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海更深》Claudette

30、第 30 章

　　东海之滨，村庄连绵一片，蔓延千里。

　　甲儿和娘亲紧赶慢赶、快马加鞭，终于在这个暑气蒸腾的夏天，再次回到了东海边境。

　　只是此地人烟辐辏、如织如梭，一个不小心，就能人族撞见，为避开他们，甲儿和娘亲走得很谨慎，这就导致她们来到这里以后的行程反而比之前都慢了不少。

　　一处村庄背面，甲儿和娘亲在一个小山坡上修整。

　　近日来连绵的大雨将母子二人下得快要发霉了，如今赶上晴天，她们在此处停留晒晒太阳。

　　在树枝上躺了大半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太阳烤得冒烟了，应龙微微睁开眼睛往下瞧，她看见孩子正在和山间的野兔玩耍。

　　哦，又是小兔，她记得刚出东海的时候，自己的孩子的第一个玩伴就是小野兔，那时候她若是有事离开将他放在结界里，他就能乖乖地跟野兔玩上半天，一点都不哭不闹。

　　慵懒地翻个身，应龙将自己的另一面好好晒一晒。

　　等到日头转了个方向，估摸着身上的霉味都已经晒没了，应龙神清气爽地从树上翻转下来，然后对着坐在地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道：

　　“甲儿，准备好，我们要走了哦。”

　　“好。”甲儿乖巧应答，他短短的小手间正拢着四五只小野兔，每一只都毛茸茸的。

　　小兔真可爱，可她们要走了。

　　“你们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哦。”

　　甲儿依依不舍地将手指松开，然后拍了拍野兔的屁股。

　　亲眼看着小兔一蹦一跳地走了，甲儿这才从草地上爬起来，自己乖巧地从旁边拿了斗篷来穿。

　　娘亲说了，此地是人族的居住地，来到这里，平时可万万要小心，千万不可暴露自己龙族的身份，更不可打扰人家的生活，不然会给龙族招来麻烦。

　　甲儿谨记于心，于是自回到了这里，他没有一天是不穿着斗篷的。

　　“娘亲，我们走吧。”小龙穿好斗篷后主动拉着娘亲的手。

　　“嗯。”

　　应龙牵着孩子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清爽干燥，她突然有一种自己把孩子晒干净了的感觉。

　　好好玩，回头她交给笨蛋的是一只干净清爽的孩子。

　　“走吧，娘亲。”看着娘亲在发呆，甲儿晃晃娘亲的手。

　　“嗯，走吧。”

　　由于在此地她们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所以稍作思索，应龙还是觉得，直接带着孩子穿过这里比较好。

　　于是甲儿被娘亲带着飞于半空中，身下的村落犹如画卷一样从她们眼底下流过。

　　小龙这次难得沉默，因为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人族的热闹街市，他已经看得眼花缭乱目接不暇。

　　那一条条街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行人穿梭，游人如织，小贩带着自己的东西沿街叫卖、街边店铺百货骈阗。

　　在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之后，甲儿突然剧烈扭动了下身体，应龙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抓紧了孩子的衣服。

　　“甲儿在干嘛？不要乱动哦。”

　　“娘亲我想要那个……”甲儿用手往下指，那个红红的东西。

　　应龙看了一眼。

　　“不行，我们不能下去，那是全是人族，我们下去会暴露的。”

　　“可我想要。”

　　甲儿又是轻微扭动身体，似乎有些着急。

　　“不行哦，我们要快点回到东海。”

　　快速经过这片村落，娘亲的告诫声就在耳侧，但甲儿却是痴痴的，他被那东西真切地吸引了，所以身体一直轻微扭动着……

　　应龙见状，只得用力抓紧孩子，然而向着前方那波光粼粼处飞去。

　　那琉璃万顷、碎钻浮沉的海平面，仿佛沉睡了数万年，只有微风轻轻吹过，海平面才会泛起一丝涟漪，在这样平静祥和的海岸上，应龙抵达后带着孩子轻轻潜入海里。

　　“不知道你父王有没有设立守卫，我们应该可以顺利进去哦。”

　　应龙在进入海面的那刹那对着孩子说道，但见孩子并无任何反应，她于是偏头去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孩子在进入海里以后瞬间兴奋地手舞足蹈，如同全身血脉被激活了一样，像个螃蟹一样直上直下的，双手双脚不断翻涌。

　　“哈哈，娘亲。”

　　甲儿快活极了，他边笑边惊奇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好像所有毛孔都被打开了，全身心都舒服地不行。

　　原谅小龙这“奇异”的行为，因为这海底可不是陆上那些浅水小溪能比的，深海，是小龙的家，是他灵魂里的一部分。

　　如今龙族的灵魂被唤醒，在海里这么上下翻涌着，小龙高兴得几乎无状。

　　好舒服啊，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这熨帖的感觉笼罩着甲儿的全身，海水抚摸过的上上下下，身体都无比舒适——原来这就是回家的感觉！

　　甲儿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他一次一次地在海里感受着这美妙的感觉，几乎不可置信。

　　应龙看着孩子手脚并用的，高兴成这样，她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才刚回来就这样了，再往下还不知是如何光景呢。

　　海水幽蓝，她带着孩子一刻不停地朝着龙宫的方向游去。

　　*

　　所谓近乡情怯，越往海底深处游，应龙心里就越紧张期待。

　　奇怪，她明明只是把孩子送回来啊，为什么心跳会如此快呢？

　　难道是因为要见到那只笨龙了？

　　不会吧，见那只笨蛋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是下一秒，她又开始忍不住去想：

　　龙宫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那笨蛋现在又是如何呢？

　　越想心里越好奇，其实跟孩子比起来，她才是更想回来的那个。

　　是因为太想把孩子送回来了？

　　一路潜游到海底深处，视线远方已经能隐隐看到龙宫的轮廓了，看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片逶迤万里、富丽堂皇的景象。

　　那么里面呢？里面是不是……

　　应龙还未来得及设想龙宫里是不是还和当初离开时的一样，就听见孩子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

　　“啊！娘亲看！”甲儿用手指。

　　“看什么？”应龙还没回神，她四下里茫然地看。

　　“看那里！”小龙非常非常激动。

　　应龙顺着孩子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极远处极远处的龙宫外城墙上，正站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伫立在城墙口，身后衣服随着海水微微摆动，万顷幽深的海水就那样沉沉围绕在他周围……

　　应龙只看一眼便心神一震，绵延万里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就伫立着那么一道身影！

　　这身影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只看一眼，便知道他是谁，即使远远的还看不清面容……

　　一如她当年离开东海时瞥到的最后一眼。

　　甲儿越来越兴奋，他似乎是认出来那道身影是谁了，他开始手脚欢快地扑腾。

　　应龙抓紧孩子继续游着，心跳如擂。

　　从甫一进入海底开始，小家伙就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查探，又好奇又兴奋。

　　难为他视线那么好，海底那么多眼花缭乱的东西，他居然一下子就看到了那道身影……

　　带着孩子离那城墙越来越近，隔着蔚蓝海水，应龙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脸庞……

　　那脸庞上凝固着全然的不可置信——他显然是早就发现她们了，并一直长久地凝视着。只是眼前这一幕恍如幻象，是重复了千百次的幻影，每一次触碰都注定碎裂消散……

　　只要一想到这个，那身影就好似被钉死在了城墙上，连动也不敢动。

　　然而等她们靠近了，幻象没有消失，眼前的面容也渐渐真切了……这一切好像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那脸庞上的一双眼睛犹如瞬间被点燃了，如烈火般在熊熊燃烧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喜悦兜头将他浇了个罄尽，人还没反应过来，大脑就已经被一波波的热浪给轰晕傻了，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余地可供他反应，整个人的身体就是如此不争气的直接僵硬掉了。

　　“父王！”甲儿率先欣喜的一声大叫打破了海底的宁静，然后他欢笑着向下方那道身影扑腾过去。

　　敖光这时候才恍如隔世，这声音如此真切，是她们！真的是她们！真的是他的妻儿回来了！

　　全身的血液凝固后重又奔腾起来，他的肢体终于恢复知觉了，眼看着前方的孩子飞快地向自己游过来，他赶紧冲上前去，一把张开双臂迎接冲过来的孩子

　　还有她，敖光一只手揽住一个，将她们紧紧拥在怀里。

　　真的是她们回来了，天知道他以为那又是梦境，可这次是如此真实。

　　东海笨龙用力揽住怀里的两个人儿，将她们绵软的身体抱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瞬间……

　　他等这一刻真的等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