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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银杏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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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斋饭,顾昭才觉得身体好些了,也没再拒绝春雪披上来的衣服。
春雪又拿出了红色丝带和笔墨来:“奴婢听说了公主还想去后山的银杏树下祈福。奴婢打听了,在这样的古树下祈福都是要在树上挂红色丝带,公主您把愿望写在上头,再把它系在树枝上,一定能灵验的。”
顾昭微微一笑:其实她只是觉得方丈说的这株古树很有趣,想去瞧瞧,倒是没打算祈福给一棵树。只是春雪向来尽心尽力,如今已经把东西都备下了,那就写上吧。
冬霜已经在桌上铺开了笔墨纸砚,还在一角点上了熏香。
顾昭缓缓落座,正在凝神思考,门被推开,夏露喜滋滋地进来:“公主,奴婢看您方才很爱吃那道松仁八珍菜,特意去他们厨房学会了,等咱们回宫了,您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能吃到。”
春雪嗔怪道:“你没看到公主要写字,偏偏扯什么吃来捣乱。”
夏露吐吐舌头,赶紧捧着手里的茶放在一边的小几上:“公主写字都是要喝茶的,我这不是准备了嘛。”
虽然在拌嘴声音却是极小的,顾昭并没有往心里去。她一心想着:自己所求所愿皆是父皇平安健康罢了,可是这要把愿望挂在树枝上随风飘扬,万一叫有心之人发现了,反而不好了。
所以思虑再三,顾昭提笔,特意在每一处撇捺的地方用重了力道,冬霜一边研磨一边说:“公主今日特意用了自己独创的君体字呀。”
春雪也凑过来看:“不错,好字!这君体字自从公主独创出来以后还不曾给外人看过呢,这样倒少了许多麻烦。”
顾昭赞许地看一眼春雪:真不愧是自己的大宫女。然后又一鼓作气将字写完:祈愿家人顺遂平安。
春雪拿起来那条红丝带,翕动嘴唇吹着未干的墨迹,瞧着顾昭放下了笔,又说:“公主何必再写些?奴婢拿了好些红丝带来呢!”
顾昭笑了:“祈福祈愿的,岂能如此贪得无厌?”
春雪也笑了:“公主也该为自己求点什么。公主的所愿是什么?”
自己的所愿?顾昭心里一动:自己从小就喜爱诗书,读过不少地方志,对那些不同的地貌人情颇为向往,很是有想要四处游历、逍遥自在的愿望,于是又提笔写了一条。
这一条却不给她们几人看,而是折起来放在自己袖中:“这一条是本公主的秘密。既然春雪拿来的丝带多,那你们也每人写上一条。”
夏露一听最欣喜,却苦着脸说:“奴婢有好多愿望!可是奴婢只会下厨,奴婢不识字啊!”
冬霜笑了:“我给你写!你快说!”
夏露又有些不好意思,春雪见了打趣说:“莫非你这小妮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愿望?这可得叫公主罚你了。该不会是看上哪个侍卫了吧?”
夏露急得追着春雪就要撕她的嘴:“你瞎说什么?我可是要陪公主一辈子的!”
两个人追逐打闹间,夏露一不小心就踩空了,眼看着就要狠狠摔一跤,腰却被一双手有力地揽住。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夏露站定的时候心还扑通扑通的狂跳。
可是做完这一切的秋水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又站回了窗边,手按在腰间,脸色阴沉,一副警觉的样子。
顾昭欣赏地看着秋水,在心里赞叹秋水的身手和反应都是一绝,不愧是父皇亲自选出来放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人。
这么一打岔,夏露老老实实地走回桌边,对着冬霜说:“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
冬霜老实地说:“我一定不笑话你。”
夏露又看一眼春雪——春雪也连连点头,夏露这才说:“我希望我的饭量能大一倍,吃了还不长胖!不然这衣裳老是发紧得重做。”
几人一愣,皆是捂着嘴偷笑起来。
近日来精神总是紧张的顾昭也难得的露出笑颜:“夏露,我看我该给你改名字叫夏圆了。你瞧瞧,别人都是瘦削的身材,只有你越发圆润了。”
夏露不服气地小声说:“可是奴婢是专管公主饮食的呀。这吃食上奴婢不得自己多上心,才能琢磨出好吃的东西好叫公主多吃几口。这不是才不小心胖了。奴婢这也是为公主胖的呢。”
春雪笑得合不拢嘴,用手来拍夏露:“好你个小妮子,自己贪吃还是为公主吃的了。”
顾昭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冬霜老实,只低着头笑,秋水倒是彻底地背过身,肩膀却有些微微颤动。
夏露看一圈房里人,本来难为情的样子却陡然放松下来:“公主,你笑了,笑了就好。奴婢都多久没听见你的笑声了。还是这样开开心心的好。”
顾昭笑得肚子有些痛:“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记着你的好。”
几人笑了半天才停下来,冬霜提笔在丝带上写:“多吃不胖。”然后念给夏露听,夏露很满意地把丝带折起来放进袖中。
春雪也写下自己的:“双面绣精进。”
冬霜的则是:“武艺精进。”
写完冬霜又看一眼站在窗边的秋水。
秋水没有动作,面上还是那样的沉默。冬霜回过头没说话。
倒是夏露直接凑到跟前:“秋水,你的愿望呢?”
秋水似乎没预料到,明显愣了一下,可是看到眼前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时,嘴唇动了动,还是说了两个字:“活着。”
众人微愣,但冬霜还是赶快写下来,用一副有些恭敬的样子递到了秋水的手上。
顾昭看看外头,却突然说:“今日去后山,我不想带那么多人,换了衣裳就这样自己去。”
春雪第一个反对:“不行,这毕竟是在宫外,万一有坏人呢?”
顾昭眼睛看着秋水说:“无妨,有秋水和冬霜在,万无一失。更何况只是后山,并不去远的地方。人少肃静散散心。”
春雪答应了去寻衣裳来。
今日本就是为着祈福而来,顾昭打扮素净之下只用换上一身普通衣裙,就可。
春雪一边整理裙摆一边满意地说:“公主天生丽质,虽是衣裳素净,可是这身天青色衣裙配上玉簪,倒是浑然天成。”
这客堂里并无铜镜,顾昭只笑说:“春雪你在穿衣打扮上,的确是首屈一指,你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得了夸奖,春雪眉眼弯弯:“公主就会哄奴婢们开心。”
顾昭转身:“这些日子宫里气氛沉闷,父皇身子不好的事也不敢走漏消息,你们也都辛苦。去后山看看那银杏树吧,古树有神,既是千年,想必也是有灵性的了。”
今日因着公主前来祈福,所以国安寺不接待外客,更有宫里出来的禁卫军早就层层把守着这里,所以从客堂一路去后山的路上很是幽静。
除了她们五人外,只远远看到一只鹿,遥遥一眼就受惊般逃远了。
即便如此,但秋水和冬霜还是一左一右的紧紧跟在顾昭身后,而春雪和夏露则是一左一右走在前头。
当足足需要五六人合抱粗的银杏树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顾昭也不由得叹息。
春雪又赶忙拿出小荷包:“把这个系在丝带上,然后要双手合十祈福,把丝带上的愿望再念一遍,念完了往树顶去抛。只要没掉下来,就是神树显灵。”
顾昭虔诚地合掌祷告,随手奋力将写好的第一条抛掷上去。
正是暮春,银杏树的叶子郁郁葱葱,那红色的丝带疏忽间消失在枝丫间。
顾昭等了一会儿,没见掉下来,才舒口气,眉目舒展地将第二条丢上去。
接下来,春雪她们才往上抛掷自己的。
秋水拿着自己的那条,看着别人都一脸虔诚,也只好合十胸前,念了两遍:“活着活着。”随后才用力向上一掷。
大事做完,大家凑在一处谈论着这树。
“这树可真大啊!都能在上头住人了!要是在树上盖个房子呢?”说这话的是夏露。
春雪笑了:“傻妮子,树上怎么能住人?难不成你是鸟?”
秋水也向上看去:郁郁葱葱的树叶层层叠叠的,突然间,秋水的手按在腰间剑柄,锐利的双眼看向上方,又看一眼正在说笑的其他几人,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捡了一枚石子丢上去,同时双脚分开,做出一副随时迎战的样子。
冬霜见了,不动声色地后撤一小步。
石子打入树冠,有一只鸟儿陡然间飞出来。
秋水这才松下一口气。冬霜见了也放下心,到底还是劝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等到树下的几人走了,树上才有一个身影轻轻动了动。那身影掀开脚腕处的裤子:只见一块拳头大的淤青赫然,忍不住暗骂:“下手真狠!不过是个女人,怎么这么厉害,差点就被发现了!”
这身影试着站起身,却有点儿趔趄,但还是咬咬牙一跺脚,折了银杏树上的一根树枝,脚尖轻点树枝,像是一只鸟儿一样飞走了。
这人的动作,叫银杏树轻颤,有一条丝带缓缓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