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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等待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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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自从游乐园事件之后,李青邰完全无视我,我只好重新捣腾。我必须证明荀飞带话给我,只要我能证明这世界有一只黑天鹅,那“天鹅都是白的”的命题就不攻自破了。
我决定回一趟旧的住处,那个地方有我要找的东西。
那个公寓一室一厅,简单的装修。1000块钱的租金对于当年的我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如今房子肯定是换了新的主人了。站在门口,我已经想好借口。今天我一定得进这屋。我按响了门铃,开门的却是李青邰。
我震惊了。
他却愤怒了:“你来干什么?”冷冰冰的语气,他以为我是来捣乱的。
当时场面极其混乱,平静的湖面下波涛汹涌,他瞪着我,我看着他。我很惊讶我当时竟还能记起我此行的目的,顺利借缝插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人已在屋里。
我没有想到里面的装饰跟七年前竟一模一样,墙上还摆放着当年我自我感觉良好“巨资”拍下的个人写真。屋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唯一不搭调的大概便是桌上停放的那块抹布,我侧眼望去才发现李青邰穿着清洁专用的碎花小围裙,那是我的。我的眼泪哗啦就落了下来。
他本来想揪着我出去的,我一哭便吓着了他,他对这个向来最没有免疫力。他站在我旁边无措的样子纵容了我以长江奔腾的气势泪流满面。
“你住这里?”我问,哭腔带着索要答案的蛮横。这间屋子完整得我看不出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没。”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为我倒了杯水。
经过眼泪的洗礼,林荀飞的灵魂忘却了黎澄澄的身份:“我不喝白开水,我要加橙c。”转念一想,这种东西,他怎么会有,便要接过水。
他迟疑了一下,却将水杯收了回去又进了厨房。望着他的背影,我这才想起正事,我是来找东西的。
七年前的那张沙发还在,虽然已经陈旧得发白但幸好还在。这张沙发是房东配备的,沙发座下被小狗咬了个洞,成了我的小暗室,我把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那了。
我的存折,我的日记,还有我的戒指——
今天我便是来取戒指的,我探进去一摸暗自庆幸都在。却听见李青邰端着水走出厨房的声音,我来不及细看便将摸得到的东西一股脑都塞进我的包里。
我早已整理好心情,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橙c的甜泛着酸:“你未婚妻常来?”甜品和女人并不直接等号,但是我知道他是不喝的。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她不知道这里。”
我脱口而出“为什么?”
“过去的,会留下回忆。今天的路,却要向前走。”他的神色有些黯然。
“……”我抓着手提包,陷入了哲学思考。我似乎懂,也似乎不懂。
抓到手提包里面的东西,我才想起:“荀飞姐姐叫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我从包里取出戒指盒递给了他,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讶。
他打开戒指盒,嘟囔着:“戒指?”
看得出他的在乎,我得意了:“荀飞姐姐把戒指放在了保险箱里面,她告诉了我密码,我去取的。”
当年公寓里有一段时间小强以它超强的繁殖能力霸占了我的住处,李青邰说他有办法,买来了一瓶灭蟑剂替天行道。
整理完小强的尸体,我崇拜地望着他:“你太棒了。”
他却告诉我:“还有一只没有抓到。”一脸认真。
我立刻提高警惕,四处张望:“在哪里。”
旋即发现左手无名指被套上了一枚戒指,他说:“就是你。”
幸福划过指尖,到了心里,我笑得如花灿烂,忘记了女子应有的矜持。那个时候,还没有丁筱音。
“你没有打开看过吧?”李青邰抬头,犀利的眼神打断了我的前世忧伤。
眼前的气场莫名强大,我仿佛置于高气压中心点难以适从:“……”
我努力说服自己,他只是虚张声势,下一秒却呆住。李青邰转过戒指盒,我看到了两枚戒指!
一枚是我的,一枚是他的。
我不心虚,这件事我干的理直气壮。只是,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夺门而出。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上了老徐的车,我的视线早已模糊。
六
回到黎家,我便躲进房间,手机从刚才就一直响个不停。静静躺着的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七年”。我没有接也没有按掉,一个下午坐在那里看着它响。
晚上,黎承堔回来,可能是听老徐提起,问起我的异常。
他一脸担心,讲起李青邰咬牙切齿。若不是我早已与他拉钩,李青邰大概已尸骨无存。我抱着他,吸取他身上的体温:“哥哥,我给你做晚饭吧。”
生活里,我是个好吃懒做的人。李青邰以前常说我是个生存能力低能者。有时候工作累了,我就直接抓几片吐司当晚餐,这样的行为消磨了李青邰的浪漫细胞。初相识他会送我巧克力,再后来他都统一换成整箱的泡面,或是八宝粥。出车祸的那年情人节,他送了我一箱的榨菜和排骨,他说:“给老婆改善伙食。”
后来,丁筱音回国了。她刚刚离婚,身怀六甲,大腹便便地站立在李青邰的房门前。不巧的是,我正好在客厅,看见青邰把门一打开,便被一个女子抱了个满怀。丁筱音哭得无比凄惨,一个人在外乡似乎受了许多委屈。李青邰无辜地看着我,而我念着教养。
看似玻璃般剔透的感情却有了第一条裂缝。
“澄澄,你手艺真好。”黎承堔的恭维将我从回忆拉回现实。
我啪啦了两口,确定他胡说。可是他的感动却是真实的。他是一个挑剔的人,唯独对他的妹妹总是无所保留,包括可以褒奖的一切不靠谱的理由。
我假装无意地问他:“哥,如果我没有醒来。你什么时候会拔掉营养器?”
黎承堔却笑了:“这不是醒了吗?”
我也笑:“如果没有醒呢?”
黎承堔抿着下唇:“澄澄,以后不说这样的话,好吗?”
惹他不痛快并非我的本意。对于他,我始终心怀愧疚。
只是几天前我做了一个梦。一个陌生男子穿着西装,打着hello kitty图案的领带来到我的梦里。他喊我:“荀飞”。
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听到“荀飞”二字还是有些亲切感,于是驻足:“你是?”
男子浅笑颔首:“我是地府的使者,你该投胎了。”
人倒是帅,说话却不靠谱:“我都穿越了,白吃了两年的苦,好不容易成了正常人。你倒好,叫我投胎,还不如叫我去死。”话一说完,又觉得不妥,投胎和死似乎是连贯的动作。
男子却也不恼:“你没有穿越,过去的七年每个人都是确确实实地走过了。包括你的魂魄。只是因为活在不同的世界,所以没有交集。你在人间徘徊,不肯轮回,给地府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这太荒谬了,我笑了:“那这几年,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扯谎也得实事求是,不要在对方刚生了个娃的时候,指着对方说你是个男的。
男子脸上的笑容始终保持着同等的幅度:“你一直游荡在人间,混混沌沌地过了五年,因心有牵绊,始终找不到轮回的路。地君看你始终是没有放下,才给了你借尸还魂的机会。”
他的话,我不信,我一笑而过。
他似乎懂得读心术:“你若是不信,你可以回老家一趟,你们老家的那棵铁树今年不会开花。”
铁树开花,百年难得一见,可是我老家的那棵铁树却是年年开花。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既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我只是随口问问,并不代表我信。
“七月初七晚上七点七分,在阳光道上的第三个十字路口红灯亮的第七秒钟你转动方向盘向左二十度,向右七十度,然后摆正车轮。你便可找到轮回道,你放心吧,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即使只是在梦里,我也不喜欢任何人支配我的命运:“我若不去呢?”
男子倒也没有强求,只是叹了口气:“你不去,会连累黎澄澄。”
我的心一惊:“她还活着吗?”问出口后,又鄙视自己,只是一个梦怎么就当真了。
我醒来之后,开始犯愁:如果我都能穿越,那我有什么资格与立场去笃定这个梦纯属虚构。
本来真伪无关紧要,只是他说:“黎澄澄脑死亡,三魂去了六魄,没有醒来的机会了。偏偏心跳凝聚了三魂,却又投不了胎。你若执迷留在凡间,只会耽误她投胎的时机。”
他讲得头头是道,糊弄住了我:“我走了之后,黎澄澄会怎么样?”
“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复原点,黎澄澄依然是个植物人。”
他的回答并未令我满意:“即使我去了,黎承堔也不一定会舍得他的妹妹。”
“一切都是造化。”男子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嗤之以鼻,只希望这个梦快快结束。然后我就真的醒了。
可笑的是,梦里不信的东西,回到现实我却犹豫了。老家的铁树今年确实没有开花,七月初七在红灯处,转一下轮子也不是不可以,无伤大雅的一件事。黎承堔虽然未必愿意签字拔掉营养器,可这是澄澄亲人的特权,我不是地狱判官我不能越权。
在那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改变策略速战速决,七月初七就快到了。
我本打算慢慢耗着李青邰的,改变策略以后,我连心情都变得烦躁,两年时间养成的冷静前功尽弃。我一直在琢磨着最速成的折磨他的方法。
可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我开始质疑我这一切的动机。我一直在刻意地刁难他,我给了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是恨着他的。
我就要走了,可是我想的最多的却是,他要是忘记我怎么办。我所想所作的都是不能让他忘了我。我不能忍受有一天他与别的女人卧榻而谈,会忘记曾经有一个女子叫荀飞。
我本来并未在意,只是经地府的男子提点之后,竟开始记忆起那段灵魂漂泊的日子。我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运转的,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很长的路,走啊走总是走不到尽头。我一直在走,我总想不起有什么事情是我要做的,却没有做的,连记忆都是飘渺的。
现在结合两段记忆,我惊讶地发现我没有恨过,我在后座上看着他驶向另一个路口,我一直在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