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喧哗》易水溯流

1、第一日白天（一）

　　“我们这……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花儿反复查看那张薄薄的入园门票，忽然就觉得初秋的秋风十分萧索，“阿彦我们是来逛h市动物园的……没错吧。”

　　没有人的动物园里刮起一阵风，又将本就挂在枝头飘飘欲坠的金黄色银杏叶吹下来几片，在花儿脚边打着卷。

　　手感略显粗糙的简陋门票上印着几行字：欢迎来到H市野生动物园，入园请遵守入园规则，祝您游玩愉快！

　　绿色草地背景上还画了几只红眼睛灰毛兔子，正看着画面外的游客，有些无端令人脊背发凉。

　　翻到背面，是动物园的简易路线图与几条游客守则，一切看上去如此正常。但路线图与守则都只有一半，本来该有剩下一半地图的地方被毛边所取代，那是被入园处的黑衣员工强硬撕掉票根后留下的证明。

　　花儿一想到那几个员工的冰冷眼神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她再仔细一想，又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他们几个长什么样了！

　　被她称作“阿彦”的男子读了几遍只剩一半的游客守则，尽量保持镇静的口吻说道：“我想我们大概是误入哪个还没被触发的副本了，别慌，能出去的。你看之前几个副本我们不也都安全出去了吗，我看新闻，国家最近已经有初步研究成果，副本不是屠宰场，不以消灭人类物种存续为目的……”

　　话虽如此，可到底还是没有多少底气，即使“副本不刻意消灭人类”有国家背书，毕竟死亡可能性不为零。现在“降临”为什么发生副本为什么出现都没有一点头绪，这种事猝不及防下真被自己遇上了，难免令人惶恐。

　　花儿咽了口唾沫，她和孟彦也进过几次副本，但那是很久前的事了，在得到副本通关奖励“馈赠”，没病没灾之后她就绝了进副本的心思只想过安生日子，哪知道不过是一次出门旅游，竟然又运气不好一头撞进了副本！

　　“别慌，别慌，副本也讲基本法，只要找到规律就能逃出去……”孟彦安慰了花儿几句，目光转向和自己一样倒霉，几乎是前后脚进入副本的另外两人，“你们也是来旅游，然后误入的游客？”

　　随即他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非常多余，因为他看到两人中那个身穿皮衣身材高挑的女性背后挎着一杆猎枪，像是有备而来。

　　没想到她抓抓头发，有些茫然地说：“我刚从射击馆回来打算回家……我草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我咋来这的，齐哥你怎么不拦住我啊我草。”

　　被她称作“齐哥”的男人手里拿了两张门票，淡淡应了一声，说：“……刚刚这两位朋友说了什么你是一点没听？我们这也许是误入副本了，怎么进来的，我也没什么印象。”

　　他无奈的冲花儿孟彦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我家这位总是爱走神。我是齐泽，她是我的未婚妻英歌子，我们原本打算从h市射击馆回家，并不是迷路的游客。至于这里……确实是h市野生动物园，但在五年前‘降临’发生后就从h市消失了，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说是误入，不太可能吧？”

　　“花儿，孟彦。”花儿指指自己，又指指身边人，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消失了？可我前几天做攻略的时候还能查到这里呢！看某乎评价相当不错就订了票，我们还是坐公交来的，公交报站也是h市野生动物园，我给你看当时的截图……嗯我图呢？网页怎么也没了！”

　　“这是副本，没网也是正常的，图是你之前删了吧？”孟彦正在观察周围环境试图寻找出口，随口道。

　　“不啊，网没断呢，我还能登上某乎，但我浏览记录没了搜索词条也搜不到……”花儿焦躁地反复滑动手机屏幕，然后被孟彦无情按下了关机键。

　　“这不重要，重要的我们得想办法尽快找到副本出口。”孟彦握住花儿冷汗淋淋的掌心，“别慌。”

　　“我建议你在说话之前，先仔细读一读你的门票上写了什么。”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孟彦神经紧绷猛然回头：“谁！”

　　英歌子也戒备地握紧了枪托。

　　入园闸机关闭，发出“咔哒”一声牢牢锁死，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转过身，指尖同样夹着一份入园门票，只是似乎比自己手中的要宽上几分。

　　然后这份大了一圈的门票沿着一条虚无的线被撕成两半，被剪掉那一半溶入空气，剩下地图不全的那半张。

　　“你……你……”花儿指着他“你”了好几声，最后痛心疾首，“你怎么就把那剩下半张地图和规则搞没了啊！没了地图规则我们这还怎么出去！”

　　灰衣人脸上戴着巨大的白色口罩，几乎将脸遮得只露一双眼睛，多少让人有些害怕，也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拿着门票的那只手扬了扬，随口说道：“即使我什么也不做它们也一样会消失，‘检票’，知道吗。”

　　“真的假的……”

　　灰衣人似乎是在嘲弄：“副本虽然不会恶意杀人，但为什么要让你轻松离开呢。虽然不必过于悲观，但也不要对自己太有自信。”

　　见孟彦欲言又止，他又道：“不必问我什么，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们管好自己尽快离去即可，现在首要任务就是补齐消失的规则，在这里傻站着规则可不会从天而降。”

　　花儿撇了撇嘴，和孟彦扣字：“好拽一男的，怎么感觉他知道很多秘密？”

　　英歌子与齐泽同样面有不虞。

　　灰衣人像是对花儿的小动作有所感应，略微抬了下眼皮：“给你们一点忠告，在副本里，不要过于信任自己的设备，这与你们以前进入的那些不一样……你们是符合某些条件，主动被‘引诱’来的。”

　　门票上的规则不全，不仅不全，最后一行字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印刷错误，完全被黑色油墨所覆盖，叫人不知所谓。

　　“阿彦，这规则上面说如果想尽快离开，在每个道路尽头右转就行了，这样真行吗？”

　　孟彦瞥一眼不远处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灰衣人，压下再去询问的念头，随即道：“可以试试，能出去就再好不过了，我只怕这条路上还有雷，副本怕是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松就离开。”

　　他一想到以前在副本中的经历，仍心有戚戚焉。

　　“莫方。”英歌子抬了抬自己胳膊上架着的铁疙瘩，“只要不出现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谁能顶得住这个？俗话说得好，真理只存在于射程之内。火力洗地总能洗出一条路，恰好这次我和齐哥的火力很充足。”

　　她轻松的语气让人放松不少，齐泽抿起的唇也微微勾出一点笑：“是，这次正好换了些新家伙上去，也不要小看我和英歌子的水平啊。”

　　真熟练……花儿暗自咋舌，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热武器，希望不要出现走火事故才好。

　　也不知道动物园内部道路究竟是个什么构造，一路右拐，依旧要老老实实将所有园区景点走一遍不可。一路走来几人也不见什么意外发生，心里便渐渐有些放下戒备。

　　齐泽有些感慨道：“这地方与我五六年前来时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连陈设都差不多……”他随手弹了下食草区的防护玻璃，“也就是设备材质变了些，这种高透光低折射的玻璃可还挺值钱的，养护起来也麻烦，‘降临’后动物园就消失了，是副本npc在自动维护动物园正常运转吗？”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兔子听到响动，耳朵支愣着呆呆望向玻璃墙外。

　　“那些黑衣员工……看着怪吓人的。规则上也说不要与员工发生对话，我们还是快走吧。”花儿看了一眼正在投喂饲料的员工，立刻张皇地将视线收回，余光却瞥见那个员工对他们露出一个略显古怪的笑，嘴角翘起，八颗白牙整整齐齐，森然有序。

　　“哎！谁在推我！”英歌子的脚步踉跄了下，下意识寻找倚靠，不轻不重恰好撞上那看着并不是很结实的玻璃墙，齐泽想去拉她一把但已经来不及了。

　　花儿与孟彦不约而同闭上眼，不忍去看英歌子撞墙玻璃碎裂的惨剧。

　　“砰！”玻璃墙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似乎还随之颤抖，所幸质量过关，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血腥画面。英歌子揉着被硌了一下生疼的腰，皱着眉抱怨道：“我靠吓死爷了，刚刚谁特么推我了……啊？”

　　声音渐弱，因为她面前站了三个活人。她又抬起手机借着反光看了一眼背后，她背后没有人。

　　没人推她。

　　齐泽的话被他咽回喉咙，因为他知道英歌子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

　　“你……你没事吧，还好这玻璃看起来薄倒是还挺坚固的。”花儿本来就白，被吓了一下脸色就更白了，“你还是过来点吧，玻璃边上怎么说也不安全。”

　　墙内的正吃着草的兔子们似乎被吓呆了，一个个都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转身。于是草丛里冒出一双又一双红眼睛，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食草区养了这么多兔子。

　　兔子们挤成一团，头挨着脚，咕蛹咕蛹翻滚着，激起无数细细的灰白绒毛。

　　英歌子忽然间觉得喉咙口好像堵住了，那些灰白绒毛飞起来，痒得慌。

　　“咳！咳咳！”英歌子咳嗽两声，感觉舒服了些，于是说，“走吧，这地方怪瘆人的。”

　　她的咳嗽像是什么信号，挤成一团的兔子们静止了一瞬间，忽然发了疯一样开始撕咬自己的同类，毛絮满天乱飞，甚至露出皮毛下猩红的血肉。

　　“砰！砰砰！”

　　它们相互撕咬，同时像是不惧疼痛一般撞击、甚至碾压那方困住它们的透明玻璃。沾着血四处飘飞的灰白绒毛，皮毛下隐约可见的森森白骨——还有兔子们血红透亮的眼珠子，霎时让平和的动物园变得诡谲恐怖起来。

　　“砰！砰！砰砰砰！”

　　玻璃墙在动摇。

　　“怎、怎么回事！”

　　“嘤——嘤！！！——”

　　兔子是沉默的动物，它们很少发出叫声，但它们的叫声就像婴儿的哭闹一般，尖锐，刺耳。

　　“快跑！这些兔子疯了！”

　　孟彦眼尖，余光一瞥，发现不易察觉的裂纹在玻璃墙面上蔓延：“不对，这墙要坏了！跑！”

　　顾不上别人，他抓起花儿的胳膊夺命狂奔。

　　在不知多少只兔子发了疯不要命的踩踏碰撞中，在刺耳的“喀喇”声中，亮闪闪的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咳咳！该、该死！”英歌子觉得喉咙又痒起来了，回头一看，兔子大军仿佛一片红海翻滚涌动，“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兔子！员工呢！齐哥，你闪开！”

　　“英歌子你冷静点！”

　　一声枪鸣在兔群中炸响，子弹入肉，激起蓬蓬血花，兔子们的嚎叫响彻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