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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想吃酸菜水煮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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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宛金来到尹默身边也快一年了,回头看看,时间竟过得那么快,人竟无知无觉。
向往的生活就在眼前,心爱的人陪在身边,这样的好日子能维持多久?
看着抽芽的树桠,一派欣欣向荣,宛金却时常患得患失,她越沉溺在当下,便越对未来感到害怕,她怕再回到宫里。
进到屋里,房间很小,走到外面,宫墙很高。
她更怕的是回到那个环境里,耳濡目染,最后被这个时代同化,失去人的身份,变成一个会呼吸的物件,失去女性的身份,变成传宗接代的容器。
这里留给她的生存空间太狭窄,只能守着方寸之地,安分守己地当个小宫女。
生活肆意玩弄它的参与者,突然让她穿越,倒了个大霉,又反手送她个惊喜,遇到尹默。
尹默身在高位,却给了她最渴望的平等,给了她尊重,甚至还给了她多余的关爱。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好到宛金会无法控制地心动,难以自抑地沉迷,明知这份感情没有结果,还是忍不住投入更多。
*
春日暖阳,鸟语花香,瞧着天气好,河面也化冻了,宛金拉上尹默,俩人去钓鱼,消遣消遣。
抓起一把鱼食搓成球,宛金给它团结实,随后扑通一声扔进湖里。
尹默在旁边打理鱼线,见她连扔了好几把,忍不住提醒,“要放这么多吗?”
宛金正为自己的情感问题苦恼,没注意,只一个劲儿地投鱼食,闻言反应过来,最后又捏了团大的,起个势,猛甩胳膊,将鱼食抛向空中,“鱼雷炸弹!”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尹默也不深究,平时就这样,习惯了,只埋下头,继续打理自己手中的线。
窝打好了,准备工作到位,放出两杆,浮漂摆在水面上,老半天也不动。
等得无聊,又没有手机打发时间,宛金薅草叶子编蚂蚱玩。
编完一串,又失了趣味,想找新的乐子,环顾四周,只有青草地和江流水。
百无聊赖,宛金也不管会不会吓跑鱼儿了,出声道:“静川你耐性真好。”
尹默凝神静坐,“多磨一磨就磨出来了。”
宛金对此表示不认可,“天性有动有静,没有优劣之分,依着自己本来的面目就好,不想变成流水线上的标准件。”
尹默转头看向她,展颜一笑,“所以你这样就很好啊。”
宛金娇羞窃喜,“阿萨总说我不受教,说我难管,还好有你,知道这是我的闪光点,瞧着我哪儿哪儿都好,你就是我的伯乐和钟子期。”
说罢,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情绪变得低落,“但你修完史就要回去了,我以后也见不到你了。”
“宫女到了岁数就可以出宫嫁人,你到时候可以来江坛找我。”尹默努力安慰她。
深深一叹,宛金正色道:“我不愿意寄身他人,在宫里好歹有份差事,而且还有阿萨在那儿,我不会离开她,不会出宫,以后也没机会去看你了。所以……你要多看我几眼,把我记得更深一些、再深一些。”
不嫁人?!尹默迅速抓住这句,倒忽略了宛金最后的恳求,别把她忘了。
这个想法太过独异,完全背离了世俗,尹默不理解,“为什么不想嫁人?”
宛金不答反问,“你成过亲,感觉如何?”
回想起自己被骗的痛苦经历,尹默坦然道:“不好。”
本想套她的话,却不想是这样的回答,宛金正想继续探究,被尹默快一步,追问她前一个没回答的问题,为什么不想嫁人?
“原因太多,光以夫为天这一条就足够劝退我。更别说……”
更别说什么?尹默正要问,宛金激动收杆,鱼上钩了!
来了条开门红,之后便杆杆有鱼,或许是保留有先祖的狩猎基因,面对收获,人类总是会莫名兴奋和战栗,像是刻在骨髓里的记忆,即便沉稳如尹默,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这场欢宴,和宛金一起,溜鱼溜得人仰马翻,抓鱼抓得手忙脚乱。
带着一身狼狈偷溜回了国子监,关上院门,卸下偶像包袱,二人相顾无言,片刻后都没绷住,破了功法,捧腹大笑。
虽然赔了两套衣裙,但收获颇丰,也算是值得,看着草绳上串成一排的鱼,二人属实没料到,这江里的鱼竟这么多,还这么肥。
二人胃口有限,挑出几条自留,还多余不少。
宛金拿去做人情,给提到了厨房,其中最大那条送给伙夫,麻烦他把其他鱼打理出来,晚上给监里的其他宫人多添道菜。
奴才不比各位主子,平日过得清苦,荤腥沾得少,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宛金请大家吃顿好的,改善改善伙食。
夹起一筷鲜嫩的鱼肥,入口即化,唇齿油香,吃着美了,心里便记下宛金这个人的一点好了,往后再回宫里当差,有这一分人情,留下二分薄面,行事便多三分方便。
*
大清以骑射定天下,如今虽说承平日久,但也不可忘却武备之本,故四季均行狩猎之事,意在勤于训练,未尝废弃。
皇帝近日综理万机,实在日不暇给,又考虑到塞外行围劳苦军士,便将春蒐定在了京郊皇家围场,与国子监仅一江之隔。
许是兴致使然,许是有意弄权,皇帝突发奇想,命人将监内一众明遗召到了围场。
春寒料峭,一众人挂着冷风恭候在门口,听诏觐见。
宛金站在人堆里,明明是唯一的女子,应当会显眼些,瞧着却是泯然众人矣,头上只簪了几朵细小绢花,往日娇艳的妆面也一改为素颜,直筒一样的宫装从脖子套到脚尖,完全是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甲。
人多便易生事,每逢这种大场面,她都会努力降低个人的存在感,是为后宫的生存策略。
尹默同往常一般通身素白,但因天气回暖,笨重的大氅已经不再穿了,身量纤纤,站在风中,衣袂纷飞,自带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清冷感,像是怜悯众生却又无动于衷的神女,气质出众,显得格外扎眼些。
宛金对此曾好奇过,问她是不是钟情于素色,但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那便同个人过去的经历相关,宛金能想到的只有两种,素衣披麻,戴孝守丧,夫丧?抑或国丧?
不可知,亦不可问。
好容易等来了皇帝的召幸,但他安营扎寨的地方在围场深处,从门口过去少说也有十几里地。
文士需得礼遇,代步的马车自然安排上,宫人却没这个必要,原本步行跟随便可,但里面用不上他们的伺候,乌泱泱一群进去也添麻烦,管事太监体谅大家辛苦,便让他们留守原地,少一场徒劳的奔波。
上头的主子走了,看门的侍卫职权不在于此,管不着他们,这群宫人便懒散随意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扯闲话,皇家围场入口一时有了菜市场的氛围,有伤体面,侍卫便将他们赶到了稍远些的地方。
走出一段路,宫人们来到了江边石滩,准备就地休息,远远瞧见一排役夫,正挑着几个大缸往上游去,走到跟前时,其中一人意外脱了力,缸里东西尽数洒出,全是活蹦乱跳的鱼。
几个热心的宫人帮着收拾满地狼藉,闲聊了几句,才知这是为皇帝渔猎做准备。
将将开春,天时不利,湖里的鱼儿还不肥,数量也不多,为着不扫皇帝的兴,避免出现无功而返的尴尬局面,便适当加点人力的辅助,倒些鱼进湖里,做出漂亮的捕捞效果。
宛金这下知道上回的大丰收是因为什么了,湖与江贯通,幸运锦鲤逃之夭夭,不料折在了第二关,她捡到了天家的漏。
两拨人萍水相逢,一方热心相助,另一方便也聊表谢意,送出几条鱼,之后分道扬镳。
宫人们得了这意外之喜,协力弄上了烤鱼,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聊得热火朝天。
有人回忆起自己当初入宫的缘由,家里养活不起,被迫挣这一份谋生。
有人哀叹当下的境况,没有靠山倚仗,没有贵人提携,干最苦最累的活,背最重最黑的锅。
有人畅想未来,自己虽是不济,但月银供养着家中年幼的弟妹,只要他们过得好,这日子就有盼头。
……
这里贵贱有别泾渭分明,他们命如蝼蚁,低微到了尘埃里,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世界,他们有爱有恨、有喜怒哀乐。
宛金静静听着大家的故事,她像在读一本故事汇,又像在书中看到了自己。
正感慨着,一个小太监递过来一块鱼肉,刚烤好的,有些烫手,拿树叶子垫着,邀请她吃。
宛金看他有些面熟,正快速翻阅着脑子里的人名簿,对方先自报家门,“我叫小庆子,伺候赵先生的,宛金姑娘你快拿着吃,手慢了可抢不过他们。”
宛金喜欢野外烧烤的氛围,面对烤好的鱼却是敬谢不敏,没有葱姜蒜去腥提鲜,她吃不下去,只得委婉拒绝。
有肉不吃是傻瓜,小庆子却对此表示很理解,“宛金姑娘你平时肯定跟着秋俞姑姑吃过很多好的,这种瞧不上也正常,你真不吃那全是我的了?”
见他表情诚恳,不像在阴阳怪气,宛金回道:“谢谢你帮我拿过来,你吃吧。”
小庆子闻言也就不客气了,三两口给吃完,速度极快。
宛金见状,纳罕不已,“你不会被卡住吗?”
小庆子低头看看地上的细小鱼刺,又抬头看看宛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从小就喜欢吃鱼,那会儿家里穷,只吃得起小的,刺又细又多,练出来了。”
宛金一想到挑细刺那股麻烦劲儿,她宁愿不吃,果然热爱无敌,不由得朝小庆子竖个大拇指。
小庆子不理解她这是什么意思,但看表情也领会到了其中赞赏的意味,谦虚几句,随后又提到了几天前的鱼,谢她让他解了许久的馋。
烤的鱼不算多,大家伙迅速分食殆尽,完后聚在一起消闲,其中一个会唱曲儿的来了兴致,咿咿呀呀亮起了嗓,博得一片喝彩。
气氛被炒起来了,观众席上立刻就有人起哄,非闹着要把老实腼腆的推上去,让人来一首,最好丢个丑,惹大家笑一场。
两拨人在台下开始了拉锯战,其余众人也把这当作戏来看,吹呼拉哨,好不热闹。
正吵嚷着,树林深处走出来一伙人,男男女女,都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劲装,一看便知是显贵,宫人们立刻噤声,恭谨站好。
一人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盘问,得知他们是去年派出宫的那群奴才,便又回到队伍里,朝一女子低语几句,得了她的什么吩咐,随即命令宫人们列队尾随。
大家不知道这伙人是何方神圣,只知道是惹不起的贵人,虽不解用意,但也识趣跟上,毕竟队尾还缀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半点退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