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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魔婴长老心里犯难,他也是看着莫惊风长大的,从小到大,魔尊对莫惊风的恩情虽然不少,但每一次魔城内部的战斗也都是莫惊风为魔尊冲锋陷阵,要说还恩情,早就还完了。

      但莫乘鸢不是个好惹的,刚回来三天,就要求至少金丹期的魔修们去他大殿里当杂役,有人不愿意,他就派外门弟子将人送去大街上扒光了衣服羞辱一顿,再将人挖掉金丹,随便赏赐给手下的魔修,甚至于他寝殿之外,连狗都得是割掉声带的哑巴。

      莫惊风今天受的这三道酷刑,一道鞭刑,一道杖责,一道铁刃穿骨,就因为碰了下那条哑巴狗。
      莫乘鸢便说他死性不改,抢狗的骨头吃,不成体统,当罚。

      魔城众人都惧怕这位新少主,所以他的命令,魔修不敢不从。

      魔婴长老只好叹了口气,命外门弟子去办。

      外门弟子对魔城内部的势力纷争不清楚,本该上前,然而他们看了一眼莫惊风,居然全都不敢靠近他。

      他们不是怕因果报应,跟着莫乘鸢,见多了受刑惨烈的修士,心里早就麻木了。
      但这一次,众人心里说不出的惊悚忐忑,不敢轻举妄动。

      莫惊风被吊在柱子上,哪怕一动也没动,但他身上那团浓烈的魔气,却对低等修士造成了强悍的威压。

      没被打成这个熊样之前,他也是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年龄又刚及弱冠,喜穿一身黑衣,连同眼珠也是乌润透亮的纯黑,生就一张白皙雪亮的俊脸,发间总是系一条银白束带,无事的时候,他每天招猫逗狗,闲不下来,目光如电穿林打叶般掠过,灿若朝光浮于水,眉眼带笑尽风流,叫不少男女都羞于与他对视。

      然而此刻,他身上挂满锁链,伤疤数不清多少条,血迹遍及全身各处,没有一点活泼的生气,众人看在眼里,怕在心里,谁也不敢违抗莫乘鸢的命令。

      外门弟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用木桶敲碎冰面,舀了一桶冰水上来,从莫惊风血黑的乱发上浇了下去。

      冰水冲刷血渍,从少年眉间滴落,玉白修长的手指微动,锁链的声音悉悉窣窣。

      乌云遮月,天地间似乎要落下一场大雨,整片湖水泛起涟漪,犹如昆山玉碎,发出令人心惊的爆裂声响。

      莫惊风的身体猛烈地抖动着,浑身牵动锁链,发出腐锈的噪杂声音。

      他缓慢地睁开了眼。
      仿佛死而复生,全身疼痛到了极点,少年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无比苍白,本就狭而窄的脸,睫毛卷长浓密到了极致,瞳孔却黑荡荡的,像尸体一样毫无波澜,不像是人,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

      “…………”

      要感谢这股剧烈的疼痛。莫惊风喘着粗气想。

      否则,他就要沉溺在一场梦中,再也无法醒来了。

      刚才,他看见莫桀和莫乘鸢的父慈子孝,看见魔修们或是阿谀奉承或是胆小怕事的一张张脸,感觉无比的讽刺。

      莫惊风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着记忆,跑马灯一般来回在他的神志里踩,折磨得他快要咬破牙根,也无法逃离。

      一月前,魔尊将私藏在别院行宫里长大的莫乘鸢带回来,宣布这就是魔城的新少主。
      当天夜里,魔尊重病,莫惊风正熟睡,莫乘鸢来他屋内,出手就刺向他面门,莫惊风情急之下握住刀,莫乘鸢正好取出他血,命人按住了他。

      莫乘鸢告诉他,魔尊每隔一月给他喂一粒药,在他疼痛到用头撞墙的时候,又给他内功疗伤,是为了给他练成一身百毒不侵的绝技,现在父尊重病,需要血做药引子,于是命人给他喂下毒药,阻止伤口愈合,又派人来日日取血。

      莫惊风最初还有反抗,后来得知原由,便心甘情愿被他取血。
      他以为魔尊的养育之恩,他理应当回报。
      直到他在昏迷中看见了一些奇怪的画面,似乎是一个预知未来的梦境。

      今天晚上,莫乘鸢剖了他的魔骨,把他扔在废弃的庭院,挖掉了他的舌头,让他自生自灭。

      后来,他趁着没人看管,每天跑到藏书阁里,读那些没人愿意读的古籍。
      虽然不能再修魔道,但他喜欢钻研魔宗典籍,类似于噬元经、九转秘籍、血莲决、天煞阴阳斩什么的,也能让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快很快。

      反正不论日子过得开心或苦难,都是一样的快,为什么不让每一天都充满希望?

      后来正道有位小师弟,以莫惊风偷窃秘宝伥鬼匣为由,将他告发。
      莫惊风没偷伥鬼匣,他连魔城都没出过,可是谁会信他?
      那位小师弟是云都大仙门的内门小师弟,说他偷了,他就是偷了,正道满天下张贴他的通缉令,禁止一切魔修进入云都,一旦见他,格杀勿论。

      莫惊风迫不得已修炼邪功,却遭到修为反噬,由此失去神智,化为万鬼之主,横扫魔道三域,引来正道数万修士围剿魔城,莫惊风被剥皮抽筋,引爆灵核,与所有人玉石俱焚。

      莫惊风开始还觉得这梦扯淡,现在他觉得这梦有点真实。

      莫惊风忍不住想,如果这个梦才是真实,那他的一生是不是老天爷开的玩笑?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父尊对他的好,似乎都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小时候,莫惊风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不是父尊的亲生儿子,毕竟凡间哪家的父亲也没有那般折磨过自己的孩子。

      五岁前,莫惊风幼年在大街上捡狗的肉包子吃,五岁后,莫桀将他带回魔城,让他唤他“父尊。”

      莫惊风以为自己像其他的流浪小狗一样终于有家了。
      但后来他发现,他这个窝棚似乎是漏雨的。

      五岁,父尊为了让莫惊风练武,不许莫惊风出门。
      尽管莫惊风坐在师父的肩膀上,偷偷越过高墙,看见父尊肩膀上骑着另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和魔城里的魔修截然不同,干干净净,而且父尊脸上的宠爱做不了假。
      雪娃娃一样的小惊风安安静静看了会儿,脆生生的说:师父,那个才是父尊的孩子吧?
      师父擦掉小惊风脸颊上的血,温润的嗓音说:乖乖,不看了,咱们练刀。
      小惊风点点头,乖乖练刀。

      十岁,父尊为了考验莫惊风刀法,蒙住莫惊风的双眼。
      刀风朝他劈来,莫惊风看不见谁在攻击他,为了活,他只能不顾一切砍向敌人。
      在父尊的赞叹声中,他摘下遮眼的布条,躺在刀下血泊里的人,赫然是他的师父。

      莫惊风跪在他身前,师父那双苍老的手轻抚他的脸:不哭了…我的阿斩…你笑起来的样子…爹会记得。

      莫惊风哭着想,你不是我爹,我爹是魔尊。
      可是心却那么痛、那么痛。

      莫惊风回头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爹死不瞑目的脸。

      十二岁,莫惊风看见一个老妇人抱着那个小少年温言软语,老妇人有一双狭长的狐狸似的漂亮眼睛,和小少年一点也不像,倒像是和莫惊风一个模子扒下来的。

      老妇人虽然衣着华丽,但眉宇间总是愁云惨淡,她的目光似乎总在越过高墙,看向墙另一侧的地方。

      十三岁,父尊在老妇人家里带走了少年,老妇人死在街上,没人理睬她发臭的尸体,只有莫惊风走了过去,随手就驱散了觊觎尸体的孤魂野鬼。

      所有人尖叫着跑开:他是魔修!他会杀人!快跑!
      莫惊风面无表情,只是拿草革将尸体细细裹紧,去郊外安葬妇人。

      只是抱着她的一瞬间,忽而听见她的魂灵在耳畔轻言:阿斩,不要恨娘,是娘亏欠你的太多……

      阿斩。
      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人记得他的小名叫莫斩。
      是他娘。

      莫惊风不知道自己还有娘,只依稀记得也曾有一双温柔的手,拍着他的背,慢慢把他哄睡。
      他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头顶好像有一双冰冷的手,温暖地抚摸着他。

      那一日,少年走在街上,一言不发,为了一日也没亲近过的母亲奔丧十里。

      冰冷的血雨没能浇灭少年的雄心壮志,却让一颗死寂的心燃起火焰。
      从那之后,莫惊风一心练刀,再也不顾及其他。

      雪籽成沙,层层叠叠吹落在莫惊风破烂的衣服上。
      雪粒□□涸的血迹相融,化成一道道黑红的血水,气味十分难闻,流下少年的手臂,滴滴答答淌进冷冽的湖水。

      莫乘鸢站定在修罗柱前的半圆形台阶,观赏着莫惊风的狼狈:“莫惊风,如果你自愿将灵元献上,我可以劝父尊,还允许你住在魔城里。”

      莫惊风嗓音沙哑难听:“……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饶我?”

      莫乘鸢一愣:“你…你哪来的底气同我这样说话?”

      莫惊风抬眸,眼底波光潋滟,笑了一下,邪气四溢:“再看,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听懂了吗?”

      莫惊风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莫乘鸢一肚子委屈拱了上来,“父尊,你看他,对我如此不敬!”
      莫桀将莫乘鸢护在身后,眉头紧锁,对魔婴长老、魔陀长老、魔灵长老道:“取出他的灵元,让他再胡说八道!”

      万道刀光顿时对准了莫惊风。

      莫惊风低声道:“莫桀,你可知,你中毒那一晚,是我的血替你解毒,不是莫乘鸢。”

      莫乘鸢的脸色惨白了一瞬,惊慌失措地辩解:“父亲,我只是慌不择路,我想救你,可是莫惊风的血比我的更合适……”
      莫桀温声道:“谁的血都无妨,再说,若是真伤了你,我倒是更心疼,我给他喂食毒丹,就是为了练出百毒不侵的体质,救我,本就是他该做的。”

      莫乘鸢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没人知道,魔尊的毒是自己下的,就是为了得到莫惊风的灵元魔骨。
      看他还怎么嚣张!

      莫乘鸢看向莫惊风,清咳了两声,蹙眉弱声道:“你们还等什么?把他的灵元挖出来吧。”

      莫惊风是个极能忍痛的性子,刀刃从丹田里割下去的时候,他咬紧了牙关,硬生生一句没求饶,疼得他冷汗直流,在寒冬里出汗无疑是雪上加霜。

      灵元是一团鲜艳的火,被莫桀运送到莫乘鸢的口中。
      莫乘鸢吞食掉灵元,嘴角的得意无法压制。

      可是莫惊风一直盯着他,那眼神让莫乘鸢毛骨悚然,那双眼睛像饿极了的野兽似的凶狠,莫乘鸢不愿意对上他这双眼睛,心里觉得害怕,动了杀意。

      莫惊风看穿了他的心思,这么多年寄人篱下,若是一点眼色也学不会看,怎么在魔修云集的城池里摸爬滚打把自己养大?

      莫惊风一字一顿道:“莫乘鸢,我死后变作厉鬼,做万鬼之主,也不会饶过你。”

      莫乘鸢心里一空,马上想起前世那一场三域之乱,正是鬼道之主发动了纷争。
      难道是莫惊风?

      罢了,眼下剜他眼睛也不是很要紧的事,暂且饶了他,等晚上,挖出他的魔骨,他就没法儿嘴硬了。

      莫乘鸢还得回寝殿一趟,他需要消化一下莫惊风的灵元,赶紧吸收进丹田里。
      “父尊,我想回去睡觉。”

      莫桀便扶着莫乘鸢,神色焦急地带着他离开了三途川,长老们紧随其后,刚才还满满当当的湖心亭一下子就空了。

      寒风就算再泠冽也是安静的,莫惊风能听见血液一点点凝固的气泡声。
      他不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不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如果有可能,他一定得逃出去,再杀回来,替他爹娘报仇,替他自己报仇。

      但是天大地大,谁能听见他的祈祷?

      夜晚的三途川冷到难熬,莫惊风昏迷的时候不觉得疼痛孤独,现在清醒了,反而是忍受不了了。
      灵元丢了,还能再修,大不了百转千回,也不是没有希望。
      至于一身的伤,肯定要留疤了。
      其实也没什么,以前没少受伤,哪次也都活下来了。

      莫惊风苦中作乐地想:死就死吧,天地这么大,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如果我死了,我不会屠戮人间三域,冤有头,债有主,谁的债找谁报,我就要莫桀和莫乘鸢的命。

      也不知道昏迷到何年何月,莫惊风听见一串脚步声,半睁开眼睛,隔着一层模糊的血膜,艰难看向来人。

      ……是莫乘鸢。
      来挖他的魔骨了。

      莫乘鸢看着垂死的少年,心里很激动。
      灵元在他体内融合地非常好,现在就差魔骨了。

      听说,过阳宫的围猎队伍三天后会路过魔城外的寒雨林,顺便捡几个资质尚佳的修士回去收做徒弟,像他们这种大宗门,是从不在意修士们出身的,只要实力足够强大,就算是叫花子也可以入门。

      莫乘鸢现在一身的修为,只需要适当时间出现在那里,跟随过阳宫的猎兽小分队回云都拜师就大功告成了。

      没有别人在场,莫乘鸢也不需要再掩饰,拢了拢裘衣,笑吟吟道:“莫惊风,给我像狗一样求饶,我会考虑给你分一点残羹冷饭,给你个住处了此残生。”

      莫乘鸢拔剑,他等不及了,虽然他用剑的动作还不够快,但现在劈向莫惊风的速度也足够了。

      他要莫惊风的魔骨,他要进仙门,他要把前世失去的都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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