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喧哗》易水溯流

2、第一日白天（二）

　　“我真是草了……这兔子都、都嗑药了吧……咳咳。”英歌子抹了一把飞溅到脸上的兔子血，显得因为短时间剧烈运动而苍白的皮肤更惨无人色。

　　终于脱离了兔子的“围堵”，所幸一行人并没有因为仓促的逃跑而走错路，英歌子咒骂了两句就问齐泽：“齐哥，我们现在离出口还有多远？”

　　齐泽默默估了一下距离道：“我们刚刚跑过了猛兽园和猛禽馆，过了瞭望塔就是出口了，你们看瞭望塔的方位。”

　　瞭望塔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塔楼上的古钟正一分一秒走着，刻度非常清楚。

　　“那就好那就好。”英歌子舒了口气，“我是不想再继续待在这儿了，刚刚那兔子满地乱蹦真特喵的吓人……还是快点走吧。”

　　只有花儿默默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那面古旧的大时钟。

　　是因为过于紧迫的逃跑，所以自己对时间的感知出错了吗？

　　右拐再右拐，不知道走过几个右拐路口，眼见胜利的曙光就要出现在面前，孟彦首先白了脸，另外三人紧随其后。

　　“这、这逗我呢？门呢？路呢？”

　　道路尽头竖着一块告示牌，红字写着声明：园区紧急出口，此门只出不进，离开后禁止返回，如要重新进入园区，请在入园处买票进入。

　　可告示牌所指的位置只有一面用铁丝网拦起的高墙，崭新的保安亭孤零零站在边上，连个鬼影也没有。

　　没人，也没门。

　　“门呢！门呢！不是说这是出口吗，怎么没有出口？！”英歌子围着告示牌走了好几圈，枪端在手里，看起来颇为不耐。

　　“英歌子，你冷静一点。”齐泽吸了口气看向孟彦，“我可以试着爬一下，看看能不能爬出去，如果我掉下来，麻烦你接住我。”

　　孟彦微微点头。

　　铁丝网细密的网眼间还有那么些能落脚的地方，齐泽身手不错，赤手空拳三两下翻上去，往上爬。

　　铁丝网没像那些恐怖故事一样自动向上延伸，这让齐泽稍微安心了些。等他翻到顶试图翻出去，却感觉头猛地撞到了什么，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千钧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些很细的铁丝一瞬间像是通了电又像是淬了火，突如其来的刺痛刺得他根本抓不住。

　　手在铁丝上停留的时间越久，就越抓不住，不仅是毫无防护措施的手掌，连被好端端保护在运动鞋里的脚竟然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股钻心的刺痒在往脚心钻。

　　“我艹他大爷的怎么回事，有东西在撞我！”他丢了良好风度，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就毫无办法地松了手掉下去，幸亏有孟彦在下面接着，两个人叠在一起，滚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你、你特喵的……”孟彦也禁不住骂出了声，“你怎么这么重啊，我差点给你砸昏过去了。你在上面看出了什么没有？”

　　“你们俩没事吧？！”

　　“齐哥你怎么会掉下来？”

　　花儿与英歌子的声音叠在一起，让齐泽一时犯了懵，愣了一下才说：“没事，我感觉是有东西在撞我，有东西在咬我，我踩不住网眼就掉下来了。”

　　孟彦揉了揉胳膊：“有事！……等等你说有东西撞你？你多少斤？”

　　齐泽身量高却不胖，孟彦回忆了下手感，也不是那种衣服下满身腱子肉的类型，这么一想，这冲击力确实不合理。

　　“70公斤……你的感觉对不上？”齐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皱眉问道。

　　这下孟彦十分肯定：“有东西和你一起掉下来了，至少……嗯，合在一起100公斤有了。你要是换个人来，可不一定接得住。”

　　英歌子握紧了枪托。

　　“什、什么东西……没看见呀！”花儿有些瑟缩地望向齐泽才爬过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

　　“一定有。”齐泽孟彦异口同声，“但我们看不见，这动物园是铁了心不让我们离开了。”

　　副本这种还没摸清楚规律的存在，不能以常理度之。

　　英歌子咔哒一声拉开枪栓，一只眼睛凑上瞄准镜，平静到可怕的声音里隐约有疯狂的意味：“齐哥你让开！副本用铁丝网拦路不让我们出去我就轰开一条路！”

　　“英歌子你冷静！”齐泽想要阻止，可他的速度怎么能快过按下扳机的那个瞬间。

　　“啪！”

　　枪响了，却不是子弹出膛的声音，那杆黝黑发亮的猎枪飞了出去最终掉在混凝土地面上，不知是否受到损坏。

　　“谁！”英歌子的胳膊软趴趴垂着，脱臼了，一时半会抬不起来，她眼睛扫了一圈，远远看到一个灰色身影。

　　“你要是寻死，我倒也不拦着，但麻烦你死得安静一点，不要给我找事。”灰衣人打了个响指，“这里确实是安全出口，但你们违反了规则。这里是规则的世界，要按规则行事，真理只存在于射程之内这种天真的想法，只会令副本产生不可知的变化。”

　　“寻死的方法有很多，不要给我添麻烦，懂吗？”

　　那张漂亮到毫无疑问的脸似乎是在笑，可让人全身都发冷。

　　那是个不把人命当人命、仅仅视为前进的阻碍或是垫脚石的人。

　　紧急出口处一时安静到可怕，四人甚至不知道灰衣男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过了好一会儿，英歌子才反应过来，几步跑到灰衣男站过的地方，当然什么也没找到，不要说发现到底是用什么手法隔空打掉了她的猎枪，湿软的泥土地上甚至连个脚印都没有，简直像是没有重量的鬼魂。

　　英歌子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猛一跺脚破口大骂：“死装逼怪！他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

　　紧急出口没了，一行人只能原路折返，顺便整理思路。

　　“虽然那个人态度不是很友好，但至少给了我们些信息，一是我们违反了规则，只要遵守规则就能出去。二是规则不全，我们想出去，希望大概就落在寻找那些进门检票时消失的规则上了，能找到，我们就能出去。对了英歌子，你把你的枪收起来，我不想再看到刚才那种情况。”

　　齐泽郑重捧着那张粗糙的门票，仿佛那不是门票，是圣旨。

　　英歌子板着张脸，悻悻哼了一声，一个对视后还是收回了枪。

　　“一，我们哪里违反了规则，二，剩下的规则该去哪找？”孟彦拿了支笔在纸上勾画，“从一个正常动物园的逻辑出发，因为我们破坏了园区公共设施？”

　　“那玻璃自己不牢固……而且是兔子撞开的呀。”花儿一想到那些疯狂的兔子，忍不住又瑟缩了下，小声说，“我们四个人都看不见出口，那是不是我们都违反了规则的意思，可撞到玻璃的只有英小姐，另外三个人什么也没干不是么。”

　　英歌子又冷哼了一声，脸色变得更差了。

　　“花儿！”孟彦给了花儿一个眼神，有些话没有证据，也不能这么直白地宣之于口。花儿的眼眶立刻红了一圈，声音更小了：“可、可规则上写动物园六点就关门了，如果我们六点前还没找到出口……”

　　我们是不是就要一直留在这了？

　　没人敢问出口。

　　“……也不一定是玻璃墙与兔子。”齐泽赶紧打圆场，打破了僵硬的氛围，“你们看第二条啊，尽量不要靠近行道树，也不要走进行道树下的阴影，避免因隐藏在植被中的昆虫等而受伤。说不定根本没有什么虫子，就是让我们不要接近，我们刚才为了躲太阳，似乎也没人当回事。”

　　外面是秋天，可动物园内还在盛夏，简直能热死个人。花儿带了驱虫水给大家喷了，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么不显眼也没异常的规则，现在回想那叫一个肠子都要悔青了。

　　“但那个灰衣人他也站树荫底下了，他怎么没事？”孟彦脑子一转，自问自答，“他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他就是奔着副本来的？刚才就该试试能不能从他那套出话来！”

　　“现在后悔也晚了……瞭望塔到了，规则写了可以在瞭望塔休息，进去看看？”

　　没人提出异议。

　　瞭望塔下是商店，几个人原本还打算进去转悠两圈顺便找点补给，可见到放在门口的兔子玩偶纪念品之后就歇了心思。在调整好心态之前，他们暂时不想再接触任何与兔子有关的东西，活的也好死的也罢，都一样。

　　瞭望塔最高层的平台风景独好，能一眼看清整个园区的布局，整个动物园打到离谱，一眼看到头，边际消失在无尽的葱茏中看不真切。花儿想了想，从包里掏出来个望远镜递给孟彦：“阿彦，试试？”

　　孟彦没问这东西哪里来的，默默接过去，凑到眼睛上就往尽头看。没想到他才看了几秒就一脸见鬼地取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又抬起手，又移开望远镜。

　　花儿：“？”

　　孟彦目光飘忽：“花儿，那个位置你没看到海洋馆，对吧？”

　　“嗯……啊？”

　　花儿也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没有啊？”

　　“你自己看。”

　　最后望远镜在四个人手里击鼓传花这么传了一遍，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活见鬼，在h市住的时间最久的英歌子喃喃自语：“双湖海洋公园……我记得不是早就拆了吗！”

　　齐泽无比自然地接话：“拆除时间……好像在‘降临’发生后不久吧？难道根本就没拆，是被动物园一起吞并了……”

　　“问题是你怎么解释只有通过望远镜才能看见？没了望远镜就什么也没有！”

　　花儿急忙解释：“不可能是望远镜的问题，来h市之前新买的呢！”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不安，更让人琢磨不清。

　　“等等，那好像有个人，看不太清。”

　　花儿闻言从齐泽手里拿回望远镜，调了倍数之后又架回自己眼眶上：“不是那个穿灰衣服的装逼男，他好像……在追什么东西？灰白色的，我去，是兔子！”

　　“是员工？”

　　“不像，我们到目前为止看到的员工都穿着黑衣服，他是淡灰色的。而且NPC员工没那么灵活，我靠靠靠，难道是像我们一样误入的玩家吗！这里还有别的玩家啊？”一直蔫啦吧唧的花儿精神了，“要不去找他，看他抓兔子那身手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说不定还是条能带我们出去的金大腿！”

　　几个人眼睛都亮了。

　　海洋馆的位置很奇怪。

　　一行四人在天台上徘徊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走下瞭望塔，顺着海洋馆方位看过去，瞭望塔下有一条笔直的小径，通入不见尽头的林荫。

　　摘下望远镜就看不见海洋馆，可那条小径还在，幽静无人。

　　“……我们之前来的时候没有这条路吧？”

　　天色有些暗了，塔内没开灯，英歌子扶着墙走下楼梯，跨过瞭望塔的大门：“没有……说不定是我们走得太匆忙，没注意看。靠什么东西！”

　　啪！

　　一张卡片缠着一条细细的纸带掉了下来，砸在英歌子脚跟前，容不得她忽视。

　　卡片背面朝上，扑克牌大小，印着对称的彩色花纹。只是那些花纹交织在一起，竟如一只只眼睛一样，不免让人背后生寒。英歌子忍住与“眼睛”对视的欲望，将卡片与纸条捡起来。

　　卡片正面，身披红袍的男人右手持魔杖指天，左手指地，腰间缠绕之蛇正在咬噬自己的尾巴，地水火风四元素的象征摆放在他面前，脚边红玫瑰与白百合盛放，边角勾着一排漂亮的花体字：

　　“THE MAGICIAN”

　　而纸条则印着一条门票上没有的规则：

　　“9、瞭望塔上可以看见整个园区，但观光时间不建议超过十分钟。塔顶同样禁止摄像，如您在塔顶处观察到了不该出现在园区内的景象，请保持镇定，不要大声喧哗，这是本园在调试近期新引入的AR设备。如您在塔顶处发现海洋馆的投影，请立刻离开瞭望塔，确保周围无人后向员工中心拨打电话，随后前往登记处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