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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醉红的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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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申时,展啸云和副官赵建承同与随行的几名军官回了晋州。晋州城内大街小巷都是一片欢庆,接行的车队一辆接一辆,沿街的商铺全都关了门,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在道路两旁观望着展帅战胜归来,路两旁的士兵围成一面人墙拦住拥挤的围观群众,城内的平民百姓们你推着我我挤着你,唯恐错过了这大好机会看一眼这样的热闹与展帅的尊荣。
车队从平阳们一直延伸到督军府,一辆辆黑色的汽车,远远地看过去像是黑色的甲壳虫一只接着一只。督军府外也是非比寻常的热闹,各位将领全都驻足在督军府外迎接展帅,身着军装的一派的人与身后一溜烟的汽车,都在秋日天气的寒风里正襟站着,附近来看场面的百姓将督军府前围了个水泄不通,手持长枪的哨兵在那里维持秩序,不让百姓继续靠近车队。
展啸云坐在最前面的车里面,车子行至督军府前,副官赵建承为展啸云打开车门,展啸云从车上下来踏在殷红的软绵无声的地毯上,一身戎装身材挺拔,肩上的勋章闪着金属样的冷光,他线条硬朗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清冷的眼神在人群里扫了一眼,仿佛少了个人。
两旁将领及士兵立刻上抢立正行礼,动作一丝不苟毫厘不差,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声响彻苍空:“恭迎展帅归来。”
展啸云踏着大步在绵延的地毯上向督军府大厅内走去,众位将领随即尾随其后。
督军府内早已备好迎接展帅的酒席,督军府内有天下最好的厨子,酒宴上山珍海味美食珍馐无所不有,天下好酒玉露琼浆一应俱全,众位将士陪着展帅酣畅而饮,庆祝此次沧江坡战事大捷,酒桌上众位军将有酒壮胆都是在展帅面前谈笑风生,没有了平日里的拘谨,展啸云倒也没有十分介意,这些人都是随他出生入死,只有庆功的时候才有这样高谈论阔的机会,平日里在展帅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生怕不慎触犯了展帅火山样的脾气。
大家酒意阑珊时突然有人问起:“为何不见彦少身影?”
这样一问众将士恍然发现的确是不见彦少迎接展帅,展啸云虽早已发现展彦祁不在迎接的人群里,经人这样一问他还是说:“且不去管他,他自有他的事,这样的事情他不来也罢。”展帅这样为彦少开脱,众人也便没有再提起,自是心里都惊讶展帅对彦少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想往日若是彦少犯了什么错误展帅都是听后勃然大怒要人将他传了来,现今彦少缺席这样的场合展帅竟丝毫不见生气,看来展帅心中已对彦少十足信任了。
这一天展彦祁说要带江若瑾去看皇后陵。皇后陵的四周都是上了岁月的枫树,这个时候正是叶红似火的季节,路两旁一棵牵着一棵的枫树,结满了满树的火红的枫叶。
展彦祁与江若瑾一前一后走在树下。今日城里的人像是都奔到同一个地方了,留下这难得的红叶无人欣赏,长长的道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走着,天地都安静,只有他们踩在枫叶上那细微的沙沙的声响。
秋天当红的晴日映下天来,明晃晃的光辉照在殷红的枫叶上,流转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沁人心脾。光与影的交织,落下一地的斑斓,江若瑾就踩在那样的斑斓上,踩过鲜红的叶脉,让人有一种遐想,叶上的脉络会不会烙在我的脚下?抬头向前望着,离她几步之遥的是一身白色西装的展彦祁,他浑身散发着幽幽的光辉,漫不经心的踏在落叶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数着脚下的步子,像极了从前在漠城时某个午后他曾那样等过她。
“彦祁。”江若瑾向前喊一句。
展彦祁回过头来,在熔金样的晴日下对她微笑,明眸皓齿,火红的枫叶在他头顶,阳光透过树叶稀薄的映在他白皙的脸庞上,让江若瑾有些晕眩。展彦祁伸出一只手,她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你父亲不是今天回来吗?你都不去迎接他吗?”江若瑾问。
展彦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良久后认真对她说道:“你知道吗?这世上有许多堪称绝世的女子,但是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最唯一最独特的那一个,再也没有谁,能替代你在我生命中的位置,再也没有。”漫天的红叶听着他的誓言,醉红了一片苍天。
江若瑾呆着听他讲完了这么美的一句话,她的心都醉了,毫无保留的倾倒在他灼热的眼光里,看着他映有她的眸子,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握紧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喃喃的说道:“你能感觉到吗?我的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对你的爱,此生此世,都没有什么可以把我和你分开,战争不可以,家庭的阻挠也不可以,连死亡都不可以。”
他的心跳在她的手心下,扑通扑通,强劲而有力的,震撼着她的心,她点了点头说:“是的,什么都不可以将我和你分开。”
庆功宴过后,已是未时两刻,送走众多将领,展啸云回到书房闭目坐了一会儿,又是起身从抽屉里小心翼翼的拿出静卧在里面的那幅字画,展看画像,画中的少女一如从前那样手持团扇端坐着向他微笑,眼中顾盼生辉,眸子清灵如雪,肤如凝脂,双唇不点而红,这是他的海棠,这么多年来停在这幅画上,从不曾老去,从不曾离去,画旁写得细致有力的诗句仍在原处: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不会岁月的变迁有什么变数,这幅画这两句诗二十年如一日的存在着,见证者他对海棠的思念与愧疚。
将那幅画放回抽屉时,夜色已经沉沉的降下来。展啸云从桌前起身走出书房,路过展彦祁的书房时见女佣正从里面打扫卫生出来,他随口问了句:“少爷还没有回来吗?”女佣站在墙角,低头细声答道:“还没有。”展啸云摆摆手让女佣下去,他兀自走近了展彦祁的书房。
他是许多年都未曾来过儿子的书房,展彦祁童年时在书房里念书他还曾来检查过,那时的书房似乎也是这副样子。
书房里陈设简单,临墙而立的是高大的书柜,展彦祁还和幼时一样爱看些外国的名著,红色硬皮封面上是烫金的法文,书架的旁边立着衣架,衣架上松散这挂着他的军装,展啸云不自知的伸手触摸了军装肩上的勋章,有些冰凉。窗外苍穹里夜色逐渐深沉,但是督军府的灯火仍是恍如白昼,展彦祁书房内的光照进出窗外,细细的光晕里看得到微微的雾气。
展啸云走进书桌,书桌上散乱放着几本书,桌上立着相框,只是一个无意间的动作,展啸云的手碰到了相框,他拿起相框将它重新摆在原来的位置上,不经意间眼光触到到相片上的人,一个微微含笑,眼中顾盼生辉,眸子清灵如雪,肤如凝脂,双唇不点而红的女子!
海棠!展啸云脑中轰然巨响电闪雷鸣瞬间惊呆!
但即刻却又发现这并非海棠,照片上的女人是与展彦祁合影的,海棠不会这样的年轻,与海棠比起来,照片上的女子眼睛似乎更大一些,眼中的神韵更多的是忧郁而不是海棠眼中的天真与快乐。
这世上竟有这么像的两个人,这样的眉毛,这样的鼻梁,这样的嘴巴,这样的下巴,若是不细看竟以为她就是自己寻了多年的海棠,展啸云手拿着相框坐在桌前细细的端详,照片上的女人用那双像极了海棠的眸子看着他,他并非老眼昏花,也不是思念海棠心切,照片中的女子确实是真真切切的与海棠有七分相似,难怪自己第一眼看去时会被震撼。
这个像极了海棠的女人就是展彦祁要带回来给他看的女人吗?这就是展彦祁不惜与姚家决裂不惜随父参军而一定要娶的女人吗?别人说虎父无犬子,竟是没想到儿子连挑女人的眼光都与自己这般相似。展啸云一时心软,竟是因着这女人长得极像海棠,连原先只打算让展彦祁去她做个妾的想法都有些动摇了,他向来做事果决,现在却有些拿捏不定,他突然想让儿子堂堂正正娶了这个女人,他这一生都悔恨从前没有堂堂正正的将海棠娶进门,海棠因为不愿做妾而负气投河,今日自己的儿子遇上一位与海棠这样相似的女人,为什么要让儿子再重蹈他的覆辙?现在想来,沧江坡一战已然胜利,姚歌慧也并不是非娶不可,何不成全了展彦祁与照片上这个女人?
展啸云想到这里放下相框走出书房,对门口的哨兵说道:“彦少回来时让他到我书房去找我。”
展彦祁戌时才从杨宇恒的住所回了督军府,进书房时门口的哨兵告诉他展帅在书房里等他。展彦祁一时觉得有什么不妙,想父亲会不会因为今日自己没有在家迎接他归来而生他的气,但转而又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如今对父亲不像从前般胆怯,多多少少也知道以理据争。
在父亲的书房门口敲了门,展彦祁听到里面即传出父亲低沉的声音:“近来。”他推门进了去,父亲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展彦祁说道:“父亲,您叫我。”
展啸云从椅子上起身,回过身来对展彦祁招手说:“你过来。”展彦祁走了过去,抬头看父亲眼中并没有责怪的神色,不明白父亲找他何事。展啸云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让展彦祁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两人隔着桌子,展啸云问他:“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姑娘叫什么?”
展彦祁心中一喜,原来父亲是要同他讲这件事,他原本还想明日一早找父亲商议此事,却不曾想到父亲会主动找他说起此事,他带着喜悦的神色说:“她叫江若瑾。”
“江若瑾。”展啸云嘴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随即问道:“她母亲是哪里人?她家里有什么亲戚在晋州吗?”
展彦祁对父亲这样的问题颇有些疑惑,说道:“她母亲是漠城人,她没有任何亲戚在晋州。父亲,你问这些做什么呢?”
“没有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展啸云像是有些失望的说道,他竟是有这样的想法,竟以为这位远从漠城来的女人和他苦苦寻觅的海棠有什么细微的关联。
见父亲半天没有言语,展彦祁有些吞吐的说:“父亲,我之前和你说的事情。”
“你这月十五的时候带她到家里来吃顿饭吧,也好商量一下你们的婚事。”展彦祁才说出口,展啸云即说道。
展彦祁一时被这个好消息都听蒙了,这样容易父亲就和他说出这句话,展彦祁甚至都怀疑方才听到的不是从父亲嘴里说出来,只不过一月多前父亲还掴了他一耳光让他与江若瑾断了来往,此时却是父亲亲口让他带着江若瑾来督军府里吃饭,来商量它们的婚事。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这位威严而专横的父亲是这样的可亲可爱,他恨不得绕过书桌拥抱住父亲,但还是克制住了,只是站起身来心情颇为激动的说:“父亲,彦祁定当会一生都感激您,感激您成全我们。”
展啸云看着儿子高兴地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挥挥手说:“好了,把你的感激留着吧。知道你现在也没有心思听我说别的,你出去吧。”
“是。”展彦祁行了个军礼,转身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