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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禁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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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
旁边的孩子胆子小,见着我吐血都给吓跑了。我擦了擦嘴角,拖着步子往前走。无论如何,我还是想把这个小镇走一遍。
街角蹲着的一排乞丐,看上去灰扑扑的一溜。忽然有一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拄着打狗棍一步一崴地迎面走过来。
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孤单的灰色影子,直到熟悉的苍白脸庞完全映入眼帘,才知道我是真被耍了。
秦斐哪儿都没去。他捡了根柴火棍当打狗棍,捡了块破布当衣裳,蹲在街口学着一帮乞丐讨饭吃。
我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颜颜。”他走得有些急,朝我伸过来的手上还带着新长好的紫红色伤疤。
我双手环胸往后退开一步,斜睨着他,“哟呵,腿瘸了你还能跑啊?挺能耐的嘛!”
秦斐不吭声,走过来一把抓住我就往怀里按。我推他,他不动。我骂他,他不吱声儿。实在没招儿了,我只好打他。
啪——
我自己也没想到打得这么准,闭着眼睛甩出去的手居然能一下子拍在秦斐的左脸上。
“……疼吗?”我一边问他一边缩脖子,心底还是有点怕他发火的。
秦斐看着我,拧了一下眉头,沉沉的叹了口气,问:“颜颜,你怕死吗?”
我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本能的摇头:“不怕。有你在。”
秦斐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握着我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说:“我也不怕死。可是昨天睁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突然怕了。”
我不高兴的瞪他,“我知道我是丧门星,不用你特意绕着弯提醒我。”
秦斐又是摇头,一双好看的眼睛亮得像暗夜里的星星,“我怕死,因为你会挡在我前面替我死,所以我不能待在你身边。你懂吗?”
我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秦斐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翘起唇角轻轻的笑,“就这样走吧。我往东,你往西,不见面就是安好,见面了……”
我忽地打个冷颤,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忙呵斥:“不许瞎说!”
秦斐依旧在笑,眉眼弯弯,月牙一样好看。
我沮丧的看着他,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你身上的伤怎么办?”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在乎的神情,“死不了人的。”
我咬牙,硬生生压住心底揍他的念头,“是死不了人还是诚心等死,你心里比我清楚!”
秦斐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我不说话。我瞪着他,真恨不得上去把他摁住了好好揍一顿。
“颜颜,别这样。”他慢慢皱起了眉头。
“那好,你走吧。但我有个条件。”我摊手,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怨妇。
“你说。”他点头,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落寞。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得娶我。”我撅起嘴巴。
“好。”秦斐失笑,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我数着步子往前。瞅着街边一块砖头挺顺眼就走过去给拾起来了。
扭过头往后看一眼,秦斐正背对着我一瘸一拐往街口走。我猛地转过身疯跑过去,一抬手就把刚捡来的砖块砸他后脑上。
噗通——
秦斐如我所愿的倒地,我蹲下去把他翻了个身,伸手戳戳他的脸皮,他毫无反应。
看来真是被我砸晕了。嘿!得瑟你个得瑟!知道什么叫兵不厌诈么?
我搓搓手,傻乐一阵才把秦斐的右脚拽手里,然后一路给拖回财主家去了。
晚上,在外面疯跑了一天的阎卿回来,看见躺我床上的秦斐愣是憋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要不要找根绳子把他拴牢一点?”
我歪头看他一眼,瞧他这灰头土脸的就知道他心里是把秦斐给怨恨上了。
“不用。”我朝他挥挥手,“你先去洗个澡吧,我等你一块儿吃饭。”
阎卿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又站了一会儿才出门去。
躺在床上的秦斐睁开了眼睛,一脸嘲讽的看着我,“你怎么不告诉他,我全身穴道都被你封住了,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我耸肩,“我是想告诉他来着,可是他也没问不是?”
秦斐冷哼,“滑头。”
我笑着拿起旁边的冰魄针,“夸我也没用,说不给你解穴就不给你解穴。有本事你自己冲开了穴道再跑一次啊!”
秦斐瞪我一眼,重新闭上眼睛再也不肯开口了。
在财主家待了几天,君子楼一直有消息送过来。横竖是朝廷上不太平,秦枢派出好几拨人来找我和秦斐,连闻家那边的人都出动了。
我估摸着,这财主家也快被翻上台面了,就去找阎卿商量能不能借他家的天浮山庄躲两天。
“不行。”阎卿坐在桌子边喝茶,一脸淡定。
我一巴掌拍他腿上,“为什么不行?”
“不方便。”他朝我露齿一笑,森森白牙闪得我眼晕。
我瞪他,“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阎卿笑得更开心了,“眼下你要我做的这桩事可是第四件了。”
我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当初跟他谈条件的时候,我亏了。
“你坑我?!”我拍着桌子站起来吼他。
阎卿扬了扬眉毛,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我问:“苏颜,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挺了挺胸脯,特自豪的告诉他:“当然有了!狗都不吃呢!”
噗——
蹲在后头暖炉上烧茶水的小厮笑了。
阎卿磨了磨牙,“胡搅蛮缠对我不管用。天浮山庄不掺和皇子们内斗的事儿。”
我朝他翻翻白眼,刚想说他已经掺和进来了就听见门外有人叫唤。
嘭的一声,身后的门被什么人给撞开了,一阵冷风闯了进来。
“小,小姐!”一道熟悉的声音蹿进了耳朵里,我转身一看正来得及看见小榕朝我扑过来。
想也没想,我身子一偏就躲开了她。
小榕直直的往桌子角上撞过去,旁边没人拉她,后面的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老天爷”。
这小丫头却在半空了翻了个身稳稳落在了我右手边。
“小姐——”她撅着嘴叫我,一脸哀怨。
“嘿嘿,人老了经不住撞。”我朝她笑笑,伸手过去,“药呢?”
小榕还是很不满意的看着我,但是架不住我瞪她,乖乖把身后背着的包裹拿下来递到我手里。
“就这些了,你可省着点用啊!”小丫头盯着我手里的包裹还有些不放心的叮嘱我。
“得了,得了!洗澡去吧,瞧你这一身的土!”我伸手戳她脑门,小丫头特不满意的嘟起嘴一扭头就跑出去了。
我转身看了阎卿一眼,“不去天浮山庄也行,你就一路跟着我们给做个打手吧。”
阎卿挑了挑眉,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看着我似笑非笑的,一看就知道是在那儿憋着坏呢。
我不想理他,抓紧了手里的包裹就往外走。冷不防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他肯跟你走吗?”
真是一语中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变的。
我站在门边,拉开门回答他:“这事儿,他已经没有选择权了,你就甭跟在后面瞎操心了。”
我没回头所以不知道阎卿那张脸上在此刻挂着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我听见了他的笑声,低低的,听在耳里,寒在心头。给我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
让小榕去宫里取的药都是些金贵东西,千年生的灵芝和人参,还有刚采下来的鹿茸。都是些补身子用的药,有钱都找不着地方买去。
还有更重要的一味药丸子,御医院的老头给取名叫什么清风丸。其实就是散热毒的东西。
秦斐的伤大都伤到了骨头,又是在水牢里泡着的,必定也伤到了肺腑。再加上这一连串糟心事儿,他的身子还真是内忧外患一大堆。
别说人参鹿茸了,你就是给他炖至老母鸡。他那也是虚不受补,非得留一地鼻血回给那死了的老母鸡不可。
所以我拎着药也不急着去厨房,先回自己屋里给秦斐扎几针再说。
“颜颜。”原以为是睡着的人,却没想到早已经醒了。
“看,你父皇囤着的好东西啊。”我拎着手里的包裹在他眼门前晃了晃,“给你吃了,他老人家也不算冤枉了。”
秦斐没看我手里的包裹,一双眼凝着神往我脸上看,“母后是怎么死的?”
“嗄?”我给惊了一下,手里一松,包裹就掉地上了。
秦斐自嘲的笑了笑,“本来是不想问的。可能是这些天待得太闲了,突然就在意起来了。”
我咽了口口水,拉过一张凳子坐到床边去,“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我急。”
秦斐点头,“说吧,我不能总是当聋子。”
我回头拾起地上的包裹放在他枕头边,按住他的肩膀说:“秦枢找人剥了她的面皮做了张人皮面具,然后弄了瓶化尸粉倒她身上。”
秦斐闭了闭眼睛,问我:“所以,我的娘亲尸骨无存,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突然觉出自己的残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