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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触不到的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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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展啸云的书房里出来,展彦祁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高兴得在走廊上奔跑起来,岗哨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彦少这是为何如此兴奋。展彦祁一路没有停下来,直跑到楼上的房间里拿起电话给杨宇恒的住所拨了电话。
“喂,张妈,快点去叫江小姐接电话。”电话接通的下一刻展彦祁按捺不住心情急匆匆的说。
“江小姐正和少爷下棋呢,我这就去喊她来。”张妈放下话筒去楼上喊江若瑾。
等江若瑾来的空当儿,展彦祁又想到现在在电话里不能告诉江若瑾这个令人兴奋的消息,要当面对她说才好,今晚在电话里同她讲了,她一定会激动得难以入睡。
“喂,彦祁吗?”江若瑾拿起话筒说。
“嗯。”
“什么事吗?不是才从这边过去吗?怎么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展彦祁支吾了一下才说:“就是想你了。”
江若瑾笑了,说:“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好了,挂了,这么晚了,就不要讲电话了。”
“等等。若瑾,我明天有事情找你。”展彦祁在江若瑾挂电话之前赶忙的说道。
“好,明天见吧。”
挂了电话,展彦祁一头倒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闭着眼睛傻傻的笑起来,想象着江若瑾知道这个消息后该是有多么的高兴。他们两人等这一天等得如此的不易,江若瑾为了这一天从漠城跑来晋州这样远的地方,展彦祁为了这一天从晋州前去沧江坡那么远的地方,他们辛辛苦苦一路走来,终于是熬到头了。
次日江若瑾在杨宇恒住所附近的桥上等着展彦祁,心不在焉的样子。桥下一艘乌篷船正缓缓的滑过,一截一截的消失在桥东里,像是被怪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嘴一点一点的吃掉。
突然有谁蒙住了江若瑾的眼睛,那温润的掌心,让人依恋不舍的气味,除了展彦祁不会有别人。
江若瑾把他的手拿下来,转过身看着他笑。
他拉住江若瑾的手问她:“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他总是这样孩子气的捉弄她,她却又总是幸福的被他捉弄着。
“我想先听好的消息。”江若瑾微笑着说。
他兴奋的紧握她的手说:“我父亲他同意我们的事了,他说想让你去督军府吃顿家常饭,顺便商量一下我们的婚事。”
他的话让她猝不及防,脸上的笑顷刻间凋零。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盼了好久又害怕了好久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她很快就能和展啸云近在咫尺,很快就能手刃仇人了,而那一天却也是她和展彦祁的尽头,她的恨也许要走到尽头了,她的爱也要走到尽头了。
江若瑾的眼眶红了,只能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展彦祁却幸福的笑着说:“我就猜到你会高兴得哭了,我也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是最后一关了,过了这一关,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迎娶你了。”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尔后流转成一片柔情。
展彦祁自然是无以复加的高兴,他父亲是怎样一个人,却是能够同意他娶江若瑾这样一个平常人家的女人,他是做了多大的让步与牺牲才让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他今后的一生都要与父亲那所谓的雄才霸业连在一起,他今后的一生都要在茫茫的战争中度过,他失去了他所喜欢的一切,走进了一个他所厌恶的世界,但他却得到了江若瑾,这才是他此生的唯一,一个江若瑾,就足已。
江若瑾压抑着心中万千的不平静,装作感兴趣的问道:“那坏消息呢?”
虽然说好是坏消息,展彦祁却仍旧掩饰不住脸上的开心,说道:“坏消息就是,父亲想让你这个月十五去督军府。但是今天离那一天还有足足十天呢。”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眸中蕴含着浓浓的深情望着她说:“我可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我要快点让你成为展家的儿媳,成为我展彦祁的妻子,和我一起白头偕老。”
她没有回头的路了,她终究是成不了展家的儿媳,终究是成不了展彦祁的妻子,终究是不能陪他走完一生一世,他们的一生一世,只有十天那么长,只有十天那么短。
她对他的爱终究只是枉然,他对她的爱也终究会在十天以后变成一片荒芜,她失去的家园,惨死的父母,一切都要有个了结,他们的爱,在这动荡的年代里陪葬了她的深仇大恨。
“这个月十五啊?”江若瑾看着桥下的河水有些惶惶然的问道。
“是啊,今天初四,不是还有十天吗?”展彦祁说。
江若瑾突然转过脸来,有些严肃的望着展彦祁说:“彦祁,我想。。。。。。”
“你想什么?”
“我,我想回漠城去一趟。”江若瑾说。这是一个刺杀展啸云的绝佳机会,她踏进督军府后即是凶多吉少的事情,在开始这项危险地行动前她必须回去一趟,她要把一切想得周全,她要安排好她的祖母,她要追备好自己的后事,要万无一失。
“也对,去漠城可以将你的祖母接过来,还有你的父母,也应该要告诉他们一声。让我和你一起回漠城去吧,好不好?”展彦祁眼中满是期待的问她。
江若瑾摇头说不行:“你不能去,你现在是晋军的少帅,你怎么能无缘无故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呢?我只是回漠城同祖母讲一声,我会给我父母写信告诉他们这件事,让他们赶在,赶在我们的婚礼之前来晋州。总之我会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的,然后再来晋州安心的同你去见你的父亲,你留在晋州就好。”
江若瑾说话的表情是不容展彦祁反对的,他也不想惹她不开心,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依了她,只有不甚情愿的说:“那好吧,我送你去车站,你早去早回。”
那一天下午展彦祁为江若瑾买好车票,次日的早上展彦祁带着一队的宪兵队送她去车站,她执意要乘坐普通的列车,不想麻烦他为她准备专列。
她在火车上,他在窗下,他身后是一队的背着枪支的岗哨,在火车下一字排开昂首挺胸的站着,惹得火车上的人都像是凑热闹一样趴在窗户上看,却又不敢大声的说话。
有微微的秋风吹起来,江若瑾从车上伸出手,展彦祁握住她的手说:“你路上小心。”江若瑾点头,他又说:“你早些回来。”她还是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微微蹙着的眉,像是总也看不够。
一声汽笛的长鸣,袅袅的白烟从火车顶上升起来。
火车启动,慢慢的慢慢的沿着铁路移动了,展彦祁还握着江若瑾的手,跟着最初的速度跑了几步,终究还是松开了她的手,她从车窗探出头去看着他,他站在刚刚停下的地方,望着火车离去的方向,向她挥着手,她却觉得手上重重的挥不起来,趴在窗上向他站定的地方看去,他的身影越变越模糊,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是不是还向着她挥手,最终他只是个小小的点,消失在天的远端。
好几天的奔波,江若瑾又回到了漠城。回住处的路上,像是故地重游一般,看着街上叫卖的小贩,路旁一排排破旧油腻的门面,散着头发出来倒水的女人,这些从前住在巷子街时见惯了的稀松平常的事情,如今不得不说真的是让她怀念又亲切。
那巷子里还是像以前一样,因着常年的不见光,石板的路面上在缝与隙里长着眉黛色的青苔,踏在青色的石板上,走往先前住的那间阁楼,心里想着祖母不知道可好,差不多两月未见,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即是祖母,她眼睛看不见,唯一的孙女又不在身边,生活一定过得很苦。
从巷子口向里面走着,快到中药铺门口时,江若瑾看见远远的对面有个年轻的男子背着一位老人走过来,她即刻就怔住了,那是韩述明背着她的祖母正向她走来,他正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在他背上的江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在说些什么。
江若瑾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过来,他还没有看到她,祖母抬着眼却是看不见她,她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心里跌宕起伏酝酿着不知该在这离别又重逢的时刻里说点什么,这样的重逢多少有些讽刺与苍凉,她对韩述明是那样的愧疚,从前那样爱过他也被他爱过,现在见面不知道又是如何的面对他。
韩述明迈着步子向前走着,走的时间太长了,他累得抬不起头来,直走到眼前出现一双女式的皮鞋,并脚站在他的面前,他有一些恼怒,这个女人难道看不见他正背着一位老太太吗?这样挡在他的前面不给让路,不是存心与他过不去吗?
带着轻微的愠怒的表情,韩述明抬起头,瞬间就呆住了,凝固了所有的表情,眼前的女人竟然是自己思念过千万遍的江若瑾,她清水的眼眸,温润的脸庞,她的唇一如从前那样似白瓷上盛开的一朵莲花。韩述明以为这不是真的,以为这又是哪一个梦境与他开的玩笑。
“述明。”江若瑾淡淡的叫了一句。
是这样熟悉的声音,是江若瑾的声音。韩述明的心里开满一朵朵的鲜花,他的笑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恍如隔世的又见,连他几个月前对她的恨都一抹勾销了,有一些傻气的笑容爬上他的脸,他说:“你,你怎么回来了?也不事先通知一下。”
江老太太早已是按捺不住了,非得让韩述明放下她来,伸手摸索着江若瑾的脸庞,捧着她的脸请不自己的说:“是若瑾啊,你总算是回来了,天天盼着你,昨儿个还梦见你,我想怕是你要回了。”
“奶奶。”江若瑾有些哽咽的叫道,看着祖母满头的鹤发,额上深陷的皱纹,心里愧疚不已,祖母都到这个年纪,却仍旧不能给她任何的清福。她将手附在祖母的手上,心里暗自的发誓若是此次大仇能报,一定带着祖母离开这个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开始重新的美好的生活。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回去吧。”韩述明替江若瑾拿起行李箱说。
三个人一起回了中药铺子,柜台后的老板娘抬眼看见江若瑾走进来,欢欢喜喜的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哎哟,这不是江小姐吗?江小姐在晋州一定发了财吧?一定要让我沾沾光啊,我可是尽心尽力的照顾江老太太,你这些时日来寄回来的钱我可是都花在她身上了,我是一分也没有留的。”
江若瑾有些意外,自己这些时日并没有给老板娘寄钱,她这样说起难道是杨宇恒暗地里向漠城寄钱了吗?难怪好几次听张妈说杨宇恒去了邮局,原来是为了她的事,这样想来又是对杨宇恒欠下了一份人情。
和老板娘寒暄了一些,江若瑾扶着祖母上楼去,韩述明给她拿着行李箱,看老板娘脸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脸色,难道是因为那些钱她改变态度了?看来杨宇恒给她寄来的钱并不是小数。
到了阁楼上,江若瑾推门进去,屋子里倒还是干净,窗户开着通风,四处的陈设同她走的时候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床上的被褥似乎换了床厚一点的。祖母在江若瑾耳边说起:“这一阵子多亏了述明照顾,他每天天刚亮就来给我做饭洗衣服,早饭后又去忙着上班,下班回来还要背我出去散散心,不知道为我操了多少心,这么好的孩子,真是难得。”
江若瑾转头望着韩述明,她如今看着他不会脸红心跳了,但却更多的是歉疚与感激,她微笑着对他轻轻说句:“述明,谢谢你。”
“没有什么,你的祖母就是我的祖母。”他脸上还有些腼腆的笑,像是他们不曾分手过,或者,他以为她回来了,会和他一样,将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忘却掉,他们一如既往的可以爱着彼此。
江若瑾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在祖母的跟前许多话都说不出口,她只能对着他淡淡的含着几分无奈与惆怅笑了。
同江老太太长长短短说了许多,时间临近午时,韩述明下午要去印刷厂加班修理一台机器,他起身告辞离去,江老太太让江若瑾下楼去送他。
两人走在巷子里,流转在两人身旁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韩述明的心里无疑是雀跃的,他看着江若瑾孤身一人回来了,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他们会重新开始。而同他并肩行走的江若瑾却是满心的忧愁,她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憎的想法,那念头冒出的瞬间她就对自己感到鄙夷,但是看身旁的韩述明,他对一切浑然不知,他沉浸在她回来的幸福感了。
走出巷子,韩述明对她说:“不用再送了,回去吧。”
江若瑾沿着这条巷子走来,一路上都在犹豫到底该怎样与他开口,到底该怎样同他说起她心里想的那件事,眼看韩述明就要走远了,她吸了口气喊道:“述明。”
“嗯?”韩述明转身看着她。
“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他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
江若瑾走到他的面前说:“这里不太方便说,我们换个地方吧,不会很久的。”
虽然不知道江若瑾要同他说什么,但是江若瑾是有话同他讲,这就让韩述明足以高兴了,他点头与江若瑾一起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什么话啊?”韩述明问。
江若瑾心里虽然还在挣扎,但嘴上已经说出口:“述明,我想把我的祖母托付给你照顾。”
韩述明起初不解她的话,若瑾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为何还将祖母托付给他?随即又误解了她的话,以为她是想同他一起照顾祖母,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以后我们俩一起照顾奶奶,做她的左右眼睛。”
“不是的。”江若瑾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是说如果我不在了,也请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奶奶。”
“你在说什么呢?”韩述明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
江若瑾难于启齿,微微低头忍住了好像要溢出的泪再抬起头对韩述明说:“述明,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替奶奶找个好的安身的地方,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带我照顾她,我想不到别人,能够让我放心的只有你了,你答应我吧。”
韩述明仍然是一头雾水,看她眼中噙着泪,点头说:“好,我答应你,无论以后怎样,只要奶奶还活着,我一定照顾好她。但你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答应她了,她的心里多多少少安心了些,她尽量不着痕迹的说出:“我要去晋州办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可能会危及到生命,假若我真的有什么不测,你不要告诉奶奶,只说我在外面做事,也只好麻烦你代我照顾她终老。”
韩述明听了目瞪口呆,随即又是焦虑又是担心的说:“你到底是要干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吗?既然是要危及生命的事情,你不能不去吗?”
江若瑾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的摇头。韩述明又说:“若瑾,你不要去,我替你去吧,是什么事情?我替你去办。”
“不可以,谁也替不了我。”江若瑾摇头流下眼泪。韩述明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都要抓狂了,但是又是知道她一向的倔强,她若是不愿说他问了也是白问,他只能在一旁急着,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他扶住江若瑾的肩膀说:“我什么也帮不了你吗?你有什么难处不能和我讲吗?”
“述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够帮我照顾我奶奶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我欠你的情分,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还上,若是这辈子没有机会,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江若瑾说。
他听着她撇清了她和他的关系,心里一下子难过得不行,问她:“你要做的事情和那天开汽车送你的那个人有关,是吗?”
她知道韩述明心里在想什么,也明白自己对韩述明真的是太残忍太不公,心里莫大的愧疚与自责让她不禁说出:“述明,如果我能平安的从晋州回来,我们就重新开始吧,当那些事情全都没有发生过。”她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却还这样信誓旦旦的对他许下承诺,她觉得自己俨然是个坏女人。
“好啊。”韩述明对她的话丝毫没有怀疑,欣喜的拉起她的手说:“我会把奶奶当做我的亲人,我们一起等着你平安的回来。你不想说的我都不问,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好。”他说这话时显得些许笨拙,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生平第一次说出口十分的不好意思。
江若瑾望着他诚挚的眼睛心里面羞愧的无地自容,他对她有一颗赤子之心,她却是只能留给他善意的谎言。但愿这些谎言永远都不要被他看穿,她不敢去想以后,她的以后早就断送了。
江若瑾陪着祖母住了一天,第二日又是收拾行李赶往去晋州的火车,祖母埋怨着她的差事怎么不让放假,对她絮絮叨叨嘱咐许多,千叮万嘱让她下次回来要多留些时日,江若瑾点着头一一的听着,一句话也不敢答,唯恐一说话就让祖母听出了自己哽咽的声音。
韩述明去车站送她,没有来时那样由宪兵队护送,在漠城的火车站里江若瑾与韩述明很快就被上车的拥挤的人群分散了,她隔着簇动的数不清的人头看着他费力的向前挤着,眼泪很快就满上来了,这一次的别离兴许就是永别了,江若瑾在心里默默的悼念:再见了,述明,来世一定会报答你对我的恩情。她转身上了火车,隔着车窗站在高处向车下的韩述明挥手道别,韩述明跳起来向她扬着手,大声的对她喊着:“若瑾,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
火车徐徐开动了,韩述明在站台上沿着围栏跑了一段,看着火车走远了。心里空空荡荡的,她对江若瑾要去做的事丝毫不知,她只说是很危险的事,他想不出她会有多么危险的事要去做,兴许她只是将事情说得严重了些,但愿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