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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小公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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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瞥眼示意身边的人,一位灰白色衣裳的少年收到信号后立刻将楼致远拖了出去。
“多谢公子,只是那位公子是来我周记茶馆喝茶的客人,在茶馆晕倒被你的人抬了出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这个小茶馆恐担不起。”周禾先是点头道谢,语调不急不缓,仿佛丝毫没被眼前的这个阵仗吓住。
“姑娘这话的意思好像有些责备。”男子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但能听得清晰,目光直勾勾捕捉到这位所谓“闹事”当事人的视线。
“不敢,只是茶馆经营的是些小生意,不愿多惹些是非。”
白珩微愣,用手假意掸去衣角上的灰尘,“即是做生意,那我也点一盏茶,就和刚被抬走的那位公子点一样的。”一字一顿,似并不满意女子回报他救了她的态度,细细听去还能听出些挑衅的意味。
周禾不语,适才听人堆里好像有人叫他什么?白小公爷。她才回西京不久,听佩儿说了许多城中之事,多的是一些街坊上的家长里短,那些权贵涉及虽少却也略闻一二。
听佩儿说,白国公府的嫡子也才回西京,与周禾回西京的那段时间正好撞上。
眼前这位身量挺拔、意气风发的少年应该就是那位白国公嫡子了。
“哎,好嘞!客人请入座。”见局势有些僵了,阿生顾不着去拾捡摔碎的茶盏,挪上前去招呼客人。
阿生手脚很快,没一会就从毡帘后端着茶出来了。
那些看热闹的茶客也安静坐下品茶,时不时看看那位白小公爷。
“梦春,客官请。”阿生陪着笑脸做出邀请的手势。
茶刚落,白珩用手指沾了些茶水点在唇间泯,眉头微蹙。他不爱品茶,可与那些世家打交道时却免不了要喝上两口,如果可以选,他更爱酒。
于白珩而言,这味梦春尝起来与其他茶并无不同,都是苦得发涩,只不过却能从其中品出些熟悉的味道。
他默默不言,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站在他身旁的阿生看上去要紧张许多,来周记喝茶的客人多是文客书生,也有些能叫得上名号的大户人家,鲜少会有身负官职的世家子弟来,普通老百姓对官差多少会有些不经意刻在骨子里的谄媚。
“挺好的。”白珩放下茶盏,将盏中剩下的梦春顺手倒入茶盂中,正要起身。
“一两银子。”一缕平静柔和的声音从白珩身后传来,白珩只歪头就瞧见了飘在黑色袍子后面的那袭白色。
“呵,”白珩轻笑了声,堂堂白国公府小公爷难不成还会缺茶馆一两银子不成。
一面冷笑,一面抬手在身上搜了起来,许久,也没摸出半个铜板。
“一两银子。”周禾又重复了一遍,视线跟随着白珩那只显得有些无措的手游离,而后正撞入那双漆黑深邃的瞳中,“小生意,白公子莫要怪我多计较些。”
“不过,看白公子的样子,是今日出门出得着急没带钱吗?”
明知故问。
如一只被曝于烈阳之下的黑猫,被只藏匿于林间的白狐戏谑地盯着,那只白狐外皮生得柔和温顺,却长着一双透满寒意的眼。
周禾语调平静,这平静许是与那位白小公爷平日里居高临下地呛问他人时多有相似,可却也不同,只是一时间也察觉不出是哪里不同。
带着戚萧萧出门时,白珩的钱袋都在戚萧萧身上。
可戚萧萧刚被自己支走,此时此刻大概是正拎着楼家那位公子快步在去楼府的路上,而他,身无分文。
“还需提醒白公子一声,若非茶馆熟客,该不赊账。”
此话一出,噎住白珩已经要吐在嘴边的“赊账”二字。
阿生木讷站在一旁,下巴都要拉至下颈处,他不知,自家二小姐今日怎么如此生猛。
“我来,我来,这茶水钱我来替白小公爷付。”
那位第一眼就认出白珩的茶客从座上起身凑上前,就要从怀中掏出碎银递给阿生,只是银子还没掏出来就被一只手横拦住了。
“不必。”黑衣少年抵住那位茶客,声音有些闷沉,起身朝周禾的方向迈了两个步子,步伐轻松却有力。
白珩摩挲着环在拇指上的青玉雕云玉戒,那玉戒的陈色看上去不新不旧,光润的表面能依稀看得到竖竖划痕交错,如少年指尖的纹理一般。
未见其脸色有丝毫变化,白珩将玉戒取下托于周禾面前,手掌离周禾很近,近到能细微感受到少女平稳的呼吸。
“抵茶钱。姑娘只是说不能赊账,并未说不能以物抵账吧。”
周禾不语,视线从那双锋利的眼睛上挪下来,抬手取那枚玉戒,许是指尖太冷,与那戒指触碰时竟有些抽丝之感。少年掌中的温热锁在玉中,却也不负温润之美。
“白公子的东西过于贵重了些,包下今日所有茶客的茶水钱都绰绰有余······”
似是害怕眼前这位周二姑娘又说出什么不按常理的话来,没等周禾把话说完,白珩就打断了她。
“打住,我只付我的那盏茶钱。”
周禾本就没有要他请客的意思。
“嗯,”周禾的语调仍是平静,“只是白公子别忘了,刚被你的手下拖走的那位楼公子的茶水钱也还没给。”
周围茶客有些不可置信,那可是白国公嫡子,这周二姑娘不是说已经不痴傻了吗,这会子宁愿是痴傻的,也好将刚说的那些话找个借口给抹了去。
白珩抖肩轻笑道:“行,算在我头上,也不必让你家伙计找银子给我。只是······”
白珩停住,俯身凑近周禾耳边轻声道;“只是这玉戒是宫里赏的东西,周姑娘可要好好保管,不要弄丢了才好。”
说完嘴角轻扬,少年拂袍出了周记茶馆。
今日来周记喝茶的人许多,多的是从东街来的,没人能想到在西街这么一个小茶馆里能碰上白小公爷,更没人能想到,周家这位脑子不太灵光的姑娘能干出如此莽撞的事。
奇怪的是,那位白小公爷竟然也不生气。
这话也不是来得没头没尾,那位白小公爷刚回京就干了件“大事”。
白珩此次回京是带着军功在身上的,平南乱归来,自然风光。
听说圣上想要给个将军名号封白珩,却被婉拒了,传出来只是说白珩以自己“品行急躁,恐担大任”回绝。
具体怎么个急躁法,这位白小公爷也是大大方方展现出来,与其说急躁,倒不如说是有些疯。
白珩回西京城的那天晚上是正好是上元节,只隔着一条长清河,远远地,少年被河对岸的那番热闹市井所吸引。
红绸高挂在长杆之上,透着花灯映出彩光,依稀能听得见对岸小贩说的吉利话。
“天官赐福!天官赐福!”
“珩哥,这会子还早,要不我们去灯会看看吧。”戚萧萧私下里只叫“珩哥”,或许是有些贪恋这许久没见的繁华,又或许是孩子性大发,他也才十六岁,本就是个孩子。
白珩未应声,只是招手示意戚萧萧跟紧,驾马前进。
回到国公府已是子时,上元灯会早就结束了,白珩将手中套取的花灯挂在院子前的门梁上,给这方冷清的地上糊了些暖意。那暖意能穿过明纸窗户,引人入梦。
再睁眼时,屋子里已是敞亮,昨晚他睡得很沉,竟没被院子中的喧闹声吵醒。
白珩随手抓了件黑色外袍扣上,拉开屋子的门。
那正小步挪在一个八九岁孩童身后的妇人听见动静回头,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
“小,小公爷!”说话的妇人声音有些发颤。
那孩童闻声看向说话的妇人,后又循着妇人的视线看着屋子门口立着的那位少年。
少年半束着长发,额前碎发还没来得及打理,似是被猛然冲进瞳孔里光刺了一下,只是眯着眼静静看着院中那两个人,还有那只被孩童拽在手里已是残破的花灯。
白珩还未发落,一缕细软娇媚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进来,越来越近。
“珏儿,珏儿,怎么又到这晦气的地来了。”
院子门口来了一群人,先进门的那个女子金钗步摇挽髻,着正红色暖纱绣花长裙,披云缎织锦斗篷,手中还握着一只手炉,那手炉是用绸缎织金线包裹着的。
“都说了多少遍了,少带小公爷到这来。”女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多了个人,袅娜地朝着孩童走去。
显然,这声小公爷叫的并不是白珩。
“冯侧夫人,也有闲情雅致来我母亲院中探望。”说话人的语调冰冷,比起这清早打上的寒还要冷。
缕缕风吹过,院子里地上的的被打湿了又晾干的枯叶打了个滚,拂在那位冯侧夫人的裙角下,女子低着头瞥眼看着累在裙边的枯叶,本能地面露嫌弃,却一瞬又收回。
“是珩,白小公爷回来了。”冯清清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竟丝毫看不出方才冷脸的破绽。
白珩就靠在屋子门栏上,微闭的眼也没有要全睁开的意思,只是一扫方才的松散,眼角溢出锋利的冷。
“侧夫人这声小公爷是叫的我?”
“自然。”女声仍娇俏妩媚,默了片刻又试探着问,“怎么小公爷回府也没个人通传一声,身边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我回我自己府上还需向你通传?”白珩迈步垮下青石台阶,满脸都是不耐烦,也丝毫不加遮掩。
院中青色围墙上悄然已经爬起一轮模糊的太阳,只是片刻间尽被浮云遮住了。
国公府出了件大事,上元灯节第二天,白国公府小公爷将国公府侧夫人连同其子一道赶出府门,府中下人竟无一人敢阻挡。
至于原由,只传是那位侧夫人不小心携其子闯进了先夫人的旧院中,再仔细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日西京城遍传着,回京的那位白小公爷古怪急躁,心胸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