音随气泡旋舞，将流动的海水纺织，纺出稠得化不开的午后

　　甲儿小嘴吧嗒吧嗒讲好久，期间父王一直在看着他，等他终于讲累了，他开始环顾四周，这诺大龙宫看着好漂亮好漂亮哦，他可以去玩吗？

　　眼看着前方那对父子情深终于要絮叨完了，应龙伸出双手伸了伸懒腰。

　　“唔~”她舒服地舒展着身体，随后就要向下倒下。

　　敖光见状猛地冲过去。

　　“父王我可以……”

　　“咻！”

　　甲儿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父王给送出了寝宫了。

　　“啊！”小龙措手不及，身体就这样飞出去了。

　　龙宫宫殿门口的一群守卫看着从宫殿里飞出来一团东西，它们十分惊诧。

　　“啊啊啊啊啊！”

　　甲儿的身体在落地前被接住。

　　周围的士兵们全都好奇地围绕成一个圈齐聚过来，待它们看清圈里接住的东西的人脸后，众人齐声讶异道：

　　“小太子？”

　　*

　　龙宫里，应龙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想要倒下却没倒下去，她的身体被稳稳地抱住了。

　　“我好想你~”

　　低低的闷闷的，这是笨龙见到她们这么久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应龙的身体此刻被他紧紧抱着，她根本没使劲儿。身体就这样全部卸力，被他托举着。

　　头被迫靠在笨龙宽厚温暖的肩膀上，她也忍不住左右埋了埋。

　　“我真的很想你。”又是一句。

　　从见面到现在，他只说了这几个字。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应龙要被这笨蛋抱到窒息。

　　“喂？你干嘛？”应龙忍不住抬手轻轻拍拍他，怎么矫情兮兮的。

　　但得到的却是他更紧的拥抱。

　　哎。

　　轻轻一声叹息，应龙就随他去了。

　　抱了一会会笨龙将人撒开，转而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又不说话了。

　　好像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眼睛在看着，手上还在悄悄使劲捏了捏。

　　嗯，温热的，绵软的，是真的。

　　应龙的感觉到自己的脸蛋被人一小下一小下地捏着，她微微皱起眉头——这笨蛋，到！底！在！干！嘛？

　　就光探究似地看着她，手上又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捏，真当她是假人了？

　　抬起手臂“啪”一下打在面前人的肩膀上，她无奈：

　　“你到底在干嘛？真把我当假……”

　　话还没说完，一下子又被人给拥到怀里了。

　　这下比刚才抱得还要紧，她她她，又要窒息了。

　　“笨蛋，撒开！”

　　给了身上人一锤子以后，她被松开了。

　　终于得以呼吸大口的新鲜空气，应龙抓紧时间喘了喘。

　　敖光似乎被自己的行为给弄得很不好意思，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不过只是过了一会，他头又抬起来了，这次眼睛里星辰闪烁，嘴角弧度又大了些。

　　应龙看着他觉得他指定有些不太正常。

　　敖光觉得自己是不太正常，他觉得自己快要高兴疯了。

　　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了，有的，只是她的身影。

　　看他此般样子，应龙抬手戳戳他的脑袋，但手又一下子被人握住。

　　小龙王觉得今日不能撒开她一点点，不然他就很难受。

　　带着孩儿一走就走了那么久，期间什么消息都没有，他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久才将她们盼回来，可不能再让她们消失在眼前了。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又往前走一步，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应龙突然抽出手指着他道：“不许抱！”

　　笨龙的手抬起又放下，他又有些羞赧地站在原地挠挠头，好吧，不许抱就不许抱吧。

　　“这次回来很辛苦吗？”挠完了头，他呆呆地问，因为刚刚听孩子讲，她们这次回来真的是好辛苦好辛苦哟。

　　察觉到眼前人终于有些平静下来，应龙沉吟。

　　“嗯~”辛苦嘛倒是算不上，就是，带着崽崽，略微有些波折罢了。

　　“遇到了什么？”敖光有些好奇地问，是不是崽崽给她惹祸了？

　　遇到了什么？应龙如数家珍，把在外游历时遇见的状况挑挑拣拣的讲给笨蛋听。

　　这笨蛋是第一次听到她们在外面发生的事情，所以听得十分认真，他脑子里仿佛想象到她们在外面经历这一切时的画面。

　　听到她真的开始讲孩子如何乖巧，又是如何好奇，他忍不住咧嘴笑得很开心。

　　“所以他其实没有给你惹麻烦是嘛？”笨龙替她高兴，又有些小骄傲，都说孩子像他，可孩儿明明很乖嘛。

　　“哎，谁说的？”说到最后，应龙又一次大大地伸了懒腰，开始打破这笨蛋的小骄傲。

　　“我不是说了吗？他在回来的时候，经过人族，居然看上了人家的糖葫芦，想下去拿，导致我们差一点就暴露了。”

　　这些可爱的小事情！敖光听着她的话，眼睛已经弯成了一道弯月。

　　应龙看着这笨蛋的傻子模样，她突然就想起了他站在城墙上的身影，诺大的城墙，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道身影。

　　“所以，你是预感到我们会回来，所以提前去那儿等我们了？”

　　敖光听了也不否认，他只是微微笑，睫毛轻闪。

　　哪有什么巧合，梦想成真罢了。

　　自她们走后，他日日都去城墙上守着，掐着手指头数着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可等来等去，一直等不到。日子久了，就连做梦都是梦见她们……从一开始急匆匆去那儿，到后来，他已然成了城墙上的一颗磐石，每回只要看见水面波动，并有日光倾下，他就下意识以为是她们回来了，平静的心跳一下子就剧烈跳动起来，可每回，每回都不是。她们的幻影在他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总会化成泡沫离去，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失落而归。到如今，他已经不敢再抱什么期待了，每次都只是独自一人在城墙上静静等待着。可这次，这次是如此的真切，他其实早就看到她们了，在她们将进入东海时就看到了，可他以为又是和以往一样，那都是他的幻象，直到她和孩子来到了他的身边，连声音都如此真切，在那时，他才终于愿意相信——她们真的回来了！

　　无论如何，这次是真的！

　　幸好她们回来了！

　　想到此，他终究再也忍不住，趁她不注意，他还是一个跨步冲上前将人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