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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京,盛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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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仿佛被扼住了,温灵宴半张着嘴,面色惨白,冷汗淋漓,身体僵直,手里捏着符箓却一动也不能动。
身后那妖凑到她颈边深吸了口气,舔舔嘴道:“术士的心,想必要比普通人美味许多。”然而在他动手的那一刻,念生珠却突然光芒大作。
“啊!”那妖惨叫一声,连忙后退几步拉开与她的距离。温灵宴终于松了口气,趁此机会反手就将符箓飞过去,同时手上结印,十根纤细的手指像穿花蝴蝶一样翻飞。
符箓虽厉害,在温灵宴手中却发挥不出太多威力。那妖只是信手一挥,符箓就如同废纸一般飘落了。
温灵宴一见那妖大半被赤色妖纹覆盖的脸颊和颈部就知道,他在此前必定与人交过手,并且还受了不轻的伤,难怪这么大的血腥味。
一般来说,妖在人界都会伪装自己化成人形,这样可以尽量收敛妖气,不会轻易被人界的术士察觉到,只有在受伤妖力不足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显出妖形。
“没想到你身上竟然佩有这等法器,不过凭你的本事想必也发挥不出多少威力。”那妖冷笑一声,又扑了过来。
温灵宴法印还未结成,只能先撤下手掏出符箓反击,可是由于灵力低微,符箓经过她手威力折了一大半,根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不一会儿她带的十几张符箓就见底了,被逼得只能后退。但人的速度如何能跟妖相比,不知不觉她就被逼到墙角无处可走了。
这时她不再逞强了,连忙扯开嗓子大喊:“哥哥救我!”
声音刚落,一道符箓“嗖”地从天边飞来,正好挡住了那妖伸到她胸前的手。这道符箓的威力比她之前那十几道加起来都大,那妖顿时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
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回去:“又是你坏我好事!”
温灵宴庆幸之余也不免好奇,是谁救了她?这符箓的画法明显不属于温家,但看着有些熟悉。
她随着那妖的目光,看到屋顶上站着一个少年,单手结印,身后负一柄长剑,青衣翩然,清冷如月。
是他?温灵宴认出这正是之前她在大堂笑过的俊秀少年。
少年神色淡漠无波,左手变换印法,又是数道符箓飞出,道道灵光充盈。那妖之前吃过他好几次亏,不敢与之纠缠,扭头就要逃走。少年却不给他机会,从屋顶一跃而下,与此同时符箓已至,将那妖重重围住,这下他是无路可逃了。
少年拔出背后长剑,双手在胸前结个印法,剑就自动刺了过去。
温灵宴看那把剑剑身轻薄如玉,刃尖似透明,仿佛融在空气中,鞘柄古朴无纹,也没有系剑穗,似乎在哪本书上见识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不过能让她有印象的必然是把惊世好剑。
那妖明显不是这少年对手,不过数息就被逼得现回原性,原来是条赤蚺,看样子有些修为了。粗长的赤蚺不断在地上翻滚,赤红的鳞片剥落大半,密密麻麻铺在身下,血水更是汇成了小泊。
等到赤蚺渐渐停止翻滚,奄奄一息地躺着不动时,少年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囊袋,将它收进去封印好,又施法将此地清理干净后,才侧过脸,淡淡瞥了温灵宴一眼。他一个字也没说,却是转身就走。
“喂!”温灵宴愣了一下,连忙叫住他。
少年听见回头,眼神却是不解。
这人这么冷,温灵宴本来一肚子话,被他眼睛一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半晌,悻悻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少年看着她,终于第二次开口:“不必。”
温灵宴抓抓耳腮,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抬眼看他又要走,心里一急,话才问出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停住脚,好一会儿,才答了四个字:“柳家,重年。”
“柳家重年……”温灵宴喃喃重复,“柳重年,柳……”突然她睁大眼,抬头大叫:“你是京都柳家的那个……”
咦,人呢?眼前哪儿还有那个青衣少年?
“怎么就走了?”温灵宴郁闷地跺脚。人家还没说完呢!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阿宴。”
温灵宴瞬间变了神色,再顾不得去想什么柳家重年,怯怯地转身,看见来人不由咽了口口水,喊道:“哥哥,你来了啊。”
“温彻说你在找我。”温凉皱着眉,天知道他回去没见到她心里急成什么样子。
温灵宴垂下头没有答话。其实她最怕的就是哥哥了,别看哥哥平时温温柔柔的,生起气来可吓人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微弱的妖气,温凉嗅了嗅,脸色刹时白了:“你遇见妖了?”问完看她此时无恙,才终于松下那口气。
温灵宴两只手揪着衣服,低低“嗯”了一声。
温凉看看四周,虽无一人,却道:“有人救了你。”
自家妹妹的本事他还不了解,给她充足的时间准备,怕是没多少妖能奈何得了她,但要是事发突然,碰到个稍有点修为的妖就只有送命的份。
他略思索,又道:“是柳重年?”
温灵宴猛地抬起头,一脸惊讶道:“哥哥怎么知道是他?”
“那条赤蚺修为不弱。”温凉淡淡道。
事实上,他见到那少年的第一眼就有所怀疑,给阿宴房间布好阵法后察到妖气又追过去,正好看见那妖被少年刺了一剑,当时就确定了。柳重年修为不错,对付那只妖绰绰有余,于是他就没出手,看一眼就走了。不过……
他微怒看着温灵宴:“你倒是胆大了,夜里还敢溜出来。”要是没遇到柳重年,她这条命说不定都不在这儿了。
就知道会这样,温灵宴磨蹭过去,摇着他的手撒娇:“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以后?我真想明天天一亮就把你送回江陵去。”省得他天天担惊受怕。
说话这么重?看来还要多哄哄。温灵宴继续摇:“没有以后了,我保证听哥哥话,哥哥就原谅我嘛。”
温凉听得无奈,想生气都生不起来,最后拍拍她的脑袋:“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嗯,我发誓。”温灵宴重重点头。
“好了,出来这么久困不困?快回去睡觉。”
“知道了……”
第二日辰时,温灵宴一行用完早膳就出发了,没有再多停留。他们自半月前离开江陵后就一直北上,如今距京都已不过百里,不出意外午时前就可到达京都城下。
京都自古是人气聚集之地,八荒争凑,四海同游,也使得各类妖怪趋之若鹜。然有妖必生妖患,故千年前太宗皇帝于京都设司妖监,下御五大除妖世家以司妖事,温灵宴所属的温家也曾是五家之一。
七百年前,李温宋姜柳五家合力斩杀妖王,立下不世之绩,其以李家居功至伟,后世人便以李家为五家之首。而温家却不知何故,迁其主支离京,偏安江南一隅,竟也渐渐壮大,与京都李家并立,世称“北李南温”。
温家有训:“家之主支,非君召,世代不得入京。”若非半月前京都突然来召,宣温氏长子温凉入司妖监,温灵宴怕是终身都没有机会踏足那里。她生性好玩乐,在家里闹了好久才被允许跟哥哥一起进京。
越近京都,官路上越是繁忙。温灵宴掀开帘子往外看,一路宝马雕车,金风银浪,她坐的这辆淹没在其中,倒是不怎么显眼了。
温凉坐她对面,见她向外张望也不阻止,只在她不自觉要把头伸出去的时候叫一声提醒下。
没多久就到了城下,前面排了太多进城的车马,温灵宴本以为还要等许久才到他们,没料到却早已有人候在此地迎接。
温凉听罢窗外温彻的请示,眉头微拧,看了温灵宴一眼,道:“你待在这里。”他竟是要自己下去独自应付来人。
温灵宴心里不乐意,欲开口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在江陵她自然是可以横行无忌,到了京都却必须学会收敛。温家固然强大,可有一句话叫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这京都的地界上卧着的可不是什么赖皮蛇,而是四条巨龙,他们初来乍到,当以低调谨慎为好。不过看这外面的阵势,低调恐怕是低调不了了。
温凉甫一下车,就有一男子迎了上来。
“京都分支温恒,在此迎候少主。”这人年约三十五六,相貌英朗,只是神色极为谦恭,站在比他小了上十岁的温凉面前仿佛矮了一大截。
听他说了名字温凉倒有点印象,因七百年前温家留在京都的几个分支中,现如今就数温恒这支发展的最好。近几年,温恒也时常给江陵来信,温家家主温青琉还夸过他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温凉声音温和:“温家,温凉。你是怎知我们在今日到的?”
温恒道:“我给家主送了信,知少主是于半月前出发,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了。听闻小姐也随少主来了,不知……”
他向温凉后方看,正巧温灵宴好奇地掀开了帘子,他刚瞄上一眼,突然感觉身上如芒在刺。一抬眼,正是温凉看着自己,明明笑容温润无害,他却不觉打了个寒颤,连忙垂下眼,道:“我先前已带人将长乐街的祖宅打理好了,新买的十几个奴隶也叫人训练过,少主今日便可安心入住。”
长乐街的祖宅是当年温家还未迁出京都时,温凉这系主支居住的。这么多年,温府的牌匾还在上面挂着,留在京的温氏分支除每月定时派人前去打扫外,也不敢再多踏足那里。
温凉眸光微动,道:“如此,便有劳了。”
“不敢,不敢。”温恒似惶恐地屈身,“我这就为少主带路。”
马车里温灵宴撤下帘子,“哼,无趣。”
一行人围着马车由温恒从侧门引进。温凉此前从未来过京都,但在书上读过不少对京都的描绘。
江陵向来以富庶著称,然而京都繁华比之更甚,入目所见,楼台店铺鳞次栉比,人潮往来络绎不绝,宝马竞驻,雕车奔驰。温凉走着,旁边楼上突然丢下几条手绢,抬头一看,几个年轻的姑娘满面红晕,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互相推攘着跑开了。他无奈轻笑,另一边楼上又丢下几只绢花,女子嬉笑的声音十分清晰。
马车里看见这一幕的温灵宴暗自咬牙。这些京都的女子也太不矜持了,方才就不该让哥哥出去。
附近,一绿衣少女正好路过,被从天而降的绢花砸了满头,顿时不悦地抬眸,却被身前那几步远的白衣男子迷了眼。斯人如玉,眉目温润到了极点,如水墨描绘,唇畔含笑,温柔款款,白衣无尘,似仙似幻。
温凉不知道,他这初进京,便在一个少女的心里生了芽。
京都风景虽有趣,但坐在马车里哪能看个尽兴。
温灵宴鼓着腮帮,胳膊支在窗上,手掌托着脸,一副极不高兴的模样,不时气呼呼地瞪温凉一眼。
温凉走在前面,不回头也能想象出自家妹妹现在的表情。但是能怎么办?他可不想阿宴在大街上被这么多人瞧了去。
长乐街在城东南,他们要过去可有会儿路好走,一路也能将京都风景看个小半。这可苦了温凉,每走几步就有绢花或手绢飞过来,多亏他身手好才没被砸上。江陵女子多温柔含蓄,经常只是在路边默默看着,只偶有几个胆大的会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丢出去,哪知到了京都……
温灵宴看了又是窃笑又是皱眉,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了哥哥如此惹女子喜欢而骄傲。哥哥相貌太出众了也不好,以后怕是都不好找能衬他的妻子。温凉不知道,他的妹妹此时竟在心里担心起了他的终身大事。
果然,哥哥不好当,妹妹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经过南城的白井街时,迎面正好走来一队司妖监的术士,除领首者外皆穿着统一的蓝底仙鹤云纹锦服。
为首的男子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一二岁,和温凉差不多大,面容端肃,脸庞如刀削剑刻而成,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透不出一点光亮,薄削的嘴唇紧紧抿着,显得很克制,穿一身黑衣,整个人都仿佛要被黑色给淹没了。
这人相貌虽也是难得的俊美,温灵宴看着却一点也不喜。
他停下来,负手向温凉施了一礼:“原来温公子已到了,有失远迎。”
“阁下是……”温凉同样还以一礼,心中虽对这男子的身份有所猜测但不确定。
温恒正欲介绍,却不料男子先他一步道:
“宋家,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