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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呜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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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策马奔腾,一路颠簸。
如果说我刚开始还在好奇阎卿为什么那么笃定日落前能赶上秦斐的脚程。那么在我见到秦斐后,我就一点都不好奇了。
日落之前,我们在西郊的一处山林里眼睁睁看着阎卿扒开一堆枯黄的树叶,露出五花大绑的秦斐。
我一个甩手就把手里的马鞭砸到了阎卿的后脑勺上,吼:“他是杀了你爹还是奸了你娘?你要这么对付他!”
小榕在后面拽我袖子,“小姐,雪姬姨娘的功夫可高了,一般人只有被她奸的份。”
我突然觉得头疼,像是要爆裂开似地。
阎卿把昏迷不醒的秦斐从枯枝叶里捞出来扛上肩,朝着我微笑:“现在,我们去哪儿?”
我瞪了他一眼,走过去抓起秦斐的手腕摸他的脉象。和想象中的差不多,重伤在身,郁结在心,完全是一副快死了的脉象。
小榕在我后面伸长了脖子,惊呼:“呀!这不是已经死了吧?”
我扭过头恶狠狠地训她:“闭嘴!他哪有那么倒霉!”
阎卿在旁边凉凉的说:“遇上你,怕是再好的运气也没用吧?”
我悲从中来,抖着手指着他鼻子,“你少幸灾乐祸,有我在,就是阎王亲自来也带不走他!眼下,你要做的就是把他放上马背然后骑上马跟我走!”
阎卿扬了扬眉毛,伸手一把握住我指着他的手指,冷笑:“你在指派我吗?”
我眯了一下眼睛,咧嘴一笑:“嘿!我是在请求你。”
阎卿满意的点头扛着秦斐朝他的马走去。
我回过身,看着小榕,一脸严肃:“榕姑娘,有几味难得的药材,怕是要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了。”
小榕含着食指看着我,“小姐,你别这样,我怕……”
我拧了下眉心,抬手按住她肩膀靠到她耳边说:“如果苏墨知道你什么都没忘记的话,你觉得如今这种逍遥日子还能有多久?”
小榕望着我憨憨的笑,“小姐,你刚才说啥药材来着?报个名字来听听呗。”
日落西头,小榕去宫里偷药,我和阎卿骑着马往东奔。官道是不得不放弃的,乡间小路一如既往的难走。我不止屁股颠得疼,连腰也跟着难受。
可是,我们谁也不敢说停。
秦斐需要尽快救治,秦枢派来追杀他的人马也许就在后头。我们必须在黎明之前赶到君子楼为我安排的藏身处,否则,就不是死一个秦斐那么简单了。
阎卿什么都没问,不知道他是信任我还是压根就懒得管我这些破事儿。连着夜赶路,他一声不吭。对于我要去的地方也是只字不问。
黎明,太阳逐渐从地平线里跳出来,我浑身散了架似的疼,整个人几乎要瘫在马背上了。
好不容易才跑进了一个小城镇,敲开了当地财主的门。
要不怎么说小地方的人淳朴呢。人家财主看见我们仨一身灰土,就特别热心的把我们迎进门来了。一番洗漱后,又是绫罗绸缎又是鸡鸭鱼肉,伺候得那叫一个舒服!
可惜了秦斐,一直处在昏迷状态,浑身又血呼啦扎的,吓得财主家的奴才不敢动他。只好我亲自来。
我把随身包裹里带的药材碾开来泡进澡盆子里,阎卿帮着我把秦斐扒光了扔进去。我搬来两个小板凳垒起来坐在澡盆边上用冰魄针给秦斐挑毒疮。
阎卿就站在我身后等得不耐烦就去睡了,财主家的一干奴才们站在我后面端茶送水,我嫌他们吵就把他们都哄出去了。
开始我也没觉着独自面对秦斐有什么不好,直到他睁开眼睛瞪着我,我才有点小后悔。
“嘿嘿,醒了?”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关键时刻尽说废话!
秦斐伤得很重,腿骨和胸骨都断了一根,锁骨那儿被铁钩子穿刺过,那伤口上的肉都外翻了,连里面的骨头都瞧得见。
他虽然一脸愤怒,却实在没什么力气朝我发火,只好蚊子哼哼似地问我:“这是哪儿?”
我一边给他挑着毒疮一边说:“放宽心,这是给你养伤的地儿。没人会害你。”
秦斐的右手动了动,在我手背上轻轻挠了一下,“为什么救我?”
我停下手里的活儿,扭过脸认真的看着他,“其实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放弃皇后的宝座非要贴着你吧?”
秦斐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默认。
我叹气,伸手摸摸他的脑门,“我这人缺心眼,从小就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时候问什么我都嫌你多余,麻烦你就闭上嘴吧。
秦斐拧起了眉,“可是……”
我一针扎在他脚底化脓的伤口上,成功地让他把嘴边的话转换成了一声闷哼。
“闭上眼睛,好好睡。我保证你担心的那些事一件都不会发生。”我扭头朝着他微笑,手指紧紧压在他流着脓的伤口上。
秦斐疼得额上青筋都暴了出来,连点头都是极勉强的晃了下脑袋。
我大乐,头一次觉得掌控秦斐是件这么得心应手的事,手底下的活儿是越做越开心了。
毒疮全部挑完后,我叫人又给换了一盆子洗澡水,继续在里面泡药材。只是这回泡的药材比刚才那些止痛的要名贵许多。
秦斐明显也比刚才泡着舒服,居然歪着脑袋靠在澡盆子边缘睡着了。
说实话,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我也累得要死。全身骨头散了架似的疼,坐着都觉得费力。可是看着秦斐那张惨白的脸,我还是咬着牙弄他那些个伤口。
等到秦斐能从澡盆子里出来的时候,他的气色明显缓和了些。
我实在撑不住了,就想着先去睡一觉。财主家的奴才们也贴心,就把秦斐安排在我隔壁住。方便我随时过去探望。
起初,我是想着趴在秦斐床边眯会儿的。后来看他睡那么沉,看看周围又都是自己人,总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儿就回自己那屋去睡了。
没有闻孺给的药,我这也睡不好。总是睡着睡着就做起梦来,阎红花和阎大壮老爱穿着一身血衣在我的梦里晃荡,还有其他那些乱七八糟我不认识的人追在我身后。
我哭醒了好几回,每回都是擦干了眼泪翻个身闭上眼继续睡。
没办法,实在太累了,就算梦里的东西再可怕,我的眼皮子还是不听话的往下耷拉。
结果这一觉睡下去,再醒过来的时候,秦斐就不见了。
“什么?你说清楚咯!”我一把抓住阎卿的衣领子,发了疯似地吼他。
阎卿站在我的床边也不推我,端着一张笑脸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借了匹马,自己走了。”
噼啪——我忽然觉得头顶雷声轰轰,脑袋里一片空白。
阎卿把我的手从他衣领上拽下来,问我:“怎么样?还要去找他回来吗?”
我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阎卿,“你说,这人还找得回来吗?”
阎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慢收敛了笑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去给你找回来,在这儿等着。”
我半跪在床边看着阎卿转身出去,自己也有一瞬间的迷茫。心里惦记着秦斐的伤,又有点恨他躲我跟躲瘟疫似的。
空荡荡的脑子里突然浮出我爹那张沧桑的脸,还有四年前他在我面前问的那句话:“颜颜,这一切值得吗?”
我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句话一起问自己:值得吗?拿出对他的十分之一去对小枢,大概这会儿我就是那皇宫里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祸害了吧?
我努力回想,回想自己当年是怎么去回应我爹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脸上痒痒的,有些微的凉,我伸手一摸才觉察自己又哭了。
旁边的小丫鬟怯生生的劝:“姑娘,别伤心了,总会回来的。”
我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转头朝她笑:“嘿嘿!伤心什么?我才不伤心呢。他从小就爱跟我玩捉迷藏,这回铁定又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玩儿我呢!”
小丫鬟愣了愣,默默的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我却突然来了精神,自己把衣服穿好了,又披上件厚重的皮袄子披风。轰走了跟在我前后左右的奴才,一路小跑着在财主家转悠了一圈。
我连茅房都没放过,却还是没找到秦斐的影子。只能出门去外头找。
这个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秦斐真要是跑了,我也分不出四个自己来去追。
只有哭。
我一边哭,一边喊秦斐的名字,也不去忌讳暗处是不是有人等着杀他或者抓我。
街上的人都当我是疯子,通通避着我走。还有小孩子捡了地上的石子朝我扔,嬉笑着叫我“疯婆子”。
我委屈的辩解,没人听我的,石子照样往脸上飞,砸得我眼冒金星。
我仰着脖子竭斯底里的吼:“秦斐——”
喉头一股腥甜猛地窜上来,我歪头朝旁边吐了一口,满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