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骑虎难下 ...
-
月舒阁中弦乐歌声四起,客人就坐围成一个圆,正中央是垒起的高台,台上铺满了鲜红色的布匹,两延挂满了轻纱薄帐,女子接二连三登台抚琴献唱,有的还会下台邀酒,矫揉造作地投怀送抱,若有若无地暗下勾引。
台前放纵,台后更是放纵。
一处熄了灯的厢房木窗口处钻进了一个黑影,轻飘飘只如风吹入月舒阁中的一片叶,那黑影吹起一支火种将烛火点燃,方才看清楚模样。
是一位身量纤细的女子,那女子身着暗色收袖外衫,腰间束衣的细带将其衬得更加纤细。
女子举着烛火环照了圈四周,妆台铜镜、细粉胭脂、红艳衣裙、鸳鸯被褥······俨然是女子闺房的模样。
周禾将烛火放置在妆台上,褪去身上的衣裳,换上挂在木架上的珠玉绣花裙,又给自己盘了个简单发髻,戴上珠钗,轻点红唇,竟真将原本那张清素的脸画得有些媚了。
周禾垂眼看着铜镜中明艳的女子,似又觉得不够,学着勾栏的样式又摆弄一番,只学得三分像周禾便已经很满意了。
周禾低头看着身上崭新艳丽的衣裙,低声道了一声。
“姑娘,对不住了。”
言罢将系着珠链的面纱系在发中,吹灭烛火,轻开前门踱入走廊。
今日月舒阁的客人多聚在底层,周禾特意攀上高处免被人发现。
往底层走要折过好几个厢房,有几个熄灯待客,有几个虽也熄着灯,但路过房门只是也能听见从里头传来的女子低吟声。
周禾将头埋下,步子走得更快了些。
长廊转角处,一瞬埋下一道黑影,周禾避之不及正撞入男人的胸膛又快速弹开。
那男子并未恼怒,只是用手背轻拍了拍膛前的衣裳。
周禾抬眼正撞入男子眼中,乌黑的眸子又沉了些,而后又快速垂了下去,小步退了几步,没等男子发声便离开了。
那双眼睛可太熟悉了。
是,也符合他放荡的传言,来月舒阁也不稀奇。
白珩立在原地,抬手不住摩挲着方才拂去衣裳上残留在指尖的脂粉,嘴角轻扬。
胆子大的果真是哪里都敢闯。
外头夜已深了,里头依旧烛火通明,台前的客人喝多了酒想要起身甩甩做派又被身旁的姑娘给拉了下来,台上的姑娘水袖缠腰半睁着媚眼在台下搜寻心仪之客。
她们心中有数,今夜花魁只有一人,每位姑娘都无十足十的把握能摘下头筹,自然要寻别的出路,只要台下有一位公子,仅一位就好,能片刻喜欢她,那就能博得一丝机会。
姑娘们表演完节目后,若是被哪位客人看上,便可侍奉左右,把酒寻欢。
围着台子二楼的厢房中便没有台下那么热闹,里头的公子只开一个窗口,静静观赏着姑娘们白如初雪的身体。外头太过明亮便看不清里头人的眉眼。
周禾混入那些舞妓当中,平静地穿梭其中,不放过查看任何一位姑娘。
半晌过后,未有结果。
只剩下台下那些陪着客人的舞妓了。
清帐被抬上正在跳舞的女子拂起,扬在半空中,重重相叠,透过看去,台下的人越来越模糊,只能稍听得见吟吟笑声。
以周禾现在的装束,若是潜入台前,必会让人当作是楼中姑娘,保不齐也要被拉去陪酒,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二楼的厢房之中,底下往厢房上望去,窥不见房中人影。
所有厢房皆大开窗口,只有一间的窗子是虚掩着的,莫不是没有人?
正好是个不错的地方。
周禾退出人群,顺着木梯往上,溜进二楼走廊。
凭借方才对那扇窗子方位的判断,再走两步应该就能到对应的厢房。
停在厢房门口,周禾先贴耳附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除楼下传上来的丝竹乐声与笑声外,并无其他。
轻推厢房的门,往里看去,是灰暗一片,只有门脚溜进去的一隙光,还有那虚掩窗缝中透进的一簇。
里面应是无人。
周禾轻手轻脚进入厢房,又缓缓将门掩上,转身时,一把短银刀横架在她的脖子上。
厢房中四下都是暗的,方才门脚的那点亮也随着门掩上而消失了。
那人银刀又凑近了些,冰冷的刀锋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寒意直下。
“敢闯我的厢房,是想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那男声音低沉,言语中尽是肃杀,后又顿了片刻竟又说了句,“身上珠光宝气的,难不成是想来勾引我?”
想来身后男子是将她当作是月舒阁的姑娘招揽生意了。
周禾稍扯着嗓子,手指顺着他拿刀的手腕一点点顺过去,“公子,奴家是心悦于你。”
周禾不禁心里感叹,春日时那些勾栏瓦舍果然没有白去。
身后男子果然放下银刀,听他向后挪了几步,又擦起火种,将厢房内的烛火点着。
周禾压住内心的慌乱,又在眼角渗出几滴泪水,转头,由下至上去寻那男子的眼睛。
男人最是抵挡不住一双噙着泪的眼睛。
可偏偏那人却是那个桀骜不驯、横行无忌的白小公爷。
白珩将银刀收起,漫步至窗边的椅子旁坐下,笑道,“你说你心悦我,除了这句话,我如何知道?”
他的眼睛在周禾身上打量,女子腰间的珠翠在微弱烛火的映照下竟也格外亮眼。
难不成要我秀给你看?
周禾回忆着春日那晚,姑娘细腻红润的指尖从她的脸颊划过,而后勾起了她的衣领,在她耳边呼吸,她学着照做,双手压在那人的肩上俯身下去,眸子直勾勾地冲进下方的黑色瞳孔中。
男子似有些慌了神,却佯装镇定,一只手竟大胆地抱住了女子的腰,另一只手制住她压在肩头的手,转身将她压在窗子旁。
虚掩的窗子被这动静震得开得大了些。
周禾本能想反抗,却又想起自己现下的身份仅仅是月舒阁的一名官妓,遂平静许多。
“月舒阁的东家搞了这样么一个台面,就是要姑娘们各凭本事来夺得客人欢心,姑娘你怎么还私下勾引?”
勾引不过是误打误撞的下下之策,现下已为板上鱼肉,也并非不可行。
“勾引不也是我的本事吗?”周禾只想着反驳面前的这的男人,这话便脱口而出了。
白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伴随着轻笑,“那我倒是要看看姑娘你本事究竟有多大。”
言罢,白珩将周禾拖起,又腾出一只手将窗子推开,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周禾往垒起的高台丢去。
动静惊吓了几位站在台旁伴乐的歌姬,吹笛子的乐姬甚至吓得将手中的竹笛扔了出去。
围在高台周围的青纱帐也被扯下几块,飘落在坠楼女子的身上。
若周禾真是个柔弱舞妓,只怕这遭要摔晕过去,她用手微微撑起身体,抬眼便是台前围坐的醉客。
“哟,从天上飞来一位小娘子。”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含着醉意。
“这小娘子还蒙着面,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
“就是,这突然从天而降,坏了氛围不说,将我的宝贝心肝都吓了一跳。”说话的男人用手掐了掐伏在手臂的如花女子。
······
藏在帷帐后面的老鸨闻声到了高台,见自己精心为花魁准备的衣裳已然已经穿在地上女子的身上,想着定是那个有心机的想在这宴会上出彩些,竟真敢偷了花魁的衣服来穿。
“诸位少安毋躁,”老鸨发出银铃笑声走上前,“即是选花魁,各位小娘子定是大显神通,不妨先看看。”
老鸨将周禾扶起身,脸上仍挂着慈蔼的笑,却低声伏在周禾耳边道,“你最好是能被哪个公子看上,否则弄砸了宴会,日后定有你好看的,好生跳吧。”
随后,老鸨松开周禾的手往后退了去,大喊了一声,“姑娘们,奏乐吧。”
这是骑虎难下了。
周禾抬头望向方才摔出的窗口,看不清里面那人的神色,只看到一袭黑影。
她没有徐霜那般饱读诗书,能歌善舞,非说好一些的也就是她那拳脚上的功夫。
等等,拳脚功夫也不是不能舞啊。
周禾转而盯住方才月姬掉落的竹笛,小跑过去捡起,好似手中握着儿时的那把竹剑,闭上双眼,耳边似响起徐非的声音。
“剑随心所指,随意而动,可如白蛇吐信,亦如轻燕翩翩,乘风如鹤立,逆风势破竹······”
周禾踩着徐非所言,竹笛将裙袂扬起,青丝盘旋,恰如山间灵兽掠过一起悠然东风,竹笛与这东风相碰,似撞出生命艾艾低吟。
美得实在与众不同。
原已是半醉的客人忽而又清醒了许多,大喊一声,“好!”
众人应声哗然,连连称赞。
那立于窗口的男子似也入神了几分。
老鸨眼看着情势大好,当即立断就登上高台,举起周禾的手,向喧哗里宣布,“这位小娘子,就是今日花魁!”
未等老鸨接下来的动作,台下众人已然开始竞价。
“一百两!”
“二百两!”
“五百两,我要为这位小娘子赎身!”
······
数目越喊越高,听得抬上老鸨很是兴奋,只是周禾是个冒名顶替都算不上的舞妓又何来赎身这一说法,可今日花魁选得真,男人银子花得也真,可偏偏选上花魁的人却是假的。
她暗暗捏住手中的那只竹笛,心里暗暗自语,“真到侍人那一步,就先下点药吧。”
月舒阁上场花魁赎身的金额高达三千两,而今晚已然抬至三千两了。
“可还有公子加价?”
“还加什么啊,”一位酒客拂袖道,“上回喊上三千两的花魁那容貌可是如出水芙蓉般娇艳欲滴,这小娘子连脸都不曾看过,万一赎回去是个丑八怪,岂不倒霉?”
老鸨思来也对,现下已然三千两,摘下面纱或许还能更高。
她不会放过一个榨干楼中官妓的机会,便就要抬手掀去身后女子的珠帘面纱,却被一清冽醇厚的声音打断了。
“五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