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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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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乘鸢的剑芒劈来,莫惊风只是歪了下头就躲开了,道:“你的剑太软,拿剑的时候,手腕不要抖。”
莫惊风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一天剑都没练过,凭什么来教育我?”
莫惊风可惜道:“这还用练吗?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你的剑也和你一样硬不起来。”
莫乘鸢惊呆了:“你、你这厮怎么如此粗俗粗鄙?你这连书都没读过几天的盲流,父尊到底是怎么允许你当上少主的?”
莫惊风冷笑一声,他从小在街上要饭,恶心人的手段信手拈来,对付一个深宫里长大的大少爷还不在话下。
但莫惊风不会和莫乘鸢说心里话,看人下菜碟一向是他的本事。
看莫乘鸢气到猪肝红的脸色,莫惊风还不忘好意提醒他一通:“你这两下就是绣花枕头,不堪大用,你若是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剑就算再练上一百年,也赶不上正道那群元婴期弟子的一半,要我说,你在剑道上悟性极低,干脆放弃练剑,改行学针线锈花鸟吧。”
莫乘鸢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莫惊风,你算什么东西?没人要的狗崽子,要不是父尊心善,你至今还在魔城大街小巷要饭吃,饿死都没人心疼,居然也敢说我的风凉话?”
莫乘鸢越看他那张脸,就越觉得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莫惊风连灵元都丢了,修为连刚入门的练气弟子都不如,还能抵挡他的剑?
莫乘鸢在过阳宫修习了小半辈子,多少英雄豪杰都死在他剑下,唯独没有见过像莫惊风这样难杀的!老天不公,为何要如此宠爱他!
莫乘鸢厉声斥责:“你也别张狂,我赶在子时来找你,就是为了从你身上再取一样东西。”
莫惊风懒洋洋道:“哦?不是偷吗?我还当你一天书没有读过,原来你也晓得换一套说辞遮羞啊?”
莫乘鸢也不和他废话,“待我剖出你一身魔骨,看你还硬不硬气。”
莫乘鸢用鞭子锁住了莫惊风的咽喉,把他按在柱子上,慢悠悠用匕首割开他的皮肤,“这一刀,挑开你的手脚筋,让你动也不能动,你就知道后悔对我不尊敬了。”
莫惊风回敬他一口呸,眼珠瞪起,本来就一双狐狸眼,更显得圆。
莫乘鸢定住莫惊风,活人的手筋脚筋很难挑,莫乘鸢废了好大功夫才切断,累的直喘,看着莫惊风的脸,莫乘鸢笑道:“…骂啊,你怎么不骂我了?没力气了?”
莫惊风脸色疼到苍白,却不肯求饶,似笑非笑道:“……你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是真的不打算留后路了。”
莫乘鸢很讨厌他这副故作淡定的样子,抬手给了莫惊风一个巴掌,把他的脸扇到淤血:“闭嘴!”
看这张漂亮脸蛋就来气!
莫惊风猛的回头看着他,莫乘鸢却笑得更厉害,他喜欢这种凶狠的眼神,豹子一样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莫乘鸢勾起莫惊风的下颌,很是轻佻地捏了一把。
莫乘鸢道:“说实话,我对付你一个要死的鬼,要考虑什么后路?云都看见魔修就赶尽杀绝,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醒醒吧,野狗都是没人要的。”
莫乘鸢掐紧他的脖子,莫惊风被勒得无法呼吸,吐出一口血,脖子立马出了一道血痕。
……莫乘鸢的邪术竟然能将他骨缝里游走的精纯魔气挪移走,这比生剖灵元还疼,莫惊风意识恍惚间,似乎看见自己的一生在眼前一闪而过。
魂灵失守,一时间,寒风也刺骨了无数倍。
他好像要死了……
莫乘鸢用了很长时间都无法取出魔骨,一共二百零六块骨骼,一块都取不出!魔骨在莫惊风身体里待时间久了,完全舍不得离开。
莫惊风一看他,莫乘鸢就气得只想把他的眼睛剜掉,那么漂亮的眼睛,留在他身上多可惜?哦,还有舌头!这厮伶牙俐齿,说话实在令人讨厌!
莫惊风还剩一点意识,察觉到莫乘鸢的心思,嘶哑道:“……负血,召来。”
负血刀凌空出现!
这把魔修都畏惧的魔刀锋芒如雷,莫乘鸢瞳孔一缩,神情凛然,显然是听说过这把刀的威名。
莫惊风厉声道:“……给我劈!”
莫乘鸢惊了,莫惊风已经失了灵元,修为大大减半,居然还能驱使负血刀?顿时莫乘鸢也没心情把他眼皮割开划破眼球,只想快些逃跑!
然而负血刀割伤了他的腿,莫乘鸢捂着腿跌坐在地,脸色惨白,恐怕此生无法再走路了。
莫惊风吐出一口血,死死盯着莫乘鸢,一字一顿道:“莫乘鸢,你记住,哪怕没有修为,有朝一日,我也能取你性命。”
“你等着。”
只可惜,负血刀再霸道,也无法抵御此时此刻拥有灵元的莫乘鸢,舍不得劈向拥有莫惊风气息的莫乘鸢。
莫乘鸢见状挣扎着爬起来,咬紧牙关,给自己施了个止血咒,狠狠割了莫惊风的声带。
割舌头有什么用?割声带才一劳永逸!
莫乘鸢扑在莫惊风身上才能站稳,咬着牙恶狠狠道:“……莫惊风,你看看,大名鼎鼎的负血刀都伤不了我,这还要多谢你给我的灵元,别以为你这身魔骨我剖不出来,我得不到就毁掉!你这辈子都没机会杀我了!”
莫惊风嘴角淌血,满不在乎,扬着下巴,垂眸看他,漫不经心的姿态,像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蔑视着黑心的蝼蚁。
莫乘鸢笑了,“你这个哑巴,骂我啊?混蛋,啐!”
一口唾沫吐在莫惊风的脸上。
莫惊风连眼睛都没闭,也没躲,俊朗的脸庞阴森森,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绷,莫乘鸢看着他,伸出手,把唾沫擦满他的脸。
“真够脏的。”莫乘鸢道:“不过,狗就该这么脏。”
“莫惊风,你不配。”
莫乘鸢把他全身大大小小七十八处关节给卸了,确保他不会再动。
这回可没什么担心的了,莫乘鸢哆嗦着手,抽了自己的腰带,系在莫惊风眼睛上,然后用灵元驱动魔气,吩咐道:“……把他抬起来!”
一阵狂风将莫惊风的身体托起,他四肢下垂,像是死尸。
莫乘鸢拍拍手上的灰土,看也不看他,强忍着痛道:“把他丢去乱葬岗最深处,鬼气冲天的地方,越恐怖越阴森越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他!”
那阵风如同有形的黑色巨手,卷着黑衣少年不见了。
莫乘鸢心里舒坦,痛也能忍住了,仔仔细细把手指上的血迹洗干净,只是一想到这次居然没能把莫惊风的魔骨夺来,多少有点可惜。
但是莫惊风死了,这身魔骨谁也便宜不到,莫乘鸢也就知足了。
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可惜从今以后都要坐轮椅,届时打造纯金的轮椅也好,至少莫惊风这一身大乘期的修为,他是得到了。
莫乘鸢哼着云都乐坊里流行的小曲儿,咳,不着急,马上就能回到云都,听见真正的妙音了。
莫乘鸢挽起唇角,只想现在就投到那些温香软玉的怀抱。
……
乱葬岗绵延三千里,渺无人烟,夜里阴风阵阵,呼啸而过,掠过山岗,吹来尸体腐臭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伴有鬼火阵阵。
莫惊风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眼前有块布,他拼命用石头蹭开那块布,终于看清自己在乱葬岗。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血都流干了,连动都动不了,他的负血刀,他也再提不动了。
是不是快死了……
莫惊风想了想,突然想起还有一线转机。
《移花接木》!
这是古籍里记载的禁术之一,将死去人的鬼气转移到自身,为的是狡兔三窟,遇到危险的时候假死,方便遁逃。
莫惊风在原书基础上稍加改造,将经脉打通,以鬼气灌注,代价是失去活人气息,随时有可能引鬼上身,一旦放松警惕,就成为阴阳两界鬼魂的宿主,从此以后失去神智,彻底沦为行尸走肉。
但现在死马当活马医,他已经不怕再失去什么了,死就死,有什么可怕?
莫惊风在心中默念咒决,翻起一具新鲜的尸体,只有这样的尸体才有鬼气。
心道对不住,随后施展咒术。
鬼泣风嚎,莫惊风心无旁骛,感觉手腕和脚腕阵阵刺痛,似乎经脉在重新生长,声带也慢慢复原。
他尝试着发声,好在能说话了。
移花接木术极易遭到反噬,不能着急,莫惊风只能等。
乱葬岗的上空鬼气森森,没有日照,只有永远不会停下的阴煞狂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莫惊风终于能够抬起手指,他挣扎在地上跪着,扶着大石头,慢慢地站起来。
莫惊风粗粗喘着气,抬眼看四周。
幸好,有一条路可以离开这里,能抵达云都外的寒雨林,只是道路崎岖,他失去修为,要走上很久,只能顶着冷风步行。
鬼叫声此起彼伏,莫惊风的心却异常宁静。
再难走的路他也走过,只是这一踏出魔城,再回来时,他一定不会是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会用从来没见过雪的负血,割下莫乘鸢的头颅。
冷风吹拂少年的乌发,一道踉踉跄跄的背影,独自向乱葬岗外走去。
只不过,魔城连接着云都的路崎岖难走,出了乱葬岗就是寒雨林,偏偏寒雨林又下起了雨,沾湿了裤脚,踩得满脚泥泞。
莫惊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走得这样快,可能眼下他除了离开这里也没别的事可做了,专心致志,所以事半功倍。
他告诉自己,不论是仇恨还是感动,都不要忘记,永远不要忘记。
莫惊风隐去微弱的魔息,抹了把额头上的水,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躲进了林间破庙里。
雨帘像碎玉一样砸落下来,天漏了似的打雷。
莫惊风没有任何行囊,倒也是一身轻松,他叼着一根草叶,靠在草垛上听雨声,抱起双臂百无聊赖地看雨水打湿树林。
其实雨也没什么好看的,普普通通的雨而已,但是莫惊风长到二十岁,第一次出魔城,看什么都新奇。
据说,云都现在不太平,两个大仙门——悲风门和榆关府为了争一处藏宝洞的归属权打起来了,而藏宝洞是天下第一世家扶风世家的财产,归属于长公子扶风墨。
这座寒雨林现在是过阳宫的领地,还算安稳,不用担心有纷争。
莫惊风心道:不是说云都各大势力皆是相敬如宾吗?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云都共有九洲府衙,以秦岭淮河为界,区分云都修仙界和人间帝王家。
当今帝王所统御的宁朝远在云都的外围,是一块绝对的安宁国土。
而秦岭以北,百座仙门抢占三块疆域,过阳宫独占一块;
淮河以南的四块疆域,扶风门世家一家独大,其他世家林林总总,分分合合数百年,总是纷争不断。
不论最后宝落谁家,莫惊风都没有兴趣。
至于过阳宫,倒是云都不可忽视的一股强大势力,每一年的论道大会都由他们举行,曾有一本名叫《古莲书》的秘籍引发天下大乱,正道魔道争抢不休,后来,过阳宫主得到了《古莲书》并当众烧毁,这才平息修仙界风波,也因此收获众人赞叹,网罗信众修士无数,一跃成为修仙界第一仙门。
过阳宫对门下弟子精挑细选,每日生活在规规矩矩的宗门里,心性良善,刚正不阿,从不为世情冷暖改变所修的心道,可以说是道心异常坚定了。
而且他们宗门不许年轻男女谈恋爱,这一点太违背人性,就连莫惊风身处魔城都知道。
莫惊风还听说过阳宫有一位年轻的男修士,名叫慕静檀,面容姣好,不近人情,是内门执事,甚少出宫,就连皇帝的钦差大臣到了他宫门口,也只能看一眼他玉楼外千年才结十颗果的长寿树。
过阳宫,当真是云都第一死板的地方。
据说他们就算是洞房花烛夜,也得要师父在旁边教导,未婚弟子要守住元阳、新婚弟子只许一夜一次、一次一炷香的规矩,美名其曰戒色禁欲、苦修苦行。
魔修可没有这种规矩,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两情相悦?还要旁人在外指导围观,就是耍流氓。
庙外雨势渐急,飞溅的雨水打湿了少年冰冷的脸庞,打断了他的思绪。
莫惊风有点冷,吐出草根,拢了拢衣裳,顺便揭开手臂上缠着的布条,给伤疤透透气。
那底下满是狰狞的刀痕,是日夜苦苦钻研刀道而留下的疤,还有一块被剜掉的肉,经年不愈,丑陋的很。
腐肉上面有魔咒,总也不好,莫惊风现在修为不足,压制不住,所以肉就又开始腐烂起来。
莫惊风不以为意地遮住了手臂,男人嘛,糙点也无所谓,又不是花样年华的少女,不用太在意伤疤。
然后他随意地往庙里一倒。
几息之后,少年一骨碌又爬起来,跑去窗边。
……太冷了,得关窗。
窗边有只蜘蛛也在瑟瑟发抖,莫惊风顺手把蛛网上的蜘蛛抓起来放一边,合上了窗子,这才安心,躺在杂草里翘起二郎腿准备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
“哐!”
破庙的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开了,莫惊风猛地睁眼,茫然四顾。
雨夜本来就难以入眠,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只见大开的庙门门槛上撒满了血污,传来衣物和木头的摩擦声。
一个白衣少年倒在血泊里,织锦华裳的衣摆跌落在泥泞里。
他身后什么都没有,木门被风吹得砰一声关上。
死人了?
莫惊风心道:这人和我差不多大,也是个倒霉蛋。爱穿白衣服,说明这人爱干净。在雨夜里行路,说明心急,所以泥点子多一点少一点没关系。
莫惊风默默闭上眼睛。
乱世里死个人没什么大不了,夜深后,也只有修为高强者才敢出门,敢出门,就要承受可能被害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