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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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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宛丘一个晚上没有回家,梁发和梁太太都是急得不行,清早就央了邻居到大通公司去,自然也是找不到人,金笔柜台的售卖小姐们不知道昨晚后来的状况,也不敢乱说,含含糊糊的说不出个大概来,梁发和梁太太听了这样的转述只是更加的着急,直到了晚上看到叶宛丘才放下一颗心。叶宛丘只推说昨晚借住在同事家里,梁太太一向实诚糊涂,见叶宛丘好好的回来了也就罢了,梁发却多了一个心眼,可是他身为舅父,许多事情不好开口去问,只能暗地里仔细看着,他见叶宛丘几天里都神色如常,才算相信她。时日已近新历的年下,大通公司待遇一向优越,叶宛丘虽然只是当班售卖小姐,也有公司的红包可以拿,她工作两个多月,家里状况多少也宽松一些,表弟梁民达自上次被释放后也安分不少,连梁发的病情也日渐稳定下来。梁发自儿子出事后便不许他再住在学校里,叫他每日来回,学校里亦时不时要派老师来家中探访,那陆子文陆老师自告奋勇的担起这责任,只为多见叶宛丘几面。
这一日梁民达学校里已是考完了试,陆子文携了卷子特地来给他讲解,梁太太对他一向感激,看看日色渐晚,便殷勤挽留道:“陆先生,你来这么多次,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谢你的,今天外面这样晚了,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叶宛丘下班时间颇晚,陆子文也不是时常可以见到她,现在听见梁太太这样挽留,立刻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他手指着卷子,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将近晚饭时候叶宛丘才下班到家,她望见客厅里的陆子文,微笑道:“陆先生又来给民达辅导,真是多谢了。”陆子文看见她手里提着不少东西,想要上前接过去又不敢,只是呆立在那里,梁太太听见她的声音迎出来,两个人提了袋子自到厨房去忙碌,陆子文全副心思都在厨房的动静里,连那极简单的题目都讲解得错误百出,幸而梁民达也是饿了,早就心不在焉,两个人就收起卷子去陪梁发谈天。
晚饭因为款留了陆子文,梁太太特地出去买了熟食,较之平时丰盛许多,陆子文坐在叶宛丘对面,心思全然不在饭菜上,只是频频举目望着她。叶宛丘穿着墨绿的洋装,长发披肩,越衬得她容颜绝色肤色皎白。饭后梁太太留着他闲话片刻,直到晚上八点多他才起身告辞,梁太太送他出门,道:“我们这里楼梯狭窄又没有电灯,弄堂里也是乌黑一片,不如让宛丘送你下去。”陆子文求之不得,略略推辞了两句,见叶宛丘已经取了手电在手里,便不再客气跟了她下去。梁家住的弄堂极是狭长曲折,路边本来有路灯,那灯泡也是年久失修,或者只有黯淡的一点光或者干脆就不亮,路边又堆了许多杂物,他走路磕磕碰碰,全赖叶宛丘在前面引路。他一路看着叶宛丘的背影,心里面几次三番的想要鼓起勇气却总是不能,他神思不属,脚一下踢到堆在路边的箱子上,不由叫了一声。叶宛丘忙转身拿手电照着,一面道:“陆先生,你没有事吧?”陆子文一下子离她极近,不知道怎么有了勇气抓过她的手道:“叶小姐,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可不可以交往看看?”
叶宛丘抬起头来,神情里既无惊讶也无欣喜,只是一片平静,她轻轻道:“陆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恕我不能答应。”陆子文的心忽悠悠的一沉,他在大学堂的时候是甚多女生爱慕的对象,如今见了叶宛丘,虽然觉得自己略配不上,却也不料她回答得这样决绝。他强自镇定道:“叶小姐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说出来我都可以改。”叶宛丘望着他,他神色上有着几分难受几分慌乱,却仍旧不失为一个漂亮儒雅的男人,她早就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可是也早就下定了决心不会接受,因此她只道:“陆先生,你是很好的人,可是我们不适合。”陆子文追问道:“我们哪里不适合?我认识你这几个月,觉得和你的兴趣爱好都很般配,我本人也没有不良嗜好,又有正当的职业,父母只有我一个独子,他们也是很尊重我的,我必然会对你很好。”他一口气急切的说下来,叶宛丘听了只是摇摇头道:“陆先生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们是不适合的,我家里上有卧病的舅舅,下有尚在读书的表弟,我是不会弃他们而去的,恐怕陆先生都没有考虑过这些家庭负担。”陆子文愣了一下,忙道:“这些我都不在乎的。”叶宛丘微微一笑道:“陆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好意。陆先生就把这件事忘了吧。”陆子文本来是骤生的勇气,此刻被她再三的婉拒,早就失了劲头,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后慢慢道:“那我先走了。”说着急急往弄堂口走去,一路碰撞了许多东西也是不自觉。
叶宛丘望着他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若她只是个寻常的少女,有这样优秀的男子对她表白,她或许可以接受他,谈一场恋爱,或者还可以顺利的结婚,可是她父母早亡家境贫寒,母亲过去留下的钱早就用尽,舅舅舅母抚育她长大供她念了中学,这样的恩德她万万不能不报,如今舅舅生病,家计艰难,又要供着表弟上学,她虽然妙龄,也只能把怀春的心情收起,专心致志的只愿把这个家撑到民达可以共同承担。自那日起陆子文往梁家来的次数少了许多,每次也是匆匆的就要回去,梁太太虽然粗心,也看出些端倪来,只是浑然不明白为什么,梁发每每看着叶宛丘,也只好轻轻叹息一声。
本来叶宛丘那日晚上被廖浚洋带走,罗公子一直不忿,却也不敢轻易再来寻事,每次到金笔柜台来,叶宛丘仍旧是客气待他,他也不好说什么,那楼面经理后来辗转听说了,也不敢再帮他的忙,叶宛丘只做不知道,只是不肯再去参加什么聚餐之类。她上班两月有余,自律甚严,许多登徒子见讨不到便宜,渐渐也不再过来,倒是那杨小开仍旧每日来买一支笔,外加邀请叶宛丘去吃饭。叶宛丘本来对他殊无好感,看他这样诚挚倒不好意思,这一天正是新历年过去的第一天,那杨小开照例来买笔,叶宛丘等他说完话后道:“杨先生,我看吃饭不必了,我听说二马路上开了一家新的茶馆,我们可以去喝茶。”杨小开本来以为她是和原先一样的不答应,已经预备走开,听见她这样说,真是喜从天降,立刻点头道:“好的好的,那我等你下班来接你。”说着欢天喜地的出去,连新买的笔都忘记在柜台上,叶宛丘忍不住笑着唤他回来道:“杨先生,你买的东西还没有拿。”杨小开涨红了脸,却仍旧是喜悦万分,取了笔后回头看她一眼又一眼。赵小姐在一旁看了也忍不住发笑,悄悄对叶宛丘道:“我看杨公子真是个实在人,你就稳下心来吧。”叶宛丘微不可闻的叹一口气道:“我家里这样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还能指望什么。”赵小姐看她口气松动,推了她一下道:“杨公子家里有钱,你舅舅的花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这两个多月买笔都花了一两千块了呢。再说你若和他一起,那些罗公子之流的人也不敢来算计你了。”叶宛丘垂着头整理柜面,道:“若是这样,倒也好了,只怕人家还是在意的。”
等叶宛丘下了班,杨小开早就等在门外许久,极殷勤的接过她的大衣和手袋扶她上车,到了茶室又点上一大桌的小吃,自己却不吃,只笑嘻嘻的在一边看着。叶宛丘不禁笑道:“我们两个哪里吃得下这么许多,连晚饭都不用吃了,多浪费。”她又道:“虽然你来买了这么多笔,我却还不知道你名字。”杨小开这才想起来,忙掏了自己的名片出来道:“我名字是利民两个字,现在在自己家的厂里做事,家父是平南纺织协会的副会长。”叶宛丘本来就知道他家世颇好,因此先婉转把自己家中情况说了出来,杨利民忙道:“我很认识协和医院的几个医生,令舅的病可以请他们来看一看,都是我的朋友,不用担心费用。叶小姐年纪这样轻就负担家计,真是令人越加钦佩,这些事情叶小姐若愿意让我帮忙,我是很荣幸的。”叶宛丘看他浑不在意,心里也松一口气,慢慢和他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