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剑问江山》弈世子

4、第 4 章

　　三皇子齐慎是一位儒士，亦是一位谋士。
　　弱冠之年刚过，齐慎便出宫云游，期间发生的事不为人知，几年后，大齐的西南边境有所异动，隆义帝命齐慎速速回宫，授以镇西使之位命其镇守西南。
　　齐偃与齐帧再次见到他们的三皇兄，明显感到他的身上的儒雅未减，但多了份刚劲和沉稳。齐慎携一友归来，并面奏隆义帝言，此人乃一位异人，危急关头可以信赖仰仗，此人，便是秦涣。

　　众人不知齐慎与秦涣的交情如何，但三皇子齐慎以自己的名誉担保，却让他们不得不信。
　　二十几岁的青年，纵然能力超群，胆识过人，对于治国也无甚帮助。
　　隆义帝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他从进宫起，便一直面色平静不起波澜。
　　“秦涣，听闻你是莞国人？”
　　“回皇上，正是。”
　　“听闻你擅长能异之事？”隆义帝边手中的奏折边问话。
　　秦涣不言。
　　隆义帝不满，挑眼看他。
　　秦涣看着漫不经心的帝王，淡淡笑道：“小民以为，身为帝王，应更加礼贤下士，否则，便是折辱自己的身份。”
　　好个狂妄的小子！隆义帝胸中腾火。
　　扫了秦涣一眼，齐慎赶忙圆场：“父皇，秦涣本性如此，请父皇见谅。正是这种不屈，才使儿臣认为可以委以重任。”
　　隆义帝沉着怒气，将手上的奏折放在一旁，低声问道：“那好。秦涣，你有哪些本领可以效力我大齐？”
　　秦涣偏了偏头，皱眉想了片刻道：“小民会一些拳脚功夫。”
　　他以眼角余光扫过齐慎，见齐慎一阵了然于胸的默笑，便也笑笑仰头继续道：“小民以为，大内一等护卫之职，小民大概可以胜任。”

　　隆义帝眯起眼睛审视他良久，此人的狂傲自负非一般人所能及。
　　挑战他的耐性么？隆义帝微微冷笑，道：“好，秦涣，依你之言，封你作大内一等护卫。不过，皇宫内若是有何闪失，拿你是问！”
　　秦涣郑重施礼：“臣，领命！”

　　这半年内，秦涣的大内护卫做得极其清闲，每日除了无事便是小事。
　　不好玩，齐慎骗他了，这厮，见了面定叫他好看。想着，便仰头进了一口酒。
　　“秦涣，你快下来！”秦涣半睁着眼偏头，是齐偃的声音没错。继续向下探身，看到齐偃和齐帧正仰头喊他。
　　真是扰人兴致。秦涣懒懒招手：“来，上来说。”
　　“你下来！”齐偃怒气冲冲对他大吼：“你能飞上屋顶，我们又不能！”
　　“哦。”秦涣倒倒酒坛，空了。
　　齐帧双拳握紧，问道：“秦涣，听到线报，三皇兄在大凉河一病不起，是真的吗？”
　　“有这种事情？”秦涣抱着酒坛从房顶上一跃而下。
　　秦涣看定齐帧眼睛问道：“九皇子，你信么？”
　　齐帧不言。
　　秦涣耸耸肩，伸出手指向夜空，懒散笑着摇头。
　　拳头慢慢放开，齐帧缓了口气，点点头道：“多谢。”

　　五皇子齐偃左右看看举止古怪的二人，爆吼起来：“你们打什么哑谜？！当我不存在吗？！”
　　秦涣也不理他，高声念着“何以解忧呵，唯有杜康，杜康，杜康呵……”，笑着转身走了。
　　齐帧转回身，思索片刻开口：“皇兄，你回答我两个问题：首先，若是你领兵在外，身染重病，可会透露出去乃至传至中京城，以至于动摇军心，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其次，若是皇兄染病之事为真，为何不密报父皇，而将消息传到你那里？”
　　齐偃鼓了眼睛，将他的问题反复想过之后问：“什么意思？”

　　齐帧唉气，继续解释：“即是说，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皇兄刻意称谎放出消息，以期褚国戒备松懈，第二，便是有人给你假情报，想要利用五皇兄你。以现在的西南局势，皇兄觉得哪种的可能性更高呢？”
　　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齐偃心中佩服欣慰又有些不服，急忙答道：“现在西南局势比较平稳，而三皇兄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那自然是有人企图利用我的可能性……更高了……”
　　说到后面，齐偃声音愈小，心中也知这听起来似乎不光彩。

　　齐帧笑道：“那自然是因为五皇兄你为人耿直，才找上你的。看来此人甚是了解皇宫中人，皇兄不防查一查，也可以向父皇邀功呢。啊，三皇兄无事便好，虚惊一场。天晚了，今天玩的太累，皇弟先请辞了。”
　　送走了齐帧，齐偃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寝宫，一路想着他那番话，终于明确，追查那个企图利用他的人究竟是何人才是要务。

　　秦涣闭着眼靠在千年古木粗壮的枝杈上，夜晚，轻风吹过，有份清凉，他偏着头扯开嘴角，对着西南方的夜空自语：“果然，你早就算到了，你啊……”

　　七月暑天里，酷热难耐。
　　武行事情少了很多，周围的人对方戬愈加客气。
　　方戬感到自己快变成了一只刺猬，人人对他敬而远之，也有些商贾拉拢他，皮笑肉不笑称他作“方公子”。
　　世态炎凉，方戬十五年中冷眼看了不少，如今摊到自己身上反倒觉得可笑。
　　这日他路过那间青楼，嗓中燥热，胸中沉闷，便跳进旁边的茶馆中要了一杯凉茶解暑。
　　“方戬，你如今攀上了皇子，可是发达了。”茶馆老板擦擦汗在他对面坐下。
　　“看您说的，我方戬没人疼养，如今交个好兄弟，也算爹娘保佑，有什么发达不发达的。”方戬笑着喝茶，心里盘算着再有十日齐帧又可以出宫了。
　　“话呢，不可以这样说……”老板打算好好说教他。
　　“老板，那里发生什么了？”方戬打断他的话，指向青楼前聚集的一群人问道。
　　“噢，听说是新来的小丫头，估计遇上麻烦了吧，哎，方戬，你又不给茶钱啊……”

　　方戬个子较一般人高，人群外便看到几个形容猥琐的大汉当众调戏一个身穿浅绿荷衫的小女子。青楼中走出一名摇着扇子脂粉厚重的女子出来调解，反被甩了一个巴掌。
　　这小丫头怎么会惹上地头蛇了？方戬心中想着低头看去，正对上那小女子求救似的看向他的一双眼，惊恐毕显，泫然欲泣。
　　方戬心中“咯噔”一下，她不是前些天在自家门前出现的姑娘么？
　　“今天不给老子唱曲儿，老子绝不饶你！”为首的大汉狞笑着扬手便要打下去。
　　“啊！”巫映晓闭起双眼，以手抱头，却听一人声音浑厚喊道：“住手！”
　　方戬一只手便捏住那大汉的手腕，眼神狠烈：“为何光天化日下欺负一个小姑娘？！”
　　被制住的大汉斜睨他一眼，吼道：“哪来的小毛崽子，跑来管老子的事！”用力摆臂，挣脱开，挽袖捏拳，朝方戬走去。
　　旁边有人慌忙说：“老大，此人便是方戬，听说与九皇子交情甚好……”
　　大汉停住了手，将方戬上下打量几遍，咬牙切齿，一旁挨了巴掌的女子媚笑道：“好了好了，这丫头新来的，还没调教过，不知轻重呢，来来，几位爷进屋来，红杏给您几位唱上几支曲子解解闷。”
　　死瞪着方戬闷哼一声，大汉挥手招呼了那几个人，随红杏进了青楼，红杏招呼着转身，并对方戬使眼色让他照顾一旁自顾自哭着的巫映晓。
　　方戬点头，对巫映晓道：“别哭了，你跟我来。”

　　女子果然收住哭声，跟在方戬身后走到他家。
　　“喏，这是我家，你不必害怕，躲上几个时辰回去便好。”方戬给她倒了一碗水。
　　巫映晓将屋子环视一周，冷着脸，皱着眉，目光所到之处似乎在搜罗什么。
　　她目光微转，看到床头处一支紫玉箫横躺在那里，走过去拿在手中看，捻着箫尾工艺上乘的缀穗，细细端详。
　　“哦，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的。”方戬赶忙走来，憨笑着摸头：“也算我惟一珍贵的东西了吧。”
　　闻言，巫映晓抬头，微微发蓝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没有答话，将箫轻轻地放在唇边，十指轻按箫身，深吸口气，吹了起来。
　　箫声初初微细婉转，渐渐展开，如丝线在空中飞舞，缓慢悠扬。
　　方戬站在一旁听着，心中赞叹这箫声果然好听，突然却断了声响。
　　巫映晓将箫放回原处，声音清脆说道：“方大哥，这箫的主人心思不同一般人，这支箫也不能以常理奏之。方大哥，你这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方戬略略沉吟道：“我这朋友名叫齐帧。是个……呃，是个热心又任性的人吧。”
　　“这样啊。”巫映晓略带失望地低头，转而又甜笑着抬头看着方戬，眸光潋滟：“方大哥，我以后可不可以与你和你的朋友一起玩呢？”
　　方戬笑得坦荡：“当然可以！”

　　方戬天生豪性，虽不愿过多与人周旋，却也不喜防人。几日中将巫映晓看作自家小妹，哀他与自己一样，出身微寒为生活所迫，倍加照顾。
　　巫映晓性冷，本不喜与人多言，与方戬相处几日，感到他为人善良忠直，自己有许多话想同他说，也渐渐展开笑颜。

　　几日后，齐帧出宫，兴冲冲跑进方戬家中喊道：“方戬，你看，我给你偷了一把好……好剑。”
　　话未说完，目光已扫到一旁亭亭而立的巫映晓身上。
　　方戬心中欢喜异常，将几日前自己与她的相逢缘由向齐帧讲了一遍。
　　“映晓，他就是九皇子齐帧。”方戬将她拖到齐帧面前。
　　巫映晓从齐帧进门时便开始细细观察，此人明明贵气逼人，却丝毫不会令人不快，相反给人轻灵跳脱之感。她目光冷冷，神色萧萧，望着齐帧不说话。
　　齐帧眼中带笑，眼神微微扫过她的全身，点头礼让。
　　方戬拍拍巫映晓的头，对齐帧眨眼笑道：“一般百姓，见到你，她可能呆住了，别见怪啊。”
　　对他摇摇头，齐帧不置可否，也不再看巫映晓，只专心和方戬眉飞色舞地互相讲起最近的逸闻趣事。

　　巫映晓在一旁侧着头看这两人，咬着唇，心中思绪翻滚不已。直到方戬叫她道：“映晓，你说过齐帧的箫一般人无法吹奏的吧。”
　　她从自己的心思中惊醒过来，点头：“是的，那箫确实奇特。”
　　齐帧惊诧地看向巫映晓，旋即收回目光望着方戬笑说：“那是自然，我这箫若是和旁人的别无二致，怎么会作为诺言赠你呢。”又想起什么似的自己接话：“哦，方戬，我一定会教你吹箫的，我保证。”
　　方戬轻轻打掉他为了许诺握出的拳，好笑地说：“知道了。”

　　这日，齐帧回宫略早，他走前将巫映晓拉到一旁单独谈话。
　　方戬自不管他们谈些什么，却只见齐帧目光如炬看着她低声说了什么，巫映晓猛然抬头，面色青白，眼中闪过惊慌与不可置信，齐帧笑笑便止了语，回首与方戬作别，跨上他的白色小马，在几十人的护卫下回宫了。

　　转头，残阳如血，齐帧慢慢平复了心中的兴奋，又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他拉开缰绳，脚下用力，白马一声嘶鸣，朝着皇宫奔去。
　　夏日赤红微淡的光影下，紫衫的少年目光凝聚，黑发顺势飞扬。
　　骑马开路的侍卫在他的旁边一路上大吼着：“九皇子方戬嘴角紧抿微扬，目光深沉笃定看着连绵的远山，神色坚毅豪然回宫，闲人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