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梦浮生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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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欣然，在被中卷如春饼，全无仪态可言。二世祖有二世祖的规矩，败家子有败家子的原则，太过一本正经太不像样，我是不会做的。
林飞略抬眼，看看我。
“怎么？骤得新赏其乐无穷，还是吃错了药面目扭曲？”他一边说话，一边依然好整以暇地翻着书，一页，两页，三页，翻个没完。一句话说完，已经翻过至少十多页，看得我眼花缭乱。
林飞的相貌，不如小唐好看。
他的头发并不显得那样柔软，稍嫌金黄，眉梢上挑的时候看着有几分狠辣，唯有垂目顺眉的时候偏偏又仿佛慈和安顺。他亦有一双十足好看的眼睛，只是却不叫人沉沦，只是像他钟爱的那些马——也许他前生也就是一匹马，轻易不许他人近，一生只认一名主。
偏偏那指掌宛若多情。
小唐的眼看上去寡薄，林飞的手看上去多情。两者之间并无相似，却让人微秒地觉得可以有某些联想，至于怎样的联想，倘若不去亲眼看，便察觉不出。
我笑，我得意，我拉开被子向他道：“林飞，来。”
他却不再看我，只是看书，手指摩挲却半点不见温存。书被他的指尖划出沉闷的声响，好像因此便能昭示此人何等专注阅读。
我“哈”了一声，继续努力。
非得把他抓到床上配我一起败坏仪态不可。倘若在这样觉得浑身难受得时候却连床上都只有一个人，未免叫人讨厌。
“林飞，来来来。这样的天气，坐在贵妃椅上难道不冷？来来来……”我抱着被子，轻声细语，对红牌阿姑也不曾诱骗至此。事实上，她们总是不需要骗，她们需要一支漂亮的步摇、一只华糜的宝钏，她们什么都需要，就是不需要你低眉顺眼。
许许多多男人更容易沉迷红阿姑而不是老婆的原因就在于老婆需要细细地哄骗，而红阿姑总是能细细哄骗男人。
锦被柔软蓬松，还晒有太阳的怡人气息，这不是我的被子。我的被子永远不会有这种有趣的味道，我的被褥常常有奢靡幽异的药香花气，如同辛兰库中某个晦涩阴暗的角落里孕育的那些东西一样森然的气息。即使我从未熏香，那样的气味却抵死缠绵，永生永世也摆脱不掉。
“告辞。”林飞合上书，若无其事地弹弹并无灰尘的衣服，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对我分享床榻和锦被的提议显然不屑一顾。诚然，分享这样的场所其实的确应该和一个风流浪荡的美人，枕她一双玉臂尝她半客朱唇，稍动情时便撩起点点娇汗艳香与你耳鬓厮磨。
然而某些时候，偏偏就要一个熟悉的人躺在身边。
无关风月缠绵，只是要他在身边挡去少许无聊的妄想，能叫我安稳入睡。
“林飞……”我拉长了尾音。
他回过头来淡淡叫了一声：“白嘉茡。”
我说：“来来来……”
他果然走过来。
我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他离床榻半步之遥。忽然也伸手向我，牢牢抓住了被角。
“被子还给我。”他说得风平浪静，毫不客气地把被子从我身上剥了下来，指指我身后。“新被子在后面，还有，眼前是4月，已经不冷。”
我哑然，眼睁睁看他大踏步抱着被子离开，一如从四年前起的每一年他从这个房间离开。
每年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不需要吃药。即使不用吃药，也不会有更多的回想，也不会有更多的记忆。然而今年的三个月还没有结束，我却已经耐不住。
因为小唐。
眉若重墨唇效新桃，凌厉飞扬相貌寡薄，勾惹起我思绪万千。啊啊，我拉开新被，一股暖意再次席卷，带着熟识的香气透肌入骨。
我把手伸到床头，打开小小暗盒，盒中五丸珍珠一般的药丸。
我一颗颗一口口咽将下去，林飞在的时候总不会吃，只有他走了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磕上好几颗。小唐的毒药又怎能毒死我呢？因为吃了解药才更加受罪，他不知道，我本就是一剂毒药。
第一颗滑落咽喉，我听见楼下銮铃轻轻做响。
第二颗滑落咽喉，我听见林飞离去时马蹄纷飞渐行渐远。
第三颗滑落咽喉，我恍惚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延绵不绝，朦胧中记得好像是服药后应有之像。
第四颗滑落咽喉，小唐那毒药一般的眼睛恍惚就在眼前，恰一点冰棱模样，最是风情。
第五颗滑落咽喉，梦已沉酣。
一梦浮生长。
不到三个月，小唐就已经来了。
在看见他之前，我先看见了蓝颦西那弯弯的柳叶眉，以及时兴的繁复腰带。她用一如既让暧昧的神色勾勒出她一贯风骚的姿态，然后在我耳边轻轻说：“有人在西厢房等了相公十三天。黑色的衫子长长的刀，还有一头白色的头发。啧啧，官人，你猜是谁？”
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一梦浮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