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碗瓢盆都成精了》悠然真君

6、奶奶，后生膜拜了

　　昌离随着岁月流转，逐渐埋没于洪流中的记忆里，总共有三个人：苏静瑶、自己，还有九华。

　　不过若严格区分，“人”仅有一位。

　　九华是在某日清晨被苏静瑶发现的。只看了一眼，苏静瑶二话不说挽留住九华，一半出于好奇心，一半出于怜悯。

　　九华有着一头蓝色短发，银色的眼眸仿佛无风、令人安心的海平面，身形瘦弱，总是挂着温煦笑容。

　　在他看来，九华犹如深海，静谧，安详，深沉得无法看透底层。

　　让苏静瑶心生惻隐的理由只有一个：九华双眼失明。

　　人们总是不自觉将自身情感投射于万物上，苏静瑶也理所当然会如此。

　　“我和九华是命中注定会遇见吧。”苏静瑶总是这么说，一位失去光明，另一位却拥有可瞥见过去与未来的涅槃之眼。

　　“感觉就好像是我抢走了九华的视力一样。”当苏静瑶说出这句话时，总会伴随着苦笑。

　　然而，九华不可能看得见，一辈子也不可能。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不，应该说他渴望如此。

　　他希望九华永远失明，永远无法目睹苏静瑶的脸庞，一辈子被黑暗笼罩。

　　他希望保持现状，维持住这个微妙的平衡点，因为他很清楚，他们三者目前正伫立于摇摇欲坠的悬崖边，只要有一人轻举妄动，这个安稳的三角行就会分崩离析。

　　犹似天秤，就算只是多了根羽毛，秤盘依旧会倾斜触底。

　　“南瓜结得很好，绣球也好漂亮。”九华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弯起双眼，柔柔一笑。

　　那时苏家的祖宅还没有拆除，庭院中开了一方小小的花圃，苏静瑶热爱养花种菜。他和苏静瑶总是花圃边歇息谈笑，如今，又多了九华。

　　他盯着花圃旁的九华，不自觉眯起凤眸，不满全写在脸上，“你明明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我感觉得到啊。”九华仍然温和的一笑。

　　他望着九华半合的银色眼眸，九华的双眼明明无法聚焦，却散发出茁壮的绿意与希望，他“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九华究竟为何失明，为何出现在苏静瑶跟前？他不信巧合这件事，都是蓄意的谋划。

　　他厌恶九华。

　　苏彦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她立刻伸手拿手机，星期天，七点整。

　　冷汗浸湿了衣物与发丝，迫使她稍微推开棉被，眼神涣散地环顾四周，再三确认这里是自己房间后，又频频深呼吸数次，伸手盖住仍无法适应光线的左眼。

　　从窗帘缝隙闯入的阳光，清爽温暖，却刺得她的左眼如同被火烧灼。

　　她看见了，年轻时的祖母，昌离，还有九华？

　　白竹涵看着手机，又不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前方。

　　周末九点，美好的假日早晨，如果没有坐在苏彦旁边的昌离，就更美好了。

　　这家伙在解释完涅槃的真相后，便理所当然留了下来。反正苏彦的父母长期旅外，只有他尽职尽责来串门。

　　苏彦丝毫不见外，翘起腿，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按住碎布，默默缝着衣服。

　　而昌离居然在喝茶，他捧着茶杯，平时肃穆的五官多了股泰然，稍稍昂颚啜了口茶，那副气质有点像是安享晚年的退休老人。

　　“你喝得下吗？”昌离瞅了白竹涵马克杯里的黑咖啡一眼。

　　“什么？”白竹涵没反应过来，就见昌离相当自动地飘进厨房，拿来糖罐，放到他面前。

　　昌离冷哼一声：“现在的小鬼喜欢西洋玩意，不过完全不加糖的正宗，你咽得下吗？”

　　还在学习修身养性的白竹涵深吐一口气：“我谢谢你啦！”他打开糖罐，气势如虹地舀了一大勺白砂糖，倒进黑咖啡里。

　　白竹涵转动搅拌棒让糖粒溶解，望向低头不语的苏彦，“还有我从刚才就想问了，我说你啊。”

　　“你说吧。”苏彦依旧头也不抬。

　　“你到底在做什么？”白竹涵不解。

　　“我在缝校庆用的衣服。”苏彦终于抬头，你很烦三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衣服？这怎么看都是白布。”白竹涵皱着眉头看着这件衣服。

　　“嗯，我抽签抽到扮女鬼。”打了结，剪掉结上的细线，苏彦抖抖衣服。

　　拎起来端详数秒后，她站起身，循着领口将衣服套上，打量着穿衣镜中的自己。连日失眠的黑眼圈与惨白脸色，加上一头黑长发，再搭上白布衣，非常好，横着看都像个女鬼。

　　“你居然还有心情扮女鬼。”白竹涵唏嘘感叹。

　　“我的生活成了聊斋异志，扮女鬼也就顺便了。”苏彦脱下女鬼服装，折起来挂在椅背上。

　　昌离轻笑一声，放下茶杯，底座敲上桌面，发出“叩”的一声。“看你这么乐观，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也说过，涅槃会加速物化妖化形。百年校庆，想来老物件不少，人也多。若你前往，势必会碰到如焦尾那样的物化妖。”

　　“这样说来，我去哪都会遇到物化妖。”苏彦毫不犹豫的回嘴。

　　或许这正是祖母最后足不出户的原因，毕竟只要一踏出家门，就可能惹来杀生之祸，因此只好宅在家里，旁观这个世界。

　　“当真要去？”昌离斜视她一眼。

　　“嗯。”苏彦点头。

　　“好，那就去吧。”昌离干脆的说。

　　听见这句话，不知苏彦，连白竹涵也傻了，“你就这么轻易妥协了？”

　　“身为涅槃之主，决定权自然在你身上，我无权干涉。再说，我想若是静瑶做主，多半也会答应吧。”昌离自动无视白竹涵，只看着苏彦。

　　“你说奶奶啊。”苏彦默然。

　　“嗯，静瑶很喜欢学校。”昌离提起苏静瑶时的神情格外温柔，声音宛如白烟，从茶面袅袅上升，扩散至整个客厅。

　　苏彦自动脑补了三十集人妖恋，又想到昨晚梦中的“九华”，这三角恋得再加三十集。吼吼，奶奶，您老人家一生过得很精彩嘛。

　　“但，夜晚时分须格外当心，尽量避免外出。”昌离如同老父亲般叮嘱。

　　“为什么？”苏彦跟每个青春期小孩一样追根究底。

　　“随着本体不同，物化妖的力量会有所差别，比如紫云能直接身化刀刃，焦尾能以声音攻击，而我的是光线。”昌离手指轻敲着桌子。

　　听到这儿，苏彦恍然大悟，紫玉和焦尾出现时还只是黄昏，昌离能利用日光，轻而易举的击败对方。

　　“到了晚上就派不上用场的意思？”白竹涵感觉终于抓住了对方的弱点，不怀好意追问。

　　“力量减弱是事实，但面对刚化形的后辈，仍有匹敌之力。”昌离从容自在地啜了口茶，嫌弃的看了白竹涵一眼，“无论怎样，都比你来得有用处。”

　　无视白竹涵气得跳脚，昌离接着说：“此外，我也联络了值得信任的同盟，一起保护你。”

　　苏彦歪歪头，“谁？”

　　“必要时刻总会现身。”昌离颇悠哉地瞅了眼桌子对面的预备教师，“差不多比白竹涵可靠个十倍左右。”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针对我，想吵架直说啊！”白竹涵表示，我也是有尊严的。

　　“若你在口舌之外能多点本事，我也不用如此费心了。再说，你连吵架也只有幼儿等级，我就不欺负小朋友了。”昌离脸上充满鄙夷，说话仍然客客气气。

　　从头到尾吃败仗的白竹涵眯起眼睛，苏彦的奶奶究竟都认识些什么“人”啊，“话说回来，你这家伙，本体又是什么？”

　　“你知道了又如何？”昌离瞪他一眼。

　　白竹涵没有狠心到要把对方的本体折成两半，说来惭愧，今后他们还得仰赖这位可靠的保镖，“你应该也有本体吧？你不担心本体被突然袭击吗？”

　　“我自有一套护身方法，也懂得隐藏气息，不需你操心。”昌离瞥了他一眼，“就老实说吧，你想干嘛？”

　　“我在想，如果在上面涂鸦的话，你脸上会不会同时出现好看的痕迹。”白竹涵笑得像个小无赖。

　　“找得出来的话，你尽管试试。”昌离楞了一下，喝了口茶，之后不管白竹涵怎么上蹿下跳，他再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