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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这不是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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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彦祁被两名哨兵押着到杜文浩书房门口,门口哨兵向里通报后,杜文浩在里面让哨兵放了展彦祁进去,展彦祁被上下搜身后推进了书房。
展彦祁进入书房向前走去,一眼便看见墙上一排画像,最右边一张是一位年轻些的英俊男子,身着帅服,肩上的流苏是簇新的,那一张脸孔上眉宇间的气度让展彦祁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目光游离,望见画像低下一排篆体的小字:渭军第五任督军杜文豪。
脑中有闪电样的光划过,展彦祁觉得耳中轰然响彻,那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因为画像中的男子眉宇间的气质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墙上挂的画中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杜文豪,二十三年未曾谋面的生父,第一次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场景。展彦祁看着那幅画心中感慨万千,鼻中有些微酸,远在晋州的母亲甚至还不知道杜文豪已经逝世,她也许在潜意识里还盼着有一天能在与他相见,母亲的一辈子都是在等待,等到最后一切都是一场空。
杜文浩转过身来见展彦祁盯着墙上的画像看,于是说道:“那是我哥哥杜文豪。”
展彦祁看到杜文浩的脸,又是无比的惊诧,面前站的这个人与画像中的杜文豪长得不分一二,只是年龄长了些。展彦祁虽已听说渭军现今统帅杜文浩与上任统帅杜文豪是孪生兄弟,但是今日亲眼见到,还是震惊不已,何况这副相貌又是自己亲生父亲的面貌。
杜文浩看着展彦祁眼中的惊讶,于是笑说:“哥哥与我是孪生。”他对展彦祁似乎并没有敌意,第一眼见到这个长相清俊的年轻人心里就有一种温暖涌上来,自己也是说不清为什么。
“你就是展啸云的儿子展彦祁吧?”杜文浩问道。
展彦祁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
杜文浩确认之后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凝重,然后才问展彦祁:“那你的母亲,是姓祁吧?”对于哥哥当年与祁小姐的那段往事,杜文浩也是略知一二,也曾为他们深感惋惜,如今听到展彦祁的名字里有个祁字,杜文浩很快便猜出了些。
“是的,家母姓祁。”展彦祁不动声色的回答。
杜文浩没有说话,却是上下打量着展彦祁,尔后才说:“你一定像你的母亲。”
展彦祁说到:“是的,别人都说我像我的母亲。”
杜文浩转身过去,双手放在背后,想着如果二十多年前不是因为那样多的阴差阳错,兴许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自己的侄子了,在那样的年代那样的身份地位,哥哥与祁小姐的爱情只能是历史的祭品。他叹了口气,随即问展彦祁:“你来找我是要我出兵援助你父亲攻打闵军吧?”
“是,还请杜司令高抬贵手。”展彦祁一副颇有城府的样子说。
杜文浩走到书桌后面,与展彦祁拉开了一段距离,说到:“我想展少帅也应该知道,渭军几月前与闵军刚刚战败,我军大伤元气,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何况渭军与晋军向来不和,晋闵两军的战事我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展彦祁上前一步说:“司令,闵军向来猖狂,几月前闵军挫伤渭军,现如今又与晋军烽火相对,他是要趁现在渭军元气大伤之时拿下晋军多座城池,而后削弱晋军势力,一旦晋军变弱,而渭军势力素来就不能和闵军对抗,那由谁来钳制闵军呢?到时闵军必定还是会出兵再次攻打渭军,以实现他称霸全国的野心,司令是明白事理的人,这点道理难道想不通吗?”
杜文浩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尚还年少的军人,他只带寥寥几人就敢来渭军驻地,这样的胆量和这样的智慧,日后必当成就霸业,看来展啸云后继有人了,只可惜他杜家没有这样的少年英雄。
“展少帅说的句句是理,但是出兵一事非同小可,还是要从长计议,容我想两天吧。”杜文浩本只是推托之词,展彦祁随即回答道:“那好,请司令细想一番,我就在司令府上等司令的结果,希望两天之后司令能给我答复。”
展彦祁这样说杜文浩也不好赶他走,只好安排他在督军府住两天。毕竟还是不能明目的得罪他,晋军即使失了一座沧江坡,实力也还是在渭军之上的,日后免不了会和晋军有些军事合作。
从督军府客房中走出来,在廊上展彦祁的对面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戎装的眉目清秀的人,看那身军装与架势,不像是个虾兵蟹将。
着军装的人走近了,展彦祁才发现竟是个女孩!连忙将眼光收了回来,从她身旁走过。
“你站住!”才走出几步远,背后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虽然那声音较平常女子的声音要低沉些,但仍旧听得出是个女孩的声音。
“叫你呢,还不站住!”
展彦祁这才停住脚步转过身,问道:“你叫我?”
“这廊上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女军官看来脾气并不好。
展彦祁四下看了看,沿着厅廊每隔几步就有哨兵站岗,只不过那些哨兵的确也都是已经站定的。
对面的女军官向展彦祁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审讯般的问道:“干什么的?以前怎么没见过?新来的吗?那个营的?没事在这里瞎转什么?”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展彦祁还没来得及回答第一个,她就嚷了一声:“快回话啊,愣着干什么?”
好一个急性子的女军官!展彦祁一副老实的样子回答道:“我是晋军派来的信使,找你们大帅商量借兵的事。”
“借兵?叔叔才不会借兵给展啸云那个混蛋!以前我父亲向晋军借兵的时候怎么晋军就没答应呢?要不然父亲也不会战死沙场。”年轻的女军官对展彦祁气愤地说。
展彦祁即刻愣住,她的父亲,她的叔叔,说的不就是杜文豪与杜文浩两兄弟吗?如此说来,她是?她竟是展彦祁同父异母的妹妹!在这样咫尺天涯的地方,他还有如此的一个妹妹,她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瞪眼看着他,那样不友善的表情,他却看着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你叫?”许久展彦祁才想到问她的名字。
“本大小姐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我是杜青。”杜青盛气凌人的说。
展彦祁在口中叨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杜青。”她名为“青”,青是春天的颜色,杜文豪与母亲相识于那个春天,他的女儿取名为“青”,展彦祁隐约里觉得这个青字,是缅怀那个再也追不回的春天。
她的祁氏并未让展彦祁却步,他弯起嘴角对杜青露出笑意,那笑容是绽放在他英俊的脸庞上让人幸福得移不开眼的眷念,杜青茫茫然看了一阵,然后白了展彦祁一眼说:“识相点早点回去吧,叔叔不会借兵给你的。”说完从展彦祁的身旁走了过去,转过廊角,杜青停住了脚步,身子贴在墙上偷偷地向展彦祁站定的方向瞄着,翘着嘴角笑了:“长得倒是挺俊的,人看起来也老实。”
杜青一直看着展彦祁走远了,羞涩的低头笑着转身。
“啊呀。”低头的杜青一头撞在迎面高大的身影那宽广的胸口,抬头一看,是中将杨少龙,他总是这样急匆匆的。
“你都撞到我了。”杜青不满的说。
“青青,你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你的脸怎么这样红?”杨少龙伸出手背准备试一试她脸上的温度。
杜青一扭头躲开杨少龙的手不耐烦的说到:“杨少龙,不是让你别这样吗?我都是大姑娘了,别人看了像话吗?”
杨少龙哈哈笑了,眼中满是怜惜的说:“我们的杜大小家什么时候成大姑娘了?都知道害羞了?”
“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娘十八岁都嫁给我父亲了。”杜青仰起脸来颇有理由的讲到。
杨少龙看着她十八岁的容颜,像映日的荷花,在他心里美得天地动容。
他大杜青四岁,两人从小一起在军中长大,他少年时父亲对他极为严格,常常在军中受罚,每次打得皮开肉绽,总有杜青给他偷偷地送创伤药,他也历来爱依着她,教她爬树,带她到军营外去玩,她向他要的东西,他没有不给的,他想如果有一天,她要他的命,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捧给她。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呢。”杜青说完推开杨少龙大步的向前走去。
杨少龙回头看了一眼杜青远去的背影,摇着头笑了,继续向前赶往司令的办公室。
到门口时,门口的哨兵告诉他杨副司令正在里面。杨副司令杨骥平是杨少龙的父亲,跟随杜司令十余年,他一家三代都是渭军的中流砥柱。今日辰时得到晋军派人前来借兵的消息,迅速的赶来与杜司令商议对策。
屋内两人都是面色凝重,似乎已长谈了一番。
“司令,这兵还是不借为好。”杨骥平最后下出结论说道。
杜文浩说道:“我正是这般想。这兵一借与闵军的交火又是难免,我军上次的重创还未恢复,只怕若是不借,岂不又得罪了晋军。”
杨骥平上前一步说:“司令,晋军与闵军这一交锋不知要多久才能停歇,待晋军与闵军经一场大战,怕是没有多少余力再来对付我军。况且晋渭两军关系向来不和,我们不借兵给他们,他们理应有所预料,应该不会因此大动干戈。”
杨少龙在门外等待多时不见父亲出来,再等下去也是去聊,索性上楼去杜青的住处找她。
杜青在书桌前百无聊奈的转着钢笔,面前是一张信函纸,她随手画了几笔,看似向一张脸,再看却又像是不是。
身后是敞开的窗户,风将薄纱的窗帘吹的鼓起来,像是冲了气的气球,鼓起来又瘪下去,忽而又鼓起来。
老妈子端着茶碗走了进来,青花白底托碟上是釉色的茶碗,轻轻放在桌上,老妈子说:“大小姐,你的茶。”
杜青对老妈子的话置若罔闻,老妈子转身走向房门,杜青忽而喊道:“秦妈。”秦妈转过身来,杜青接下去说:“把我的衣服找出来。”
秦妈应了一声,走向书柜旁挂着骑装的衣架。
“谁说让你给我那骑装了?你去找件像样的衣服来。”她想了想说:“那件平金绣花的旗袍,还有那件呢子外套,去给我拿来。”
秦妈有些发愣,杜青平日里不是穿军装就是穿骑装,倒是很少见她穿成女儿样,今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为何突然要穿女儿装。
杜青见秦妈愣着,蹙着眉说:“快去啊。”秦妈“哦”了一声急忙去取杜青的衣服来。
换好衣服杜青站在镜前,敬重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女就是自己了,身穿尽显身段的平金绣花旗袍,下摆开衩至大腿处,隐隐绰绰露出雪白的肌理,静静地站着宛若画中走出的人,只是一动就漏了破绽,她毕竟不是当做淑女养大的,骨子里的飒爽和与生俱来的急躁一下子就破换了这看似恬静的景致。没有莲花小步,杜青一边穿着外套一边阔步向外走去。身后的秦妈自言自说着:“莫不是这小丫头思春了。”
杜青下了楼后却是不知不觉就像外客下榻的地方走去,路上遇上同营的军官,不敢声张的露出微微的诧异,看她这身装扮不知是要去哪里。
展彦祁从客房里出来,看外面秋色正好,突然想起一事。便向门房索要了钉锤浆糊等什物,门房问他这是要干什么,他含笑说:“想做个风筝。”门房眼里满是嘲讽,想这人莫不是有毛病,从沧江坡为借兵这样的头等大事赶来这里,如今还有闲暇做风筝,何况又是在这落叶知秋的季里。门房只是给展彦祁拿了他要的东西,由着他自己去搬弄。
只是这样突然的就想在这个地方放一回风筝,为她母亲,为不曾知道有他存在的已故的父亲,为父亲母亲那段情何以堪的往事。展彦祁素来这样爱做些心血来潮的傻事,以为自己着过了军装就丢了孩子样的性情,确然来骨子里还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一个人。
他童年时没有放过风筝,做风筝更是从未有过的事,幸而他天生聪明,靠着自己乱倒腾,竟也做出了风筝样,是一只正欲展翅飞翔的大蝴蝶。
远处的杜青从门外走过,只装作是从廊上路过,不经意间看见他在摆弄一只风筝,故而走了进来。
“嘿,那个谁?你干什么呢?”杜青在展彦祁背后问他。
展彦祁回过头来,见是杜青,看她与今天辰时见面是换了身装扮,才发现她原来也是个标准的美人。展彦祁对她笑了,扬起手上的风筝说:“你看。”
杜青有一丝惊喜,跑过来双手拿住蝴蝶的翅膀说道:“是风筝啊。”
展彦祁随即问她:“你没有放过风筝吗?”
杜青摇头:“没有。我从小在军中长大,那里允许我放风筝啊?每次看到别的女孩儿放风筝,我都羡慕死了。”她抚摸着手中的风筝说。此刻她的言语表情并没有往日的跋扈,是一副孩子气的不满,她的童年一片遗憾,因为没有长兄,她被父亲当男儿一样养大,在军中的铁纪里,没有天真烂漫的童年嬉戏,只有枯燥乏味的军事训练。
展彦祁说:“那我们去放风筝吧。”
杜青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问:“现在是秋天啊,哪有人放风筝?”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你愿意。”展彦祁接过风筝,拉起她的手转头要向外跑。
杜青却僵在了原地不动,她浑身像触电了一般,看着展彦祁修长的手指拉着她的手,他对她说“只要你愿意”,只要自己愿意,展彦祁就可以带她在秋日里不顾别人的眼光陪她放风筝,杜青的心里溢满沸腾的幸福感,那感觉从未有过,曾经那样多次她渴求自己是个男儿郎,就能在军中替父亲挑起大梁,而此时此刻,她却如此感谢上苍让她生就了一个女儿身。
“你怎么了?”展彦祁回过头来问杜青。
杜青微低下头说:“没什么。”希望他没有看见她脸上的一抹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