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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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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四业对自己的玉石饭厅十分得意,自从儿子犯病喜欢躲进仓房,木屋也成了他的得意之作。
于是,他觉得自己一生有了三大作为,打磨玉石,加工木料,种植香草。这些东西城里人都需要,肯定很需要,虽然不知他们要了怎么应用,反正回馈了很高的生命值,不枉自己的一番辛苦。
村里人嘲笑玉石是假的,与他们的房屋一样,不过是城里人给的一种大家搞不明白的复合材料而已。
他们懂什么?复合材料房有啥意思,自己的产品真材实料,温润厚重贴近自然,甚至能与自然呼吸。
他们爷爷的父亲在梦里琢磨种子的时候,自己爷爷的父亲就去及冲山上挖石头;他们在梦里看种子发芽的时候,自己就在打磨玉石;他们一辈子琢磨种子,自己一辈子研究石头。
当然,村里人的嘲笑一定是善意的,沃土平原上几乎杜绝了嫉妒。
“开饭了,臭小子!”
多四业轻轻敲了一下木屋门,不出三十秒,这小子准出来。虽然这小子最近神经错乱,行事却还正常,反而比从前更稳妥更懂礼貌了。
这种新鲜感还挺享受,他和妻子一直认为儿子错乱不了太久,他的神经大条难以评估。
只是姐弟俩之间更神经兮兮的了,这次要是让闪闪过来,要么大呼小叫,要么拖延很久,肯定消停不了。
“今天吃什么?亲爱的!有没有惊喜?”多四业率先走进了自己的玉石房,坐在了对着酸枝木房门看得见庭院樱桃树的位置上。
无途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的玉石凳上,也不说话,看了一眼桌面,随即起身帮妈妈准备餐具。
这便是儿子患病的好处,多四业静静看着儿子忙活,从前他只知道埋怨没遇到提胃口的新鲜事,然后等着张嘴。
“海虾,花牛肉,鱼子酱和猴头菇----”
于巾端进来一盘半生不熟的大虾,被无途接了下来。
“怎么没整点新鲜玩意儿?改改口味!”多四业感觉今天心情好。
“亲爱的!你知道稀罕玩意经常没有的,再说我们的储值也不是很高。”于巾端来了牛排和鱼子酱,无途端了菌菇和米饭。
“哦!是啊!我可怜的生命值,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古怪的名称,太随意了,它总让我以为自己是条被施舍的可怜虫----”
“我们不是可怜虫,爸爸!我们为城里提供了不可替代的基础资源,目前这种协作模式大概能更好地保护对方的生存状态。”
“嗯!睿智的儿子,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伟大的高城人民,了不起的合成食物。”多四业夸张地赞叹道。
“这些是物理生长体,爸爸!我们是创造生态生长,规划自然生长最后的守护者,城里人杜绝了世界的一切捕杀,只等待我们的生物收割延续万物的平和----”无途说。
多闪闪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吧嗒一下嘴。她不喜欢居餐分离的生活方式,多此一举,每次进来似乎都不情愿。无耐一家之主太重视他的产品了,不利用起来实在对不起他的心血。
“就是农民和工人的区别呗,整那么高大上干嘛!-----看看你们儿子现在干什么是多么认真。”多闪闪不看无途一眼,在他身边坐下来就开吃。
于巾对女儿使了一个颜色,她希望大家对儿子的病情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以免刺激他。
“不要为了考试熬夜啦!你很优秀了,能有多少人为了考进城里像你这样拼命?”于巾心疼女儿。
“妈!我要是像你那么聪明,不至于这样苦哈哈了。”她说着扒拉一下无途。“当然,这还有一个垫底学渣让我平衡。”她可忍不住刺激患者。
“不等一下多明吗?”无途突然问。
多四业和于巾相互看了一眼,不知怎样回答。多闪闪轻轻放下筷子,问:“无途先生,您记得多明----你弟弟的过去有多少?”
“我又错了吗?”无途无辜的眼神让家人心疼。“我都记得啊!虽然我和他交流不多-----”
多闪闪心软了,又不想放弃。“我的过去呢?”
“更清楚了”
“为什么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多闪闪追问。
“都吃饭吧!”于巾不忍,打断道。
“我们更亲密一些,我喜欢你粘着我----”无途也想搞明白家人怪异质疑的原因。
“好吧!完美的记忆融合,天衣无缝。”多闪闪放弃了解释。
“吃牛排吧!吃牛排,还是免值牛肉值得信赖,宝贝们!牛肉才是食物的翘楚,它能更好地让我们分泌多巴胺和内啡肽,欲罢不能,那些奇珍异兽的肉都是不实在的,辨识美味如同辨识生活一样!”多四业感叹道,他才是真正内敛的农家人。
“你有起床气,我不跟想你争辩。”无途突然可怜巴巴地说。
多闪闪一口米饭差点喷出来。“好的!好的!无途先生,多明弟弟,麻烦您身份转换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我怕噎着----”
无途知道,要证明自己是谁并不难,首先是国家人体信息识别不会容错,再者家里没有一点关于无途过去的痕迹,都是多明的,而影像资料里的多明也与自己过去的记忆重合。只是关于无途的意识太真实了,这种意识完全掌控了自己,无法违背,不愿理解其它事情。但这种意识是怎样入侵自己大脑的?会不会发生这种事?有没有过意识入侵的先例,完全无参考可推断。
要自己接受这双重身份也是太难,谁有过这种体验?无途感觉头晕目眩,雕刻木偶的时候仿佛有一道道光闪过急速移动的一闪闪玻璃窗,每扇玻璃窗中都有影像,越是努力辨识越是眩晕。
无途打算放弃抵抗,承认自己是多明,但似乎无法实现。手中的刻刀微微抖动了起来,自己的手却没抖,感觉刻刀渐渐发热了。
放弃刻木头大概能是一个好的开始,然后回到多明的房间里。
不用怀疑,城里和平原在医疗技术上是互通的,在对待生命健康的问题上,国家历来试图做到平等。尊重自然规律是人类进入高等文明后引以为傲的行事法则。一直以来,疾病和杀戮被视为破坏自然规律的第一要害,被逐一地破解,关于这一点,人类区分了动物,他们认为只有人类的意识才称得上文明,并创造了文明的世界。而人们渐渐发现,使用科学手段延长人类或生物的寿命才是破坏自然规律的罪魁祸首,于是这个成为了人们幡然醒悟的亮点。
因此我相信无论城里还是城外,人们对于精神上的疾病仍然束手无策,它们没有规律可言,病因不明,捉摸不定,表现不同,不断变化,因为不清楚根源及发展规律,无法运用某种固定模式医治。大概是造物主限定了,人类的大脑是最神圣的构造,触碰不得,物理或生物上的干预是不可取的,因此渐渐的,人们认识到精神变化大概也是自然规则的一种。
精神问题与心里问题截然不同,心里问题是可以随着环境变化与集体意识的规束得到改善的----
无途不明白心理医生为什么说了这么一番话,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开脱吗?但她的确是位文雅的女士,不是伪装的。她的诊室可以透过大玻璃窗放眼大半个自然生态下的旷野,是镇子上为数不多的高层建筑,以此可以感受到医者的良苦用心。
当多四业和于巾认识到自己桀骜不驯的儿子可能真的回不来了,就要带他来看心理医生,但无途只同意跟多闪闪一起来,他不想看到父母在医疗前后的情绪变化,哪怕只是揣摩。
“但凡你继承了一段睿智的记忆,我们都不用来。”多闪闪调侃道。她穿了一道红色闪电图案的白色运动装,束起马尾辫,飒爽极了。
该死!繆斯是谁?她能给我什么灵感?我一定是个见微知著的狂妄少年吧!您看!生态圈规划是我们平原的法律基础,除了及冲山,平原被生态规划限制的一滴不剩,即便是及冲山,也不过是我采集木料得到暂时满足时产生的一种不切实际的憧憬罢了。
它能给我们什么启示呢?有一点您说对了,我们一直在受集体意识的束缚,制约我们的灵感,一定没有我们认为的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我们逃脱不了狭隘,一定逃脱不了。为什么一定要逃脱呢?
不如回到从前吧!回到创世之初,曾经的野蛮愚昧荒唐残酷是多么可悲,但我们毫无办法,就像新生儿依然要经历死去人所经历的一切,毫无例外。我们都在重复,万物生灵在重复,宇宙在重复。
过度剖析因果联系本身就是一种罪,我们一度以为消灭了罪恶,实际发现罪恶无处不在,但罪恶何尝不是我们主观自以为是的产物。
不愁生计一定是人类最伟大的壮举吗?为什么某个时段成为了灾难?到底是什么支撑了我们的生命活力?需要什么条件保持生命的原动力?
文雅的女士啊!我觉得您的前驱意识不足以扫清我的困惑,因为我没有困惑,至于我们需要意识后控地咀嚼余味,将毫无意义-----
多闪闪口水都要流下来的姿态一点都不加掩饰,就要忍不住冲上前撕咬无途致命一口一般。
文雅的女士稳如泰山,只是淡淡的说:“先生!我觉得您的情绪发泄方式很不错,特别有灵气-----”
多闪闪一把提拎起无途的衣领逃出了诊室。
“矫情,变着法的矫情!让你来看医生,不是给医生看病,还是回家雕刻你的历史祖宗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