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崖枝无方

7、第 7 章

　　门只开了一半，从走廊望过去，穆云栖能看到唐偌正在搬桌椅。
　　他很好奇，那天她明明已经气得额头的青筋冒起，攥着的拳头下一秒就要挥过来，最终还能挤出一个笑意说：“你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高彦林会暗示她和穆安平的关系不一般，但穆云栖知道，穆安平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长相温和舒心，说话的声音轻柔细腻，笑起来眸光潋滟，身形单薄脆弱，却有一种他无法靠近的不真实感。
　　她好像融在人群之中，却又莫名地和绝大部分的人保持着距离，孤独地站在远处，鲜少有人能靠近。
　　而他，似乎在偶然之间窥得她一丝真容，看到她真实的样子。
　　为此，他不断惹怒她，想要看到她的另一面。
　　但她竟只是“惹不起躲得起”，早早举白旗投降。

　　唐偌后脊发冷，刚收拾好桌子，苏梅的微信消息就连番轰炸而来。
　　小美丽来了！
　　小美丽来了！
　　现在去穆安平办公室了！
　　唐偌条件反射一般想到了穆云栖，立刻冲出办公室，对着办公区喊：“穆云栖，到办公室来！现在就来。”
　　穆云栖抬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没有要起身的样子。
　　此时，隔壁办公室的高彦林已经疾步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唐偌，也对穆云栖道：“愣着干嘛？走啊！”
　　穆云栖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在唐偌的直视之下，被高彦林拉着一起去了唐偌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高彦林立刻拉上百叶窗，装腔作势道：“来来来，我们来聊一聊。”
　　唐偌看着高彦林，双眼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
　　她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个高彦林，他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小美丽和穆云栖碰面，毕竟当年小美丽和穆安平搅和上，多少有些他的功劳。
　　唐偌看向穆云栖，他的头发略微凌乱，周身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对两人的对话毫不关心。
　　他似乎感受到了唐偌的目光，抬头眯着眼瞄了一眼，嘴角挂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以示不屑。
　　唐偌为刚才慌不迭地想避开他和小美丽见面的行为感到后悔。
　　她就应该让俩人针锋相对，要是能把这个办公室炸了就好了。
　　外面传来小美丽豪爽的笑声，整个办公区因为她的到来热闹起来。
　　唐偌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立刻对穆云栖道：“把你手机拿来。”
　　穆云栖问：“拿手机干嘛？”
　　“让你拿你就拿呗，那么多话干什么。”高彦林在一旁道。
　　穆云栖不情不愿地交出手机，看着唐偌一边在手机里下载APP：“这2个APP你没事儿多看看，有些很好的案例在里面。等会儿我再给你几个博主的账号，你也可以去看看，会对你有所帮助。”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只坐在唐偌的对面，看着她认真地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突然想起半夜躺在床上，看到她发的朋友圈：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他埋着头，藏匿起自己不自觉弯起的嘴角。
　　唐偌丝毫没有察觉穆云栖的异常，正绞尽脑汁想办法避免他和小美丽的碰面，又一边痛骂自己心软。
　　可敲门声无可避免地响了起来。
　　“唐偌，是我。”
　　小美丽的声音随之而起。
　　高彦林和唐偌对视一眼，眼神中皆是无能为力的挫败和无奈。
　　高彦林起身出去给小美丽开门。
　　穆云栖转过头，看到了一身瑜伽服的小美丽。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母亲嘴里的另一个贱人，她只比唐偌大了几个月，虽已生了三个孩子，却依然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充满了蓬勃张扬的气息。
　　如果说大美丽的美貌靠的是不断更迭的医美项目，那小美丽的美貌就来源于旁人无法忽视的青春朝气。
　　“你们在忙啊？”
　　小美丽眨着眼，带了些许歉意道：“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高彦林笑了笑，给小美丽搬了张椅子道：“你是来找唐偌的吧，那你们聊。”
　　“我来找穆安平，顺带过来看看你们。”
　　小美丽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手提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盒巧克力道：“上周去新加坡，顺带给你们带了些伴手礼。”
　　唐偌起身接过小美丽递过来的巧克力，余光看了一眼依然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穆云栖。
　　小美丽笑着走向穆云栖：“你就是穆云栖吧，都长得比你爸还高了哎。”
　　穆云栖抬眼睨着她，冷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哎呀，就随口说说而已，别气别气。”
　　小美丽说完，便不再将目光停在穆云栖身上，继续对唐偌道：“上次跟你说的那人……怎么样了？”
　　唐偌尴尬一笑：“还是当朋友好一点儿。”
　　“你老挑来挑去的，人家好的都被挑走了，剩些歪瓜裂枣怎么办？”
　　唐偌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不着急不着急，还没到三十呢！”
　　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小美丽不再和穆云栖对话，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针锋相对，平淡祥和，唐偌摸不着北。
　　和唐偌一样摸不着北的，还有一旁的高彦林。
　　穆云栖站起身来要走，小美丽又才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你爸说你来公司了，我说想见见你，和你一起吃顿饭，他又到处跑，我人都见不着。”
　　小美丽的笑意依然完美得看不出一丝破绽。
　　穆云栖没有回应她，似乎对于小美丽的不介意，再说什么就过分了。
　　她在穆云栖面前的桌子上放下一盒巧克力道：“唐偌和高彦林他们都特别优秀，你跟他们好好学啊！”
　　“我不吃巧克力。”
　　穆云栖冷睨着她，然后掏出耳机塞入耳朵，大步走了出去。
　　唐偌和高彦林略显尴尬，小美丽却依然笑着，若无其事地收回桌上的巧克力，然后转身对唐偌和高彦林道：“我要去上瑜伽课，就不影响你们工作了。”
　　唐偌和高彦林立刻送她出门，不带一丝犹豫。

　　等到两人折返回办公室时，穆云栖已经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高彦林找不到人，头痛不已，很快又自我安慰道：“随他开心吧，开心最重要是不是？”
　　唐偌点头，深表同意。
　　没有跟大小美丽发生冲突，已经比预想得要好了。
　　可到了下午，高彦林几乎疯癫地闯进唐偌的办公室，哀号着：“他！他！他把头发染白了！全白了！”
　　唐偌忍不住探出头去看，就见穆云栖一身全黑，偏顶着一头银白的头发，在偌大的办公区耀眼夺目，像极了一个二次元青年。
　　唐偌看向瘫在沙发上的高彦林，像看到了精彩绝伦的好戏。
　　“你不觉得还有点儿好看吗？像不像那个……动画片叫什么来着？”
　　“他明天……要跟我……去见……甲方……”
　　高彦林仿佛眉心中了一枪，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将死未死。
　　唐偌面露同情，心里却狂笑不已：“别担心，说不定甲方就喜欢他这样呢？”

　　还没到下班，穆云栖就被穆安平黑着脸请去了办公室。
　　众人面面相觑，静候雷霆之怒。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穆云栖面无表情地进去，又面无表情地出来，前后也就十多分钟的时间。
　　从穆安平办公室出来之后，穆云栖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看电影。
　　苏梅给唐偌发消息：今天一定要避开老板。
　　唐偌打算问到底什么情况，偏这个时候，徐珊的电话接踵而至。
　　她连着拒绝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不情愿地接了起来，低声道：“喂。”
　　徐珊开口问：“你什么工作做不完，老是挂我电话？”
　　唐偌道：“开会呢，什么事儿？”
　　徐珊这才将注意力转移了回来，问：“我问你哦，你们公司有专门设计海报的人吧？”
　　唐偌回：“有。”
　　“跟你关系好的有吧？帮忙弄几张图片什么的不会收钱吧？”
　　唐偌警觉地问：“你做海报干什么？”
　　“我就是先问问，还没定。”
　　唐偌也不多问，语气依然平和稳定：“我们就负责运营这一块，出展场方案，协调设备组搭展台这些。简单的展板内容也会做，但如果你要求高，公司有专门负责这一块的人才，价格贵点儿。”
　　“也不复杂。”
　　“那你要怎么做，简单画一个发给我，我有空的话找人再做。要是等不及的话，你就随便找个广告公司做，价格也不贵。”
　　徐珊立刻道：“需要的时候我再问你，但是你们公司到底有多忙啊？你都多久没回来过了？”
　　“最近没空，年前看能不能抽空回来吧。我不和你说了，还有事儿，别人在等我。”
　　唐偌说起谎来已经驾轻就熟了。
　　挂了电话，苏梅又发了消息过来：烦死了，烦死了！高彦林要带张维彬去见甲方。
　　唐偌回：那你立刻让张维彬染个红色的头发？
　　苏梅发了一把刀过来。
　　唐偌笑着看眼还在看电影的穆云栖，他懒散地坐着，银白的头发在办公区异常明显，浓浓的戾气将他包裹在自己的办公区内。
　　一直到所有人都下班了，他依然保持着好几个小时之前的姿势。
　　唐偌把计划的事儿都做完了，看了下时间，比预计的早了一个多小时，她才打开微信看了眼工作群里的一百多条未读消息。
　　重要消息会通过平台传送，紧急通知的话办公室会打电话，所以工作群里全是通知、提示之类的并非立刻需要处理的事情。
　　往上刷了一段，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她又点开了苏梅的新消息。
　　苏梅发了个截图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爆笑的表情包，最后附上手打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偌点开截图，看到工作群里的对话。
　　财务室的罗长宁艾特穆云栖：今天最后一天，请尽快将个人报账单交到财务室。
　　穆云栖回：没人通知过我今天是最后一天。
　　罗长宁：那你能不能想办法今天拿过来？
　　穆云栖：请假了，有事。
　　唐偌深刻地体会到了唐偌为什么会如此开心了。
　　若是换了公司别的人，哪怕是龙欧不按时交报账单，都得等着罗长宁把报账单拖个半年，谁还敢等着他来催？
　　穆云栖身份在那，向来心高气傲的罗长宁也只得平心静气地请大公子交报账单，结果单子没要到，还在工作群里当着众人的面被拒绝。
　　请假了？有事？
　　明明就还在公司悠然自得地看电影。
　　唐偌想到罗长宁那张抽搐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情愉悦地走出办公室，见办公区的灯已经熄灭了，只有穆云栖不知道哪儿找了一把圈椅，瘫坐在里面。
　　他戴着耳机，一动不动地看着显示屏。
　　显示屏里正播放着一部很老的科幻片，画质不算高清，光也有些刺眼。
　　唐偌把离他最近的几盏日光灯打开，道：“开些灯，对眼睛好些。”
　　穆云栖没有回她，周身都是慵懒而叛逆的气息。
　　直到她快要走出办公区，他突然抬眸，望着她的背影问：“你为什么要删你的朋友圈呢？”
　　唐偌转过身，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他突然道：“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瞪大了双眼正要骂回去，穆云栖又道：“骂的是我吧？”
　　唐偌恍然，那晚她发的朋友圈，居然被他看到了。
　　她有些窘迫，又故作随意地解释：“我没有骂你，我骂的是高彦林。”
　　穆云栖声音里满是嫌弃：“你在骂他？”
　　唐偌“嗯”了一声。
　　冷光下，穆云栖俊美的五官蒙上了一层冷冽的气，讥讽道：“你也只敢半夜骂人再删掉，对高彦林还要保持团结友好。”
　　唐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纯粹的嫌弃，在这个人均年龄三十好几的公司，大部分人的疾恶如仇和爱憎分明早已耗尽。
　　唐偌站在原地静默了一阵，折返回穆云栖的办公桌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郑重其事地说：“我不会跟你计较，我也不会去找高彦林对峙。我是讨厌高彦林，可跟他共事，我能学到很多专业上的东西，所以工作以外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根本不在意。”
　　“至于他编的那些话，但凡是个女的都会生气，但我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顾一切，非要讨个说法要个清白了。不过是口嗨而已，他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穆云栖紧抿着唇，目光凛然地看着她：“你是不愿意还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