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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尹默救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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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宛金只觉得脚掌疼,那群主子倒是骑在马上优哉游哉了,他们这群奴才可遭了老罪,脚皮子都快磨破了,还没到地方。
看着队伍打头那几个聊得起劲,笑逐颜开的,她这心气儿便异常地不顺,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咒骂,人又怂脾气又大。
好容易停下来了,环顾四周,是个完全陌生的地界,中间一片空地,土丘起起伏伏,三面峭壁,一面深林。
人面对危险似乎天然地会有感应,宫人们虽然不知道来这做什么,但面对这迫人的地势,心底总忍不住隐隐发毛,不安的情绪萦绕着每一个人。
正紧张观察着四周,突然,树林里响起跑马声和铁索声,眨眼的功夫,唯一的出口便被堵住,数张密织的铁网一一相连,紧紧绷在粗壮的树干上,将里面箍成个铁桶模样,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关住了待宰的羔羊。
面对突生的异变,宫人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大家拼命晃动铁网,想挣扎出一条生路,不料却被铁网外围守的士兵泼了一身滑腻油脂,有人幸运躲开了,只沾到点油星子,有人却是满身淋漓。
大家伙不明所以,正愣怔着,只见士兵掏出火信子吹燃,作势就要扔进来,吓得众人连连后退。
眼看着是挨不到火信子了,大家终于得了几分心安,长长呼出一口气,但有人却将最后半口剩在了喉管里。
一支利箭穿胸而过,箭镞裹着火,将那人点燃,痛苦的嘶吼声登时响彻云天,待他一动不动,静静散发着焦香味的时候,那半口气才算咽下了。
其他人多想救救他,但他们不敢靠近,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活活烧死。
恐惧吞噬了每一个人,有人朝士兵跪下,磕头乞求,求他们开恩,饶他们一命,得到的回应只有冷漠。
泥泞不堪的地上跪了许多人,磕头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却突兀地出现一阵笑声,像初春时节消融的雪水,带着初生婴儿般的纯粹,却不纯净。
众人寻声望去,刚刚还空荡荡的崖顶,此时却出现了许多人,最前面站了个女子,身旁立着把等人高的红漆大弓,是她在笑。
看着笼子里的蝼蚁们,为求生舍弃尊严,丑态百出,磕破头,吓破胆,尿了裤子,软了腿脚,她在欣赏一副难看的画作,满足心底诡异的需求。
看久了也就腻了,等笑够了,女子抬手示意,侍卫立刻奉上弓箭。
许是箭术不精,抑或力量不够,那把红漆大弓给她拉得很费劲,箭也搭得不稳,瞄了半天才射出去,最后钉到了地上,没有助燃物,箭镞上的火只一会儿便熄灭了。
从上往下,这都射不准,实在没脸,女子颇为恼怒,随手在笼子里点个人头,立刻有人替她出手,一箭点燃。
看着下方跳动的火焰,女子收获了些许成就感,那是她的箭靶子,管他谁射的,中了就算自己的。
女子再一次搭箭挽弓,得了身旁高手的指点,明显进步,射中了她心仪的猎物。
地上的三具焦尸,奔逃的一群活人,都是陪她练习箭术的工具,选择他们当靶子,只是为了增加些趣味而已。
那群宫人竟只值个“而已”。
大家都只是会动的靶子,就像春蒐的猎物,在猎人眼里只是畜牲,管它雌雄或公母。
亏得女子这般漠然傲慢,宛金虽然撩着裙子跑了个半场,但万幸还没被她盯上。
新一轮的射击训练又开始了,宛金前面跑完两轮,摔了几跤狗啃泥,积累了些许经验,面对他们刻意打造的凹凸不平的路面,连坡带坎,专绊人脚,她已能蹄疾步稳。
顺着人流的方向,宛金一路狂奔,随着时间的流逝,知道第四箭即将到来,心中越发绝望。
正此时,天降一声“拉住我!”
宛金寻声望去,瞄准目标,加速快跑,蹬石起跳,将悬在半空中那只手一把抓住,死命握紧,借着惯性的动能,结合求生意志大爆发,她竟把自己抡到了数米高的树上,堪称奇迹。
这树长在铁网外,往四方探出茂密的枝桠,意外给笼子里的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躲进了庇护所,暂时安全,宛金大口喘着粗气,定神一看,竟是小庆子,救命大恩人。
见她实在累得说不出话,小庆子自说自话,解释道:“我从小在山里跑惯了,爬树贼得很,一早就上来藏着了,还好你往这边跑,让我逮着机会拉你上来。”
终于把气喘匀了,宛金先前亢奋太过,待飙升的肾上腺素回落,此刻的她浑身发软,手抖个不停,迫切地想抓住点什么,让自己心安,手心里却只有粗糙的树皮。
又冷静了片刻,她才攒出说话的力气,“大恩不言谢,回去我给你磕三个,仙味楼包月,以后有事说话……如果我们能有以后。”
小庆子肯定地点点头,他在给自己鼓励,让自己相信,能逃出生天。
二人扒在树上,屏息凝神,透过斑驳的树影,观察笼外巡逻的士兵,刚才上树没被发现已是万幸,此后却是再寻不得良机,没办法顺着树逃跑,只好按捺住,藏身茂密枝叶中。
地上的人越来越少,也可以说越来越多,活人越来越少,焦尸越来越多。
最后,“训练”结束。
但游戏还在继续。
笼外的士兵并不进去处理尸体,就让他们那样大剌剌摆着,直到所有人被烧透,直到所有火点熄灭。
一声呼哨响起,铁网一角被掀开,走进数十匹野狼,眼睛都冒着光,里面盛满了饥渴与杀戮。
它们踱步而入,观察着陌生的环境,只几秒便迅速适应,瞄准散落一地的喷香肉块,大快朵颐。
看着树下摊开的肠肚心肺,闻着血腥味、肉焦味和粪便味,宛金和小庆子控制不住地疯狂干呕,死死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二人没有响动,却有气味,顺着风飘进狼的鼻子里,引着它抬头仰望,随即数声长啸,将藏身之处彻底暴露。
一支利箭领头,带着许多兵卒,从天而降,没入树冠,像在玩概率,替阎王随机抽人。
古树有灵,绿叶遮挡视线,枝干抵御箭镞,尽力庇护着它的两位暂住民。
*
天子临幸宫外,随从亲眷宠臣若干,又伺候起居饮食的、保证生命安全的,拉拉杂杂一大波人,大大小小扎了许多帐子,里三层外三层,众星拱月,包围着皇帝的营帐。
明遗身份特殊,若是有个壮烈的,或说疯癫的,要为明朱一家报仇,拼个青史留名,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保万全,一众遗民排在大营外,挨个儿接受检查。
侍卫不敢怠慢,做得异常谨慎细致,待所有人走完流程,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
经过几重关卡,好容易来到了皇帝的营帐门口,大家安静等待通传。
管事太监进去帐子,老半天也不见动静,难道是里面那位想要耍点伎俩,打压示威,磋磨他们的锐气?有人暗自揣度着,不免心生鄙夷。
但堂堂天子,宽仁之主,怎会如此小气,这便是他们误会了。
宫里刚刚传来消息,太皇太后突然病倒,皇帝仁孝,马不停蹄赶回去侍疾,走得太急,竟忘了还有遗民这档子事,毕竟召他们过来也只是随口一提,属实没放在心上,一时疏忽了。
但这可难为了下面办事的人,不知道太皇太后情况如何,皇帝还回不回来?若是回来一看人不见了,那可是要降罪的。
这皇帝只让人来,又没下令让人走,太监不敢擅作主张,只得委屈遗民,搪塞个理由,让他们先等着。
等啊等,眼瞧着几个年老的快站不住了,太监赶紧将人请到旁边帐子里休息,想着既然开了这个口子,那干脆全部人也都过去坐坐,还不知道这要等到猴年马月。
但一路行来,又是站在风里等,被来往之人观赏,又是尊严扫地被搜身,所受屈辱实在太多,遗民们此时心头都梗着一股气,不肯就坐,算是卯上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猎场这边的事被交给几个臣子料理,朱冀与同僚们忙活许久,打点好一切,方才得空过来营帐,处理排在一应事务最末流的遗民。
远远看见尹默,朱冀放下了悬着已久的心肝,未免打眼,着人将她唤到角落处。
“听说皇上要召见你们,心都给我揪起来了,就怕你倔驴的脾气上来,还好老天保佑,但你要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总要跪……”
尹默不欲在这事上多言,出声打断了他,“现在什么情况?”
看她面色颇焦急,朱冀认真回道:“太皇太后这病来势汹汹,春蒐怕是都要取消了,皇上肯定不用见了,你留这儿不行,久易生变,里面少你一个也不打紧,我这就着人送你出去。”
尹默同他道句谢,登上马车前又多说一句,托他照顾一下其他人,一直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朱冀本就是来处理这些事的,让她放心先走,转头将其他遗民安置妥当,随后马不停蹄赶去宫里求口谕,即便这是芝麻小事,那也只能由圣意裁断。
尹默不断催促车夫,让他再快些,她不知道为什么,和宛金分开太久,心里很是不安。
终于来到入口处,却没看到人,跟守卫打听,只说赶去了河边,可过去一看,只有几个烧尽的柴火堆和一串凌乱的脚印,人去哪儿了?古怪的场景,解不开的谜团,加重了尹默心中的不安。
沿着这串足迹应该能找到人,尹默让车夫即刻驾车带她去寻,车夫却让她稍等,蹲身在地上观察片刻,随后面色凝重道:“小人瞧这地上的蹄铁花纹独特,若没记错应该是查哈尼大人家的,他家女儿传闻弑杀成性,这可能——”
车夫话还没说完,尹默已拔腿跑远,飞奔回大营门口,瞄准守卫搁在地上的弓箭,一把捡起背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迅速抽出一人的佩刀砍断马车车套,利落上马,拽紧缰绳,扬长而去。
*
箭身裹挟着劲风从宛金耳边擦过,她抱紧树干,紧闭双眼,朝神佛鬼怪漫天祈祷,求留她一命。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尹默就是精准锁定住了树上那抹倩影,迅速扫视八方,瞬间明了她当下的处境。
说时迟那时快,挽弓搭箭,一发三矢,将空中飞驰的利箭尽数击落。
面对如此绝技,崖上女子惊奇不已,迫切想知道这是何人所为,忙着扫视靶场寻人,倒暂时把树上那俩壁虎忽略了。
巡逻的士兵面对异变迅速作出反应,拔刀起势,准备迎敌,尹默自知寡不敌众,诈出一计狐假虎威,铿锵振声,“我乃皇上亲诏史臣!谁敢动我?!”
被她迫人的气势唬住,士兵们果然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小心审视,面面相觑。
“滚!”尹默急于救人,不耐怒喝,吓退一二怂包,有了缺口,随即策马冲出包围圈。
离开茂林巨树的遮蔽,行至开阔地,尹默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边往古树下奔去,招呼宛金,一边余光警惕,时刻关注着崖上的动静。
果不其然,才行过半,崖上便有利箭相向,拉弓人正瞄着她,不断调整准头。
尹默见状,当机立断,先发制人,一箭射出,气贯长虹。
利箭擦着那人的脖颈处掠过,带起一阵风,轻轻抚动那处柔软而敏感的汗毛。
一箭离弦,尹默已搭上第二箭,弓弦拉满,瞄准那人,警告意味十足,若她再敢出手,这支箭就会贯穿她的喉咙,而自己也绝对有这个实力。
女子被震慑住,其他人也不敢妄动,双方无声而激烈地对峙着,趁着这空档,宛金和小庆子那头利索行动,迅速爬下树。
骑在高头大马上,尹默以身为盾挡住二人,三人且行且退钻进密林,拐过几折,隐匿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