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逝波》禾下有土

9、雪夜救援

　　晚上的雪场虽有灯光，但视线仍然有些受阻，特别是雪面变硬，滑行的速度提升了很多。

　　何以安转过弯，沿着坡向下冲去，速度在重力的作用上逐渐提升。这里的雪道坡度有35度以上，稍有不慎就容易摔倒。

　　何以安压下身子，控制着手中的雪杖。

　　突然，手持摄像机的李希文出现在雪道中，兴奋地向何以安挥手。

　　那一身粉色的滑雪套装骤然出现在眼前，让何以安莫名想起来了之前看过的电车难题。

　　当然，这里并不是轨道上撞死一个人或五个人的选择，而是电车司机本人和轨道上另一个人的选择。

　　何以安的心脏都提了起来，零点几秒的时间，他骤然扭转了身体，避开前方的李希文，整个人却重重摔了出去。

　　“何以安！”

　　李希文吓坏了，抛下摄像机就要像何以安冲过去，被季苓死死拉住了手，“等会儿，希文，太危险了，还有人在滑！”

　　“可是，可是……”李希文简直急得跳脚，恐慌的情绪攫取了她。涌上来的后悔和恐惧令她手脚发麻。

　　为什么要来这里拍什么照片，她实在是没想到，滑雪是这么危险的活动，是她不懂得规矩，害的何以安摔了出去。

　　李希文正崩溃着不知如何是好，一道蓝色的身影如流水般略过她们，迅速向何以安摔出去的方向滑去。

　　“是林清阳！”季苓大声说道。

　　“没事的，林清阳技术好，他肯定能找到何以安的。”季苓安抚道：“咱们赶紧联系雪场，找人来帮忙。”

　　李希文这会才找回了心神，擦了擦眼泪，一边掏出手机颤抖地拨通了雪场的救援电话，一边拉着季苓向雪场管理处跑去。

　　*

　　雪坡陡而滑。

　　何以安身体不停翻滚，他试图调整姿势用雪杖紧急制动，但夜里的雪已经结成了薄冰，雪杖还没有插进去就被身体的惯性拉扯，摔飞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何以安感觉背部滑过冰面，撞到了硬物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护目镜被层层白雪遮盖，什么也看不清。何以安等了一会，没听到任何声音，他想要动一动手臂，却牵扯着背部受伤的肌肉，很难使上力气。

　　何以安静静吐了一口气，他判断自己可能已经摔出了雪道，他隐约记得，雪道附近的松树林附近有一大片冰面。没办法移动，这会只能先保存体力，安心等待救援了。

　　何以安蜷缩着身子，他试图保持冷静，但急促的呼吸还是泄了出来，呼出的热气在雪中凝结成了冰面罩，何以安觉得呼吸都变得不畅。夜晚的风呼啸着，将表层柔软的雪层一扫而尽，随即大片的雪花落下，逐渐变冷的身体让他开始变得僵直麻木。

　　何以安动了动手指，企图制造出一点动静，虽然他对世间的看法一向比较悲观，可总有些珍贵的东西是他觉得留恋的。

　　意识昏沉间，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对面的那扇窗，想到了那棵医务室外面的紫色玉兰，最后闪过的，是每次和林清阳打招呼时他那张有些刻意冷淡的脸……如果，如果……如果什么呢……何以安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沉了下去。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更糟糕的状况发生了。雪场的天气预报出了差错，隐隐约约的广播声从远处传来。

　　林清阳在夜色下滑行，他是顺着何以安跌落的方向寻来的，却只找到了他的一根滑雪杖，林清阳停在一个深深的斜坡处，理智告诉他，何以安有很大可能从此处跌落了，他应该立刻返回通知救援队。

　　望着已经开始飘雪的天空，林清阳算了算时间，距离何以安失踪，大约已经过了12分钟。

　　如果是被雪掩埋的话，黄金救援的时间窗口期是15分钟。

　　还有3分钟。

　　简单考虑了下，林清阳将何以安的雪杖重新立起，插在了雪地中作为标志，并给梅冉打去电话，初步说明了情况，报告了大概的地点和周围的地表特征，随即打开手机的定位系统，朝着斜坡滑了下去。

　　雪开始变大，如同被撕扯的棉絮洒落地面。

　　林清阳迎着刺目的大雪，一点点在风雪中移动着。增光雪镜让他得以在低光环境中识别雪道的凹陷。

　　但是因为是在人工雪场，他们没有带Beacon（信标），不能准确定位何以安的位置。只能通过拨打手机号的方式，在风声中仔细辨认着。

　　“嘟——嘟——”

　　震动声伴随着铃声响起，幸而何以安的手机没有因为寒冷而关机。

　　林清阳呼出一口白气，朝着震源而去。

　　好在雪没有埋的很深，林清阳脱下沉重的滑雪板，用雪杖代替探杆，开始在周边摸索着。

　　阴风怒号，雪落的很快，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大风刮散了乌云，昏暗之中，一丝亮光转瞬即逝。

　　林清阳快步朝着松树林趟了过去。嶙峋的深色树干旁，露出了深灰色的一角。推开上面覆着的雪，何以安带着雪镜的苍白面容显露了出来。

　　快速清理了何以安脸部附近的冰雪，林清阳拍了拍何以安的脸，“何以安，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清阳摘下手套，温热的手触及何以安冰凉的脸颊，试图将温度传导过去。

　　何以安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还好！林清阳松了口气，他快速检查了下何以安的身体，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

　　“还能动吗？”

　　何以安嘴唇动了动。

　　“你想说什么？”林清阳俯身贴在何以安嘴唇旁边，想要辨认他说的话。

　　“疼……”“妈妈……”

　　林清阳愣了一下，随后便将何以安抱在了怀里，“不疼了，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摸了摸何以安的头发，没有再说什么。

　　*

　　恍惚间，何以安似乎听到了林清阳的声音，他开始觉得很冷，却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睛－－

　　何以安望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

　　“嘶”他试图起身，肌肉拉扯的痛感让他禁不住发出声响。

　　“别动，你背部受伤了。”一双温热的手按住了他。

　　“我……你的手怎么了？”何以安刚想说话，却发现林清阳的手上青紫交杂。

　　“这个伤……我记得我摔了出去，很冷，然后……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何以安轻轻说道。

　　“你受伤了，又冻了很久，先补充能量。”林清阳坐在床边，递给何以安一杯热可可。

　　何以安低头凝视着林清阳拿着热可可的手，种种思绪堵在心口不知道怎么述说。

　　他其实还想知道，林清阳是怎么在暴雪天将他带上来的，他应该知道，这样太危险了，为什么他没有等待救援而去冒险救他。

　　“你救了我。”何以安抬头，认真看向林清阳的眼睛。“为什么，不是很危险吗？”

　　林清阳错开视线，给他掖了掖被子，“总不能不管你吧，雪也不是很大。”

　　随后又补充道：“时间紧急，换了谁都是一样的。”

　　“嗯，谢谢。”

　　“救援队的医生过来看过了，你的背部撞到了树，幸运的是没有骨折，但是你的身体失温比较严重，所以手脚麻木无法动弹，最近一段时间都要小心移动。”林清阳继续交代道。

　　“李希文没事吧？”何以安问道。

　　“她能有什么事。”林清阳的声音有些冷，“巴士明天早上过来，回去以后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嗯。”何以安垂眸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可可，又说了一遍谢谢。

　　“何以安。”何以安还是第一次听到林清阳叫自己的全名，心脏猛地收缩了下。

　　“下次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强行转身。那边坡度太陡了，你应该知道，正面撞上去反而是更安全的。”林清阳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温和，反而很严肃。

　　“我明白的。只是当时那个情况，我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撞到李希文？她没有常识跑到雪道中央，没有一点危险意识，你还怕撞到她？”林清阳的声音骤然提高。

　　“你也不比任何人强壮。下次这种情况，要优先保护自己。”说到此处，林清阳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当然，如果你就热衷于英雄救美，就当我没说。”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何以安张了张口，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清阳刚一拉开门，隐隐的哭声便传了进来。李希文垮着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梅冉一行人。

　　看着抽抽噎噎的李希文，林清阳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何以安，冷脸走了出去。

　　“以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李希文扑到了床前，“都怪我擅自闯到雪道里面，害你受伤。”

　　何以安温和地笑了笑，“我没事，很快就能恢复了。倒是你，以后千万不能再做这种事，雪道上的滑行速度很快，如果相撞的话受伤是很严重的。”

　　“我知道了，我一定对你负责。”

　　何以安噗嗤一声笑了，“干嘛呀，你对我负责什么，我又没事。”

　　“还说呢，要不是林清阳，你这会能不能躺在这还不好说呢。”梅冉气恼地说道。

　　“话说，清阳哥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应该是摔出了雪道，又下着大雪。”

　　梅冉瞅了一圈周围的人，许是何以安没什么大碍，让她放心了不少。看着哭哭啼啼的李希文，以及周围傻傻站着的几人，默默叹了一口气，“只能说，林清阳还是比你们几个智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