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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归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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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国永安二十五年,冬。
雪依旧簌簌地下着,寒风瑟瑟,满城都是雪白之景。
京都城內朱雀大街上,文武百官列立长街两侧。
众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伫立着,翘首以盼。
城门大开,宫中礼乐仪仗队分列在城外两侧
顾春迟一身官袍,立在城门处,端的是身姿端正。
而她身后,是安静等待迎接萧祝与归国的官员。
顾春迟在天还未染上亮色时,便已经站在这里迎接了。
她不仅仅是代表自己来迎接长宜公主,
她更是代表了她的爹娘、她的兄长来迎接萧祝与。
天刚破晓,百官便在早朝结束后急匆匆赶到城门外等候迎接长宜公主萧祝与。
她以公主之尊远嫁草原,凭一己之力换来昭国十几载的安定,
百官之迎,
她担得起!
“来了来了!”
不知人群中是谁惊呼了一声,惊扰了这良久的沉静。
队伍中也有不少闻讯而来的百姓,他们感念于长宜公主的牺牲,赞颂着公主的菩萨心怀,歌唱着公主的光辉事迹。
“恭迎长宜公主归于故国、还于旧都!”
不知是谁开的头,高声呼喊了这么一句话。
总之,近万人高声恭贺的声音几乎响彻天地。
礼部官员也急忙指挥早早到位的乐人敲锣打鼓,演奏归家乐。
于阵阵恭贺声中抬眼,看见远处渐渐冒出头的车队,顾春迟不知为何,蓦地就先红了眼。
悠悠地叹了一句:
“阿兄,我替你接祝与姐姐回家了。”
“臣等恭祝长宜公主归于故国、还于旧都!”
车队在和话语几乎是同时停下。
不止是城门外迎接的官员和百姓红了眼,就连刚刚停下的车队的随从,也悄悄抬手用衣袖抹去不知何时沁出的泪。
他们已经很久未曾回过自己的故国了,
该有十年了吧。
不知道家里人可还记得自己,
不知道家里人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也不知道家中老母老父可还健在。
车队停下后,顾春迟缓了缓,而后迈着脚步快步走向马车,
身旁的宫侍见状,连忙捧着圣旨和宫服躬着身子快步跟上。
车帷被马车两侧的侍女掀开,
“殿下……”
……
朱红宫门,近在眼前。
冬雪绵绵,宫门外皇后率着众妃嫔等候着。
“怎么这个时辰,车驾还没到宫门?”
杨思君攥紧手中的帕子,眸中满是热泪,翘首以盼自己离家十载的女儿。
“娘娘不必焦急,公主的车驾需得经百官之迎、礼乐相祝。”
她身旁的女官看得出皇后的焦急,宽慰道。
愈发靠近宫门,人烟愈稀少,道路旁也寂静无声,只能听得到马车辘轳的声音。
车驾转动方向,宫门处的身影也逐渐显现。
“殿下,皇后和诸位娘娘在宫门等着您呢。”
车驾旁的丫鬟轻声将眼前所见之景一一道出。
车轮缓缓停下,萧祝与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驾。
众人见状,围了上来,将她护在其中。
杨思君将萧祝与揽入怀中,滚烫的泪珠滴下,落下的是十载的思念,
“本宫的祝与啊,瘦了,人也憔悴了很多。”
杨思君的声音哽咽,手细细摩挲着她消瘦的脸庞,眼中是止不住的心疼。
“母后,长宜回来了。”
萧祝与红着眼眶却还要扬起一抹笑,无声的眼泪悄然滴落。
一旁的华贵嫔和轻妃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红了眼眶。
和亲十载,终得归家。
*
秋末冬初的京都,多少有些严寒。
自廊下而过,
萧祝与笑着看着她,眼神湿润,
“春迟和从前不一样了,不爱笑了。”
顾春迟忍不住愣了愣,好似在回忆自己年幼时是否常常在笑。
萧祝与从一旁宫女的手中接过一个玉匣子,递给她,
“给你准备的。”
顾春迟有些错愕地看着那匣子,通体玉白,不掺一点杂质,看得出来很贵重。
只是,
为何会突然送她礼物?
萧祝与见她目光怔愣,知晓她不解,解释道:
“女儿家的及笄礼总是重要的,只是当时……”
话还未说完,思及曾经,她难免哽咽,却强撑着继续说:
“欠你的及笄礼,我补上,也算是弥补了当初的遗憾。”
顾春迟朝她笑了笑,接过那方玉匣子,轻声道谢:
“多谢祝与姐姐,我很喜欢。”
萧祝与扬起一抹笑,
“原谅姐姐不知羞,迟了多年的礼物现在才送到你手上。迟祝春迟,长岁无忧。”
“你……”
萧祝与犹豫片刻,终是开口,
“十年过去了,你阿兄想必也成婚了,还没问他过得如何呢?”
听到这话,顾春迟手上的动作一顿,眸底一片寂然,却散发着丝丝寒气。
“十年前府邸意外着火,我阿兄和母亲不幸……”
原本只想得到他平安顺遂的消息就好,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萧祝与的心登时就凉了下来,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她。
顾春迟拧眉,面对萧祝与的反应心下已有了猜测,却还是故作不解,问她:
“殿下不知道?!”
萧祝与笑了,只是那笑容有些凄然。
难怪,
难怪她询问宫女关于顾秋辞的消息,宫女却是紧张地摇了摇头说不知晓;
难怪她问母后,母后却是让她忘记他,好好生活;
难怪她从没在宫中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顾春迟见她的表情不对劲,握住她的手,眼底是满满的担忧,
“殿下既已归国,前尘往事便不必再忆起。”
“殿下,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萧祝与抬头望向她,眼底漾起了忧伤,
“春迟,你怨恨吗?”
她们都知晓,所谓的意外到底是什么。
顾春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避开她那双干净悲伤的眼眸,
“一场意外,臣女该怨谁?”
“怨那场火?还是怨那场风?”
她扭头看向萧祝与,发间的流苏发出泠泠声,扬起唇,
“殿下,臣女认了。”
顾春迟看着萧祝与,
心想,
这世间还有公道在吗?
所谓的公道,不过是上位者给下位者划定的教条与死理。
萧祝与敛起所有表情,那双眼眸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好似要看破她的伪装。
今日天放晴,阳光顺着亭檐照进亭中,顾春迟背对着阳光,
在萧祝与眼中,却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
她望着顾春迟,见她目光注视着自己,心中不由一动,
“春迟,我很抱歉……”
顾春迟垂下头,随即微微一笑,
“一场意外,殿下何必将过错归于己身。”
她似乎是认定了那是个意外,不愿多追究。
可是萧祝与知晓,她话中的意味。
萧祝与顿了顿,问她:
“顾夫人和秋辞,葬在哪……”
顾春迟闻言,却是愣在原地,眼神一瞬之间变得黯然,却又在下一瞬变得更加冷冽。
良久,萧祝与才听到她说,
“没有尸身,衣冠冢葬在北境。”
听闻此话,萧祝与突然不知道该同她说些什么话。
不过分开短短十年,却让一切变得这般荒谬。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那多疑的父皇。
顾春迟见她不说话,倒也能猜出一二,想了想,问她:
“那时送去的海棠花,殿下可还欢喜?”
萧祝与看向她的眼眸,又想起那时的海棠花,
海棠花,是她最爱的花。
还记得好多年前,那人说要为她在北境种满海棠树。
可是……
顾春迟笑了笑,目光温吞,
“那是兄长为殿下种的,凛冬已至,北境的海棠也开了。”
“我让人从北境带来的。想必兄长若是知道自己栽下的海棠花送到殿下手中,也会很欣喜吧。”
闻言,萧祝与一滞。
她倒是未曾想到原来他真的为自己种下一片海棠花林。
她很欣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还是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