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对头联手夺嫡》萍苔

8、同盟

　　午歇刚过，柳扬眉坐在紫檀圆角桌边饮茶，如削葱根般的食指被细细密密地用纱布裹着，弯曲困难，她只得用无名指和大拇指捏起茶杯，将茶水送入嘴中。

　　那晚柳扬眉从猎场回到寝殿，春芽见柳扬眉浑身脏污，大片斑驳的血迹印在外衣上，吓得花容失色，眼见着要夺门而出去寻太医，被柳扬眉一把捞了回来。

　　虽然已经同春芽反复解释过很多次，那血迹并不是她的，春芽仍是不放心，从上到下替柳扬眉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柳扬眉身上所有的挫伤、划伤、拉伤全部上药处理好了后，才肯罢休。这几日柳扬眉也未去猎场。

　　虽将那天的遭遇讲得轻松，但回过神来，柳扬眉也隐隐后怕。反正已经跟萧宸司缓和了关系，若每天都去猎场围着他转，不说这可能太过反常会惹他生疑，身为娘娘和皇子交往过密，也不合规矩。她也并不想同那些男人比个高低，所幸在猎宫要比在宫中自由些，要做什么皇帝并不过分约束，她便一直待在寝殿，没有出门。

　　雅琴走进屋中，见柳扬眉正独自饮茶，只是那样子着实滑稽，赶忙上前接过柳扬眉手中的茶杯，“娘娘，怎么午歇起来了也不叫奴婢，您手这样，怎能亲自倒水。”

　　“我的手指只是被弓弦轻微划伤而已，你和春芽未免也太紧张了。这纱布都裹了好几日了，快替我拆掉吧。”

　　“这……娘娘，李公公派人传信，陛下召您前去觐见，这纱布要不还是回来再拆吧。”

　　“要去见陛下那更得拆掉了，就这点小伤裹成这样，让陛下看到还以为我是如此顾影自怜之人。”柳扬眉声音拔高了些。

　　“是，娘娘。”说罢雅琴开始低着头替柳扬眉拆纱布。

　　雅琴虽年纪不大，但在宫中已有年头，时时处处透露出想要替她争宠之意，这在后宫倒是无可厚非，上一世她也靠这些小伎俩得了些甜头，只是，她现在志不在此。皇帝已庇护不了她几时，若要让皇帝看到这些纱布，再生了责罚萧宸司之意，那她的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出门时，柳扬眉又嘱咐了一遍，“记住，见了皇帝万不可说我受伤和身上有血之事，明白了吗？”
　　见雅琴答应，才放心朝皇帝的寝宫走去。

　　柳扬眉自寝殿而出，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缓缓前行，穿过一处翠竹密布的小院，远远就闻着不知何处传来桂花香气，走过一道月洞门，没几步便踏上通往皇帝行宫的曲折廊桥，两旁金菊盛开，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这猎宫虽面积不比皇宫一半，设计得却也精巧可爱，柳扬眉正在心中感慨着，却看到五皇子萧宸衍自皇帝内殿走出，眼见就要碰上。
　　柳扬眉前进不得，又无法后退，在原地踟蹰半晌，只觉得避无可避之时，萧宸衍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锦妃娘娘，真是好巧，您也来同父皇请安吗？”
　　柳扬眉站定，望向萧宸衍，他还是记忆中那般，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唇色红润，一双桃花眼看人时眼神温柔且深邃，时时挂着笑容，给人以谦逊有礼之感。只是柳扬眉如今再看向他，只觉得其目光深如潭水，笑也不及眼底。

　　“端王殿下，真是好巧。”

　　“听闻娘娘前几日进猎场时身着胡服，英姿勃发，那日我出门晚些，未能得见，实属遗憾呢。”
　　萧宸衍扫了一眼柳扬眉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浅浅的尚未痊愈的弓弦勒痕，“娘娘身手了得，智谋无双，儿臣真当是佩服。”

　　柳扬眉心中一凛，下意识把手收拢进袖口。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萧宸司出尔反尔，并未替自己保密。

　　柳扬眉看向皇帝寝殿紧闭的大门。

　　“那捕兔网，可否也能借儿臣一用，我宫中护卫也很好奇那张能改变网孔大小的猎网。”

　　听罢，柳扬眉松了口气。许是那几位禁军护卫将自己差他们用猎兔网捕兔的事情说了出去。

　　“那有何难，殿下想要用时，差人来我寝殿拿走即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殿下谬赞了。”

　　“那就如此说定了，儿臣不耽误娘娘同父皇请安，先行告退了。”

　　柳扬眉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给萧宸衍让开道路。

　　这几日柳扬眉一直刻意避着萧宸衍，生怕将自己对他的愤怒与怨怼悉数暴露，毕竟上一世，她便就是如此把她的愚蠢与天真暴露给他，才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推向赴死的第一线。

　　柳扬眉见萧宸衍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袖中紧攥起的手这才松开，拿手帕擦了手心的薄汗，调整呼吸，这才向着皇帝内殿走去。

　　柳扬眉被宫人引进内殿，扑面而来一股龙涎香的气息，正中间立着一块汉白玉镂雕螭龙纹大座屏，绕过屏风，便是皇帝日常休憩办公之所。

　　“陛下，锦妃娘娘来了。”皇帝身边的李仁李公公轻声来报。

　　皇帝正斜靠在罗汉床边，就见柳扬眉衣袂飘飘走了进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
　　“免礼。”

　　柳扬眉起身，便看到皇帝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中间的小桌上摆着两盘做工精致的小点心。

　　“朕昨日出去巡视了一圈，听闻这附近的酒楼有道出名的点心，特意差人给你带回来的，你尝尝，是不是不比聚贤阁的差啊。”

　　柳扬眉夹起一块澄黄色的酥饼，表皮酥脆内里绵软，刚咬一口一股桂花的清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口感清甜而不黏腻，柳扬眉瞬时眼睛一亮。

　　“陛下，这味道甚好，这糕点叫什么名字？”
　　皇帝哈哈一乐，冲着李仁道，“你看，朕说她会喜欢吧。”
　　接着又转向柳扬眉，“这糕点叫……碎什么桂花酥饼。”

　　“陛下，是碎玉豆糕桂花酥饼。”李公公在一侧补充道。

　　“对对对，碎玉豆糕桂花酥饼。你若喜欢，我就让他们把配方学来，御膳房总是那老几样，也该换换新了。”

　　柳扬眉听闻这话，眼眶一热，忆起曾经，皇帝便也是对自己这么好，才让她觉得这宫中并非如旁人所言是个龙潭虎穴之地，才让她渐渐沉溺于安稳的现状，时时唱起和平之歌。

　　柳扬眉生怕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异常，只得埋下头多吃几口酥饼，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打猎有趣吗？朕听闻昌王前几日猎了头大野猪，你也在场，可没有吓坏吧？”

　　柳扬眉听到这话，立马抬头，仔细打量皇帝的神情，见皇帝眼中应当只是关心，并无其他，才开口回道。

　　“陛下，臣妾说了，您可不要笑话臣妾。”
　　“你说吧，朕不笑你。”
　　“臣妾吓得脸都白了，手一直发抖。”柳扬眉说得有模有样，一眼看上去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那个野猪有半个臣妾那么大，身上都是黑色的毛，牙齿有这——么长。”
　　说着，柳扬眉站起来开始比划，逗得皇帝忍俊不禁，连李公公都没忍住捂着嘴轻笑。

　　柳扬眉装作恼羞成怒的样子，娇嗔道，“陛下，您说您不笑话我的！”

　　“好好好，朕不笑了。那你怎么会走那么远遇到野猪呢？是不是昌王打猎的时候牵连到你了？”提到萧宸司，皇帝顿时没什么好气，“若是他故意赶野猪去你那，你可得告诉朕，朕替你重罚他！”

　　“陛下……”

　　皇帝见柳扬眉欲言又止，脸立马沉了下来，横眉倒竖，冲着李公公厉声道，“去，把萧宸司给我叫来。”

　　“哎！陛下！陛下千万不可。其实，其实是臣妾，自己迷路了。抓兔子抓得太入神了，没注意到已经走到那么深的地方，才遇到野猪。”

　　“若不是昌王殿下恰好路过，臣妾的处境就危险了。”

　　柳扬眉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讲着，表现出一种虽被萧宸司救了但却觉得很丢人的状态。

　　听了这番话，皇帝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一副了然的样子。

　　“那这也不能怪你，你第一次参加秋狝，没有经验。以后吸取教训，只在林边走走即可，莫要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柳扬眉垂下头，“是。”

　　“好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后日的庆功宴，朕还有很多事情没能安排，对了，朕这里有一份菜单，你给朕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胃口的，趁现在还能调整。”

　　柳扬眉接过李公公递来的写着菜单的纸。见皇帝主动不再提野猪之事，柳扬眉悬着的心暂且放了下去，这事应该算是过去了。

　　柳扬眉来前就想过，若是皇帝问起此事，有那么多人见到她，不可能撒谎说她不在场；对此事她也不能表现得轻描淡写，因为她确实处于险情之中；若她一味的强调这事跟萧宸司没关系，是萧宸司救了她，以她和萧宸司平时的关系，那就更可疑了，皇帝只会认为身为皇子的萧宸司威胁柳扬眉隐瞒自己的失职，然后把帐都算到萧宸司头上。

　　所以她只能先把这件事夸大，然后在皇帝问责时故意吞吞吐吐让皇帝以为自己有口难言是受了萧宸司的威胁，在皇帝最愤怒的时候再说出是自己的错，先前的犹豫是在为自己的失误做掩饰，如此，才可消解掉皇帝的疑虑，让他真觉得是个意外。
　　不知道这算不算春芽说的，欲扬先抑。

　　这世道，女人若不装傻，可怎么活下去啊。柳扬眉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从皇帝那出来时，外头已是薄暮冥冥。
　　一出行宫，柳扬眉便遇到了在门口巡逻的萧宸司。

　　“昌王殿下，这么巧。”

　　萧宸司背着光站着，脸上的神色看不分明。
　　“不巧，听闻娘娘进宫面圣，我便等在此处。”

　　“等我？”

　　萧宸司摇了摇头，“等待召见。”

　　柳扬眉一时语塞。好像确是如此，但凡柳扬眉遇到的事情有萧宸司参与进去的，无论他在此事中充当何种角色，他都不免会被皇帝叫去责罚一番。这也是萧宸司为何尽量避免和柳扬眉碰面的原因，若实在躲不过，萧宸司便只能主动候在行宫外，避免耽误了面圣的时辰，再惹父皇不快。

　　“见娘娘出来，看来便已无事，臣就先退下了。”萧宸司转身便要离开。

　　“昌王殿下。”柳扬眉喊住他。
　　“你答应我之事既未食言，那我便不会陷你于不义之地。”
　　“这句话，你要记住。”

　　萧宸司回头看了柳扬眉一眼，见对方神情严肃，目光坚定，压根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娇憨宠妃，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萧宸司并未答话，行了个礼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