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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落花流水几多情 ...

  •   从商丘到沧江坡的专列行的很快。展彦祁定坐在窗前不言语,一旁的几位将领也不便说话,看彦少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都是只敢猜不敢问。
      火车窗外还是一片荒芜,漫天飞舞的飘絮样的东西,附近并未见到杨树,不只是从哪里飘来。一缕飘絮从窗缝里飞进来,落在展彦祁面前的桌上,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又飘走了。
      此时最想的,只有江若瑾了,想起月前同她一起坐火车去晋州,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今天却已经是隔了这么多的事情。战事未平,寄回去的信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收到,她现今又会是怎样?千里的烽火连天,隔得这样老远,看不到她,也想象不出她是如何度过这段日子。他总算是做了一件大事,从渭军借得三千精兵,不出意外的话,父亲的这一仗必胜无疑,他都不能等了,恨不能马上结束战争回到江若瑾的身边。
      江若瑾站在窗前的吊兰前,手中拿着水壶给吊兰浇水,窗外秋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比从前瘦了,本来就清瘦,现如今看着更让人生出怜惜。日子是不是越过越长?她都不知道展彦祁走了多少时日了,看不到他这么久,心里的温度一点点的被抽掉,随着秋色的加浓,心房里也落得一地的秋霜,那一种清冷的感觉是被唤作思念吗?诚然是的,她在无休无止的思念他。从前在漠城他整日在她身旁转,她倒不觉的,连自己喜欢上他都不曾觉得,如今他离她千里之外,她才深深的的体会到她原是这么恋着他,恍惚间让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为了报仇才来到这里?还是为了另外的原因?
      杨宇恒刚刚从邮局回来,他去给江若瑾的祖母汇了些钱,展彦祁临行前托付过他每月给漠城那边寄些钱过去,因外现在局势动荡,寄过去的钱也不知道能否收到,杨宇恒特地多寄了几次,今日却在邮局无意间看到一封从沧江坡来的信函,已是半月多前的,杨宇恒赶忙取了回来,猜想江若瑾看到这封信会不会喜极而泣。
      “若瑾,有彦祁的信你快来看。”杨宇恒还未走进房间便向着江若瑾的房间内喊道。
      江若瑾回过头,放下水壶,急匆匆的向门口跑去,与杨宇恒正面相迎,杨宇恒气喘吁吁的将手中的信伸到她面前,江若瑾伸手去拿信,却又怕手上有残留的水渍,将双手在衣服上拭干了,有些激动的接过杨宇恒给她的信,慌乱的将信封撕开,取出黄色信封内白色的信纸,轻轻的展开,那细腻而刚劲的熟悉的字眼直入眼帘,那是展彦祁的笔迹,字里行间都是他的气息,江若瑾读起信上的字。
      若瑾:
      不知一切是否还安好。我来沧江坡已是半月有余,心内最最牵挂的就是你,每日里都会梦见你,梦见你坐在窗前在夏日的微风里为我弹奏那曲《月光奏鸣曲》,总也听不厌那曲声,却总又被窗外的训练吵醒,醒来时你不在我身边,让我不甚惶恐与不安,真希望早日回去与你团聚。
      军中的生活并不是很差,虽常有战事发生,不过你无须为我担忧,将士们都对我很是上心,每次战事都将我保护得十分之好,我最多只是指挥战事,并不曾让给我亲自上阵,你大可放心。
      明日我即会离开沧江坡启程五渭军驻地商丘,此去一行事关重大,若是此行能办成父亲交代的事,沧江坡一战胜利也就在望,到那时我即可赶回晋州与你商议婚姻之事。我曾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此次商丘之行心中也是一直想着你,因为有你在晋州等着我,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办成事情回去找你,你只管等着我。
      真想见见你。每日里见的都是身着军装的人,每个人的脸孔都像是一样,说的话做的事都让人觉得疲软不堪,在战场上总是见到那样的多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心都要快变木了,没有什么能让我撑下去,只有对你的念想才能让我每天寅时就要爬起床来商议当日的军事。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见你一眼,在梦里太短太短,太虚太幻,触不到你,也听不到你讲话,让我的心抓狂,若瑾,你也这样的想着我吗?
      不能再写下去了,现在是子时,丑时我即要准备商丘之行了。再和你说一次,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展彦祁
      江若瑾看完信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信函上,每一滴泪都像是一面放大镜,将信上的字映得像泪水样饱满。她不能像想象展彦祁在军中是有多么的苦,他一贯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在军中那样受苦受难却都是为了她,更重要的是还要背着他自己的心面对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与死亡,这一切他都是为了她。
      杨宇恒从江若瑾的手中拿过那封信:“好了,不要伤心了,彦祁要知道你这样,说不定会比你更难过。”他匆匆将信看了一遍,再又折起来,抬头看江若瑾眼中还噙着泪水,心里不禁有些黯淡,怅然的望着她,而后像是安慰自己般微笑着说:“不要哭了,应该高兴才是啊,他很快就能功德圆满了,到时候你们两人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而杨宇恒的这句话却让江若瑾更觉得悲戚,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这一辈子都无望了,都不可能与有情的人成为眷属了,只是在他等过她与她等过他中度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不远的以后他们连等待彼此的奢望都不会再有了。
      江若瑾擦掉眼泪抬起头笑着对着杨宇恒说:“宇恒,谢谢你,这一个月以来这么照顾我,每天陪着我,给我鼓励和安慰,彦祁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三生有幸。若是有一天我能嫁给他,最先要感谢的人就是你。”
      杨宇恒的心里是隆冬里千里冰霜的湖面,寒冷得死寂沉沉的没有半点活的希望,他却是微笑着说道:“快别这么说,我和彦祁这么多年的好兄弟,这些事不算什么。”
      江若瑾转过身去,慢慢的走到那株吊兰前,看着它遇水后翠绿的叶子,喃喃的说:“他回来的时候会到这里来看我,也会看到这株吊兰。”
      杨宇恒看着她的背影,有遥远而清晰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来:“若瑾,只要你过得幸福,什么都好。”
      沧江坡军营里,展啸云一人在沙堆前看着七零八乱的地势和四分五裂的,火红色的小旗插得遍地,多少次的会议也解决不了现今的窘困,他愁眉紧锁,不知展彦祁事情进行的如何,心中又是担心。
      赵建承进营来,面露喜色。展啸云问他何事,赵建承答道:“密探来报,彦少刚刚借得渭军三千,彦少先正在赶往沧江坡的路上,三千渭军也是昨日就开始启程。”
      展啸云听完即是大喜,几声哈哈大笑,他极少这般高兴,一旁的赵建承看了也忍不住为展帅这多日来的积郁散去而欣喜。
      “哈哈,不愧是我展啸云的儿子,他一出马,杜文浩那个吝啬鬼也能发兵。有这样的儿子,我还有何求?”展啸云几日的沉闷之气瞬间瓦解,眉头舒展,笑逐颜开,不知是为借得精兵高兴还是为儿子而感到自豪。
      两人再说了些,展啸云即让赵建承退去通知其他将领展彦祁借得渭军的事。赵建承正欲退出,展啸云忽而又想起一件要事来,随问他:“建承,你等一等。”
      赵建承又折了回来,问道展帅有何事。
      展啸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隔了半晌才是脸色又有些阴晴不定的问赵建承:“让你找的人,你找得怎么样了?”
      赵建承的脸色也不如先前了,低头答道:“展帅,还是毫无音讯。”
      展啸云叹了口气问他:“整个沧江坡都找遍了吗?”赵建承回话说:“展帅,沧江坡以北还是闵军占驻,不好去那边寻人,等战事以胜利,我一定立刻将沧江坡翻找一遍,如果展帅要找的人在沧江坡,一定会找到。”
      展啸云摆了摆手说:“下去吧,还是找着,不要停,只要她还活着,就不行找不出她,记着,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
      “您放心,我一直都很谨慎,用的人也都不是军中的。”赵建承说道。他转身欲出去时,慎了又慎,看展帅今日心情还是不错,将他要讲的话还是讲了出来:“展帅,建承跟了你这么多年,有句话还是要说。”
      “什么话?”展啸云看赵建承神色凝重,问道。
      赵建承做好被展帅臭骂的准备说道:“展帅,您都找海棠姑娘找了二十多年了,差不多将全国都给找遍了,也未曾见到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在这世上,即便是她还活着,想必她也早嫁做他人妇了,找到了又能如何?”
      展啸云冷笑一声:“哼,即是差不多,那就是说还有地方没有找到,既然还有没有找过的地方怎么知道找不到她?我说过,海棠没有死,我梦见她还活着,她就一定活着。不管她是不是嫁作他人妇,只要我找到她了,就一定会把她抢过来。”
      赵建承见展帅表情定然,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根本不会听人劝告,也就没有再多费口舌,行了军礼转身出了去。
      次日下午展彦祁等人抵达沧江坡,展啸云亲自迎接,铁路沿途沾满实枪荷弹的哨兵,长长的哨兵队伍直通到看不见的远处,一只只黑洞洞的枪口让人看了心里发怵,每个人都像是一尊石像,站得纹丝不动,展彦祁在展啸云身旁两人一起从排满哨兵的中间走过,身后是此次同行的几名将领以及副司令刘云凯,他今日脸色并不好看,似乎为这件事而有些不快活。
      “彦祁,此次你借兵成功,真是为我们展家军争光。今晚一定设宴好好犒赏你,你可以为大家讲一讲你是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杜文浩那个吝啬鬼肯出兵给我们的。”展啸云拍着展彦祁的肩膀说道,这是他们父子这许多年来看起来最最和谐与温馨的画面,展啸云从前并不会对展彦祁这样亲昵,现在却才发现原来儿子并不比自己逊色。
      展彦祁只是承受着父亲的称赞与溢于言表的爱惜,心里全然的想些其他的东西,想他不久前相认过的叔叔,向他在商丘见过的妹妹,想得最多的,是在晋州等他回去的江若瑾。那日的庆功宴也是心不在焉,早早的借着喝醉酒的理由回了房间,展啸云十分高兴,也并未注意儿子的一些异样。
      不几日渭军三千精兵抵达沧江坡,晋军与闵军的战事很快就扭转了乾坤,形势一片大好,晋军趁胜追击,不过七八天工夫就将闵军打得落花流水撤逃了沧江坡,前前后后不足半月晋军即在沧江坡战役中由败转胜,一举夺下沧江坡南北两座城池。
      等不及在沧江坡截下最后的胜利,展彦祁即请命要会晋州去,此刻胜败已定,他的去留展啸云也无十分强求,随即答应了让他一人先回晋州去。事情决定得实为突然,展彦祁连信件都未有给江若瑾写去,支身急回晋州,他要给她一个莫大的惊喜。
      到阴历八月了,江若瑾听杨宇恒说沧江坡的仗快打完了,更为可喜的是,听说沧江坡的战役展家军大获全胜。得知这样的消息,江若瑾每日都在等着张妈突然很上楼来告诉她说彦少爷来了,每日从日出等到日落,却总是没有等待他。
      那日阳光并不好,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江若瑾从窗户往下看去,见到杨宇恒将花园里那些较为名贵的花草一盆盆的搬到花室中,张妈与张叔也都在帮忙,花园里的花有上百盆,他们才刚开始搬不久,江若瑾随即下楼去帮着他们。
      几个人站在一队,张叔起头将花盆从花园搬出来,传给张妈,张妈再将花盆递给江若瑾,江若瑾又将一盆盆的花交给杨宇恒,他最后将花盆放在花室里,四个人干得有声有色,不时的相互鼓着劲,伴着花草的香气,在阴沉的天气里却有着其乐融融的气氛。
      江若瑾手捧一盆兰草递到杨宇恒的手中,抬手擦汗的时候,却在恍惚里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像是做梦一般,那清俊的脸庞,颀长的身体,阴沉的天空下也像是闪着光辉的他,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展彦祁吗?这定当是个梦,这样的梦又不止一两次,不会被这个梦再傻傻的骗了,不会的。
      却听到杨宇恒惊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彦祁!?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事先也不通知一声?”
      那果真是他!江若瑾简直难以置信,她天天盼着他却是不见他,这样一个突然的时光里他就这样来到了她的面前,他回来了啊!回到她的身边了。
      江若瑾一下子喜极而泣,有眼泪从眼中沁出来。在这个战乱纷飞的年代里,这中间隔了多少荒烟漫草的时日,她才总算是盼到他了,他也总算是盼到她了,他一路走来跌跌撞撞辛苦无数,她一路随着他挣扎过太多痛苦过太多,如今里她是切切实实的看着他了,他就站在那青天白日里望着她笑着,向她张开双臂,她顾不得手上残留的土渣,拼命地向他跑了过去,扑在他的怀里,他一把抱起她狂喜的旋转,嘴里喊着:“若瑾,我好高兴!我又看见你了,我又看见你了!”江若瑾抱着他的脖子只是点头,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杨宇恒手中还端着那盆兰草,怔怔的望着千里分别后重逢的展彦祁与江若瑾两人,他们沉浸在那样的幸福中,杨宇恒看得有些迷眼,是心里一阵失落的感觉,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每天陪着江若瑾,像是在陪她等着展彦祁,但是自己心里却分明知道在内心的深处他有并不希望展彦祁会得太早,他忽而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展彦祁与江若瑾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才能又见面,作为展彦祁最好的朋友,他应该祝福他们才对的。
      展彦祁放下江若瑾,双手捧着她还残留着泪痕的脸,她眼中一汪秋水,映着他的一网深情。这双眼睛,让他日思夜想,现在总算是将梦里的人盼进了现实里。她抬眼望着他,他瘦了,似乎也没有初次见他时身上那种浮躁了,带着淡定的从容的却又足以让人融化的眼神痴痴地望着她。他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唯恐下一刻他又失去她,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清晰如此的心跳,深深的吸吮着他身上的味道,有从前没有过的硝烟的气味,那是因为她他才染上的气味。
      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展彦祁与江若瑾才抚平了见面的激动与兴奋。与杨宇恒一起,三个人一起去了城里有名的西餐厅,吃了在晋州的第一次聚餐。
      餐座上展彦祁对杨宇恒不停的感谢,感谢他对江若瑾这段时日的照顾,此次他出策胜了闵军,父亲定会遵守先前的承诺让他与江若瑾在一起,江若瑾很快即可搬离杨宇恒的住所。杨宇恒将展彦祁敬他的酒一饮而尽,展彦祁看得有些懵了:“好啊你,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的酒量?以前不是不会喝酒吗?”杨宇恒只是苦笑着,又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临晚,三人回到杨宇恒住所。杨宇恒一路也是少有语言,只听着展彦祁同江若瑾讲些平常的话,两人都是久未能见,像是有很多话都要一吐为快,几乎快忘记了同行的还有杨宇恒。杨宇恒也是识趣得很,一个人在前面开车,心里自然是有些许德落寞感,但终究还是为江若瑾感到高兴的,她盼到了她的幸福,他只要这样看着也是觉得心甜的。
      回到寓所,杨宇恒先上楼去了,只留下展彦祁与江若瑾在楼下依依惜别的场景。
      “你都没有先回去见你的家人,他们知道你回了一定高兴得很,你早些回去吧。”江若瑾对展彦祁说,心里却巴望着他是永远不要回那个家的好。
      展彦祁也是分外担心母亲的病情,何况家人听说他回晋州了,若是不见他的人兴许又要寻他,他才是说:“嗯,我今晚回去就和我母亲提我们的事,她想必不会反对我们。我父亲后天即可回晋州,他先前曾答应过我的要求,想他也不会反悔,只要他一同意,我们的事就算是定了,你只要等上几天就行了。”
      江若瑾笑着点头,心里却是寒酸得很,一波一波的凉意泛滥开来,他总是这样急着想要给她一生的保证与承诺,他以为这是女人最最看重的东西,却不曾知道她心里最最害怕的却就是这样的承诺,她怕这样的诺言一旦实现了,她就会失去他,他也会失去她。
      “你等一等。”江若瑾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东西:“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展彦祁好奇的问她。
      江若瑾跑去楼上,不一会儿“咚咚”的跑了下来,手里拿的是个相框,她将相框贴在胸口上跑到展彦祁的面前。
      “给你。上次我们一起去照的相,我后来找不到那间照相馆,宇恒怕我太想你了,他去帮我把照片拿回来了,让我天天看着你的照片呢。”江若瑾将相框交给展彦祁,他有些惊喜的接过相框低头凝视,照片上是他们的合影,只不过一月多前照的,现在看着却像是经了那样多年,仿佛照片里的人和事都已经是过往了。
      “我会好好保存的。”展彦祁将相框捧仅仅拿在在手心。
      两个人在门口留恋不舍的再看了一阵,展彦祁才是转身走了出去,走在院子里,站在有些暗的地方,回头来又向站在门口沐浴在一片灯光中的江若瑾说:“如果明天没有事情,我来看你。”
      “快回去吧,天晚了路还长。”江若瑾向他挥一挥手。他才是跑着离开了,唯恐自己又不舍再折回来。
      杨宇恒在楼上的窗户中看着两人,窗台上的花谢了一盆,淡紫色的花瓣落在窗台上。
      天晚了,路却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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