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梦华录（免费文，不V）》听蝉声

3、第 3 章

　　他就是传闻中的宋家夜郎？倒是和想象中很不一样，温灵宴默默想着。已经见识过了柳家重年和宋家夜郎，她对那剩下的李家凤郎更加好奇了。

　　温凉看起来倒没有很惊讶，笑道：“宋公子，久仰了。”

　　宋夜看他行的方向，道：“温公子是要往长乐街的祖宅去？”

　　“正是。”温凉道。

　　“可惜在下今日有公差在身，不能陪温公子一同前去。”宋夜道。京都多妖，且都是些修为高深的大妖，一旦化为人形妖气收敛，平时就与常人无异，很难被察觉出来。为防止妖祸，钦天监每日都会派遣术士巡城，今日正是轮到他。

　　温凉自是理解，道：“那我便不打扰了。”

　　“改日在下必登门送上拜帖。”宋夜道，眼睛向其后的马车瞟了一眼，只模糊看见了半张脸，鲜活灵动，倒是和记忆中的某人有些想像。想到这里，他的眼中浮现几丝复杂的情绪。然而很快他就将这情绪压了下来，向温凉拱手道：“再会。”

　　温凉亦拱手还礼，待他走后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位宋家公子倒是有些意思。”他的唇弯着，眼中却无多少笑意。

　　他在来京之前就听说过宋夜的一些事情。世家向来重嫡庶，这位宋夜却并非是宋家的嫡系公子，据说他母亲只是前家主宋毓身边的一个服侍丫鬟。不过宋毓早逝，只留下一个嫡支小姐，唤作允白，因此宋家并无嫡子传承。而宋夜却凭着庶子的身份得到了监正的赏识，在同辈中声名大噪，甚至还获得了宋家大部分族人的拥护，相较之下，那位允白小姐的处境就颇为尴尬了。

　　温恒不晓他是何意，也不敢贸然借口，只能干干站着。直到温凉道：“好了，走吧。”他才伸手应道：“这边走。”

　　“宋家夜郎……”温灵宴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手指轻轻点在窗沿上，脑海中却不期然浮现出昨夜那青衣少年的身影。忽然，她“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果然这趟跟着来京都是个正确的选择。

　　不多时便到了温家祖宅，时逾七百年无人居住，它看上去却并无破败之相，只是少了几分人气罢了。这座宅子比现今江陵的温宅要小一些，然而只十几个奴隶和从江陵来的七人居住，却是空荡不少。门前站着两个仆僮，一见温恒带着人过来立马就机灵地迎上去，喊：“公子。”

　　温恒道：“时间急，只先置办了十六个奴隶，原本想等少主到了再挑选些机灵的补上来。”

　　“够了。”温凉淡淡道，他喜欢自己动手，对奴隶的要求本就不多，不过伺候阿宴的那些却需仔细挑选。

　　马车自然是不能从正门进的，温凉过去替温灵宴撩起帘子，小心扶她下来。

　　温灵宴搭着他的手，哼道：“终于舍得让我下来了？你不知道我待在里面都快闷死了。”

　　温凉失笑：“闷吗？也不知道是谁一路上都在伸着脑袋往外看。”

　　“当然闷了，车里哪有外面看的畅快？”她下了车，抬头看到门匾上笔走龙蛇的“温府”二字，道：“这就是祖宅？嗯……比我预想的要好多了。”她原本以为祖宅会是阴森森的，到处飘着鬼火呢。

　　“我们进去吧。”温凉淡笑道。

　　一进门，温灵宴就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道：“这座宅子设了阵法。”

　　温凉并不惊奇，道：“果然瞒不过你。”

　　温灵宴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摆设，有些地方实在设的巧妙，比如前方那两棵树的位置，看似平常，却正好卡在两处阵眼上。她赞道：“好玄妙的阵法，不知是何人所设，真想讨教一番。”

　　温凉低头问：“那你可知这阵法有何作用？”

　　温灵宴歪着头想了想，道：“聚灵，还有……驱妖！”说完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温凉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过会儿又道：“这阵法正是七百年前的温家先祖温如愿所设，温如愿虽是女子，于阵法上的修为在当时可是无人能及。”

　　“无人能及？”温灵宴复述一句，哼道：“我不服，若我在，肯定是不比她差的。”

　　“你呀，”温凉无奈地摇摇头，道：“温如愿可不止在阵法上天赋惊人，于术法一道也是十分精通。”

　　温灵宴一听就蔫了，鼓着脸道：“好吧，那我承认，她确实比我厉害。”她确实在修行上没什么天赋，说出去也不觉丢人。

　　两人边说边走，前面就是花园，已至秋天，外面的花大多都凋零了，这里却仍然姹紫嫣红，如在盛春。温灵宴四处看了看，道：“这里以前应当也有个阵法，不过时间太久，再加上环境有所变化，所以失效了。”

　　温凉一挑眉，问：“可能恢复？”

　　“嗯……”温灵宴只稍犹豫了下，立刻肯定地点点头：“没问题。”这里环境与七百年前相比有所变化，想完全恢复有些困难，但恢复个大半是可以的，她还想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些改动。

　　穿过雕花长廊，后面便是一座小楼，墙体呈棕红色，二楼牌匾上写着“如意楼”三字，一层檐下挂着一串银色风铃，被风吹的“叮叮”作响。铃声分明清脆悦耳，温灵宴却不知怎么的有些恍惚，她没注意到，此时隐在袖中的念生珠突然闪烁了一下。

　　“这里是……”她恍惚道。

　　温恒忙答：“这里是以前温家大小姐温如愿的闺楼。”

　　“温如愿？”温灵宴对这位先祖更好奇了，她欲推门，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阿宴，这座楼不能进去。”温凉轻轻把她伸出的手拉下去，道：“已经正午了，我们先去前面用膳吧。”

　　温灵宴睁大眼，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进去？”

　　温凉微皱着眉头，道：“七百年前温家决定迁离京都后，‘如意楼’就被当时的家主给封了，还明确写入家训，温氏后人不得开封此楼，具体因由我也不甚了解。”就如同当年温家为何要迁主支出京，到现在仍然是个迷。

　　“少主说的正是，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些在京的分支虽然每月都会派人来打扫祖宅，但也遵从组训从未踏足过‘如意楼。’”温恒也应和道。

　　温灵宴又抬头看了看这座楼，不情不愿地妥协：“那好吧。”

　　“午膳已备好，请少主和小姐随我移步前堂。”温恒道。

　　用完午膳，温灵宴兄妹整整后半日都在看这座宅子，也终于选好了自己心仪的卧房，恰好在一个院子里，平日能互相照应。温恒至此才松了口气，只怕哪处不和这两位少主的心意，令主家不悦。

　　日暮时，温灵宴听说京都夜市繁华，此刻正是华灯初上，闹着非要去见识一番。温恒自是自荐领着前往，然而温凉念他已操劳一日，谢绝了他的好意，温恒这才离去。

　　江陵城有宵禁，温灵宴往往只有在节日时可以尽兴夜游。她一入夜市，看到这与江陵全然不同的盛景便兴奋的不得了，要不是温凉紧紧拉着她的手，只怕她一转眼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妙笔生花！来看一看喽！”人群中有人在呦呵，温灵宴听了好奇，拉着温凉就挤了进去。温凉一面护着他一面和挤着的人致歉，那些人一看是个俊雅不凡的年轻公子和个娇俏动人的小姑娘也不追究，甚至还会主动往旁边让一让。

　　温灵宴挤到最前面，恰好看见一个素衣的书生拿着笔在绢白的纸上画。濡湿的笔尖下随着他的动作竟生出了朵朵娇艳的牡丹，层层叠叠铺在纸上，绮丽非常。围观众人俱是惊叹，纷纷掏出银钱丢进地上的碗里，转眼就溢了出来。

　　温灵宴轻笑：“小把戏。”虽然如此，还是丢了银钱进去。

　　温凉问：“不是看穿了吗？”

　　“他幻术使得好，我喜欢。”温灵宴扬起笑脸，眼睛完成了两只月牙。她向来只图玩乐，这人让她高兴了，她自然乐意慷慨解囊。

　　不等温凉回话，温灵宴看见另一边有个卖面具的，忙着又拽他过去。温凉一个大男人被妹妹这样拖着走也是有些苦笑不得，而温灵宴还嫌他动作太慢，一个劲儿喊：“哥哥，你快点！”

　　温凉无奈应道：“是你该慢点。”虽这样说，脚下还是不觉加快了速度。

　　温灵宴凑到摊前，眼睛从一排排面具上扫过去，哪个都喜欢，哪个都想买，实在难做出选择，犹豫来犹豫去，最终将目光投向温凉。

　　温凉轻叹口气，伸出右手给她拿下一张白色的猫脸面具，“这个。”

　　摊主是个中年人，看见忙道：“公子好眼光，这面具配姑娘最是合适。”

　　温灵宴听的心动，从温凉手中接过面具虚罩在脸上，抬头眨着眼睛问：“哥哥，好看吗？”

　　她本就生了双猫一样的眼睛，再戴上这副面具真真成了只娇贵的猫儿，温凉微笑：“我家阿宴自然怎么都好看。”

　　哪有姑娘听到人夸自己好看会不高兴的，就算这人自己哥哥。温灵宴立刻拍板：“好，就要这个了。”

　　“好嘞，那公子要不要也选一个？”摊主问。

　　温灵宴抢在温凉开口前应道：“要的要的，我来选！”于是温凉原本要拒绝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哪张好呢？”温灵宴再次眼花缭乱。

　　正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从旁边传来：“阿谨，你看这里哪张面具适合我？”

　　另一男子应道：“你戴什么都好看。”

　　这话与方才温凉的实在有异曲之妙，温灵宴不禁好奇地抬头。

　　一对相貌出色的年轻男女站在摊前，女子有一双盈盈的秋水眸，透着小家碧玉的婉约之美，一听完男子的话立即羞红了脸，嗔怪地睨了他一眼。男子一副儒雅的长相，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温柔，但又和温凉的那种温柔不同，是只在情人间才能见到的。

　　这定是对恩爱的夫妻。温灵宴心里羡慕，从架上取下一张玉兔面具递过去，“姐姐看看这张可好？”

　　女子微怔，片刻后伸手接过，“谢谢妹妹了。”

　　两人的指尖有瞬间的接触，温灵宴只觉好像突然被火烫了一下，下意识抽回手，惊呼一声。那女子还未接牢，面具就这么直直从两人中间掉了下去。

　　“阿宴。”温凉紧张地上前。

　　温灵宴小心察看自己手指，分明半点伤痕都没有，可当时的痛感总不会是错觉。她抬头怀疑地看着那女子，一面对温凉应道：“哥哥，我没事。”

　　对面的女子面色苍白，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她身旁的男子却明显不悦了，逼视着温凉问道：“敢问这位公子，令妹这是何意？”

　　温凉不语，一双温润的眼眸陡然锐利起来，直直盯着他旁边的女子。

　　温灵宴看见那女子脸色更加苍白了，似乎还在微微颤抖，一副弱柳扶风惹人怜爱的模样，心头顿时一软，拉住温凉，道：“哥哥，是我不好，都是我没拿牢。这位姐姐，实在对不住，我再挑一张给你吧。”

　　“不……不用了……”女子小声拒绝，挽住男子的手对他说：“阿谨，我突然有些累了，我们快回去吧。”

　　她的语气几乎是恳求，那被她唤作阿谨的男子注视着她的眼睛，终是妥协道：“好吧，我们回去。”女子立马点点头，未再回头看温灵宴兄妹，两人相携着走了。

　　温凉的目光直至那女子离开视线才收回来，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温灵宴拽拽他的手，脆生生地道：“哥哥，我选好了。”

　　“嗯？”温凉立刻又变回平时的温润模样，仿佛方才那个眼神锐利，似要将人剖开的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温灵宴转了转眼珠子，突然踮起脚将一张面具罩在他脸上，笑道：“就是这个，最配哥哥了！”

　　“别闹。”温凉将面具拿下来，反过来一看，竟然是只玉面狐狸，顿时挑了下眉：“嗯？这是……什么意思？”

　　“狐狸啊！”温灵宴应道，又眨眨眼，“和哥哥多像！”

　　“又胡闹了，我是狐狸，那你是什么？”温凉轻敲下她的脑袋，语气中却无一丝责怪之意。

　　“我……”温灵宴才反应过来，温凉是狐狸，那她不就是小狐狸吗？她悻悻地垂下头，“那我换一个。”

　　“算了，就这个吧。”温凉细长的手指抚摸着面具，唇畔浮起淡笑：“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