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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堕入云雾中 ...

  •   灰毛来得早。丹恒预早半小时到达会场,登上甲板,她已经在看台上举着手臂招呼,另一只手抱着虎头虎脑的小谛听。
      “丹恒,将军,”灰毛摸摸谛听头,命令道,“叫人。”
      谛听:“嗷嗷,嗷呜。”
      几天前这机巧还上蹿下跳地乱咬东西,如今已经被她调教好了。丹恒没有太意外,总觉得高强度巡逻垃圾桶恶霸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在情理之中,拿捏一只小谛听也算正常。
      景元与无名客保持友善而不过分亲密的距离,站在丹恒身后的位置,兴致盎然地端详铁皮小狮子:“真可爱。”一向懒散的闭目将军精神起来,目光闪闪。丹恒笑了一下……毕竟将军喜欢小巧玲珑的物什。
      灰毛干脆把谛听放在地上表演。

      “坐。”
      谛听蹲坐。
      “站。”
      谛听四脚站立。
      “转圈。”
      谛听跟着她摆动地手指,顺时针转一圈,逆时针转一圈。
      “打滚儿。”
      谛听翻滚。
      “作揖。”
      谛听两条后腿撑地,直立身体,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因为太短贴不到一起,正拼命地上下摆动,做出作揖的动作。
      灰毛清清嗓子:“下一个动作,地板舞。”

      丹恒沉默。
      他就不该觉得灰毛能干出什么正常的事。
      还有这谛听,与其说是调教好了,更像是成精了。
      景元很没有将军架势地低头观看谛听的地面动作,捧场地给一人一狮鼓掌。考虑到竞锋舰上无数的眼睛和摄像头,半个小时后就能在罗浮杂俎上刷到这一幕。丹恒随便一看,就见一只机巧鸟蹲在屋顶上,仪眼对准他们,他提醒逗谛听玩的两个人,灰毛毫不避讳地比了个耶,景元习以为常地抬头看了一眼,随意一笑,不予理会,他对无名客们说:“选手准备进场了,我去那边看台。”
      灰毛愣了愣:“是哦,小燕子是红方的。”
      “你们平时这么称呼他的吗?”将军扬起俊朗的笑容,“我先过去了。”他的目光掠过丹恒。
      “嗯。”
      他的身影没入通道的暗处,乘电梯下,穿过甲板,遇到认出他的人,停下来与对方闲聊。西斜的太阳光洒在白发上,像海浪漫射的金光。
      灰毛抱着谛听走到栏杆边,对丹恒怂恿道:“舍不得就跟过去呗,两边都是自己人,三月不会在意的。”
      哪有这么个自己人法?
      冷面小青龙道:“你敢不敢把这句话对三月复述一次?”
      浣熊大受打击,搂着谛听蔫巴猛敲退堂鼓:“三月说得对,你的心比你说的笑话还冷。”
      景元聊完天,走上对面的看台,对他招招手,他笑了一下,马上想起隔着这么远景元可能看不到,将军低下头,紧接着丹恒收到信息。

      景元:「看到了」

      丹恒一顿,回复消息,两人顺势聊了会,久到丹恒突然警觉灰毛怎么没有作妖的动静。事出反常,他走到灰毛身边,她像抱着玩偶一样将下巴垫在谛听脑门上,凝重地给谁发信息。
      “出事了?”
      “嗯?”灰毛抬头,“应该不是,只是想带谛听去修一下,但小聪没回我信息……工造司应该上班了吧?难不成是睡过头了?”
      丹恒见她又抱谛听又发信息的,提议道:“去观众席上坐?”
      “不用,应该很快就打完了,在这儿方便待会下去接三月。”
      丹恒默然:“不管怎么样,今天得去庆祝一下。”
      “那必须的,”灰毛还在皱着眉头按手机,“想着她能打赢一个就不错了,哪想得到她能打赢一整组。”

      她说得没错,三月赢下第一场比赛的时候,他们抱着“说不定是唯一一次胜利”的心态去金人巷的老牌火锅店狠狠庆祝了一把。
      “哇,这么隆重,”少女声音满溢感动,“咱们超级大餐不应该留到最后吗?”
      丹恒余光见到灰毛拼命地张望他,指望他灵光一闪编些话安抚同伴,他心虚至极,还没想好说什么,三月反应过来了:“你们该不会觉得我只能赢这一场——吧,”见他们两个不敢吭声,三月七心痛地谴责,“真叫本姑娘心寒!”
      灰毛咕涌过去给她捏肩递茶,一脸谄媚:“哎这不是庆祝首战告捷,旗开得胜吗!等你打赢了彦卿小师傅,我们再摆桌更大的。”
      三月赶紧摇头:“不成不成,我哪打得赢他。”

      各人实力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彦卿很给徒弟面子,让她亮完所有剑招才将之击败,桃夭灼灼,霜华冽冽,花里胡哨的比赛看得观众挺尽兴。比出胜负后,师徒握手行礼,台上台下都开心。
      三月七握着小师傅的手。彦卿和他的飞剑不一样,很暖和,不会割伤皮肤,带着护具的手掌用力地握住她,表达了作为对手的赏识和尊重。
      她环顾擂台,这是她的比赛中观众最多的一场。她看到贝洛伯格的大家,看到云璃和炎老,还看到灰毛像是穿过灌木的灵巧的小兽,嗖地窜进退场通道,火急火燎地等她。
      红方的师徒二人来和他们汇合,将军大方请客,包了鸾桂阁的上房邀列车组同往,灰毛吃得比攻守擂台的二位还开心,埋头呀米呀米狂吃。
      宴后分别,女生们回客栈休息,鸾桂阁离那不远,司辰宫附近治安严密,她们结伴回去也让人放心。其余三人去码头,骁卫和他们不同路,上星槎往军营去了,余下一对有情人携手在浸透桂香的晚风中散步。

      谈情归谈情,工作归工作。几日后,司鼎收到一沓写满疑点报告的竹纸,她倚在窗边,纤长手指点着页脚仔细翻阅。海风如欧燕般扑入窗内,吹乱刘海,窗边人挽了挽发。丹恒坐在待客的桌椅边饮茶,读着从中庭领到的医学小册子。
      都是些便捷有效的方子和急救知识,得抽空往智库补充一下。
      灵砂看完文书资料,顺手捧着竹纸在窗沿上齐了齐,面转向丹恒,依然带着似威胁般的笑意,偏巧少了一两分针锋相对,笑靥显得如春花般明丽:“妾身得多谢无名客了。”
      丹恒默默饮茶。他认识灵砂的时日不长,但他知道,新司鼎这样笑,多半有人得遭殃。
      他礼节性地客套:“龙师们伪造记录的手段称不上高明,若司内人手充足,同样能整理出疑点。编造无中生有的东西往往缺乏细节支撑,且多有不自然的规律,他们应该是料准了司内难以抽出人力调查这些文书才敢如此乱造。时间仓促,我只来得及整理出最明显的部分,余下的还望司鼎劳神。”
      灵砂不甚在意,红彤彤的指尖抚过纸面:“丹恒先生不必自谦。司内不少尸位素餐的同僚,指望让他们办事,不如指望龙祖还魂,此事还是先生办得好,将军果真是独具慧眼,任人唯才。只是妾身不曾想,先生对过往的事情一并记得这般清楚。”
      她指的是无从考据,丹恒直接从前生记忆中摘录的部分。诚如彼时他对景元所说,丹枫死了太久,七百年能让龙师做许多事情,从外族流入的技术手段竟在史料上被歪曲为「不朽」遗留的技术。老东西们仗着当年那批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失智的失智,居然顺利地将伪造一事瞒了下来。
      ……要不是那人在生时勤于政务,遍观烟波书阁,每篇奏章细看批阅,丹恒也难以“看”得那么清晰。
      其中秘辛自然不能对司鼎明说,他推辞道是开海后的收获。
      灵砂看出他的意思,顺水推舟地转换话题:“将军和丹恒先生应允妾身的承诺已然实现,那末丹鼎司会无偿教授一部分医药知识给星穹列车,既是作为报答,亦是希望盟谊加深。”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报酬,丹恒语气稍微变得官方了点:“列车铭记罗浮展现的赤诚,我们会回以同样的诚意。”
      司鼎款步至茶桌边落座,平视着他,微垂的眼尾染上兴致:“以上是司鼎的小小诚意,妾身相信将军和罗浮会信任你们的。除去公事外,妾身私人仍有小小的好奇心,不知丹恒先生是否愿意多花费些时间,与妾身一叙?”
      “请说。”
      “不知先生是否记得,吾等三人同去幽囚狱那日,将军曾说,吾师因对新生的饮月君施展前尘回梦针而遭判决贬职。妾身相信将军定不会有所欺瞒,之前言语上对先生曾有冒犯,恳请先生恕罪,”她语调轻盈,并无半分愧疚感,只得浓浓的探究意味,“不过妾身可否一问丹恒先生,吾师的法术可有奏效呢?”
      问题颇有来者不善的味道,丹恒停顿两秒,实话回答:“让司鼎失望了。事发时我过于年幼,甚至并不记得与云华长老接触过,遑论缥缈难捉的记忆。”
      “如此看来,师傅是为了一桩无用功付出代价,”灵砂遗憾叹道,“她的所为并无私心,但也确实不妥,将军勒令她不得返回罗浮,是她的惩罚。吾师无法当面向你告罪,只能由妾身转述了。”
      丹恒说,彼此间都有苦衷,便让这事情过去吧。
      “也是。不过你恢复一部分记忆,对罗浮和持明而言是一件好事,”她意有所指地拂过那沓竹纸,“在仙舟小居的这段时间,有遇到其他龙师吗?”
      不知为何,丹恒觉得接下来的谈话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有接触一些。”
      “丹恒先生认为,龙师所做之事,究竟是为族,还是为己?”
      “二者兼有。”
      “他们为宗族做的事,又是否真对持明有利?”
      “龙祖陨落,「不朽」已至强弩之末,持明做的大多尝试只是无谓的挣扎,”青年想到些不愉快的记忆,脸色变得阴沉,“是否对持明有益难说,但大多有损他族。”
      灵砂指尖托住脸侧,问道:“饮月之乱在你眼中也是如此?”
      他不欲多言:“七百年前,判词已经宣读过他的罪名,刑法俱已实施,‘饮月案’的利弊应该不必我多说。”
      偏偏司鼎在这个问题上过不去:“妾身只是好奇,饮月君的隔世之人如何看待当年的一纸判书?在你的记忆中,龙师在此事扮演什么角色?他们维护龙尊,或是迫害龙尊?”
      问题越来越危险,丹恒以沉默回应。
      他也只能沉默。
      饮月之乱是一段纷乱、零散、失落的记忆。开海后他梦到过无数情境,辗转于不同的战地、不同的官场,与无尽的人影对话,梦到年年相似的显龙大雩殿,可是他从来没见过残存于口口相传中的祸殃。
      没有梦到过崩落的鳞渊境,在血和废墟中诞生的生命,黑纱遮眼的飞天剑光。
      没有所谓的龙心,也没有传说中的化龙妙法。
      像一只湿冷的手从阴影中伸出,压下潮水和悔恨,将这段过往一并抹去。
      见他沉默,司鼎缓缓道:“照判词来看,丹枫衅乱建木,戕害同胞,危及罗浮,犯下十恶逆。持明若对他恨之入骨,那么理应赞同十王司判决的大辟刑罚,”她含沙射影,“为何龙师们会替他求情,乃至龙尊们也出面保他?”
      答案呼之欲出。不能说。
      赤龙的暗示再进一步:“那一纸流放令,究竟是惩罚,还是保护,亦或者是隔离?”

      为了……化龙妙法。

      若丹枫当真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十王司和持明就应该站在相同的立场判他处死,而非两方争斗。持明迫切地想要从他嘴里讨要那份能将他族转化为持明的化龙妙法,但十王司……不,并非十王司的决断,处死丹枫是阴影后的巨大意志的授意,是联盟不让他活。
      为了断绝变动的化龙妙法传承,仙舟联盟处死饮月君,并将他的后世流放在外,防微杜渐,“贪取不死,造作兵祸”仅仅是明面上的理由。这便是灵砂透露给他的意思。
      简直是大逆不道的猜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粉面上瞧不出一丝惊疑的端倪,真伪难断,他主动提出辞别,只留下一句话:“我无意参与联盟的内部纷争,还望司鼎慎言。”
      “罗浮的自由风气在全联盟闻名遐迩,妾身并无可惧怕的,先生若要告诉将军也无妨,神策将军料事如神,必然早已洞穿妾身的心思。”他嗅到一缕幽芳贴近,赤臂女子笑盈盈地挽起如意,站在不远处,轻声道:
      “丹恒先生,别忘了,联盟的意志,势必为将军的意志。现在同你形影不离的那位,他又如何看待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堕入云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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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调理一段时间,顺便赶赶论文。有心情了再继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