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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重生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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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炽热。
皇宫的正中央被点燃,火焰携着翻卷的浓烟,像展翅的大鹏。
他接到急诏快马加鞭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呛人的气味扑进鼻腔,灼热的空气烤得双颊发烫。
周边的侍卫都被召集到中央的寝殿扑火去了,以至于现在他的身边除了祁谣再无别人。
他本想问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从祁谣死死掐住他脖子的力道来看,她并不会好心地为自己解答疑惑。
虽然罪魁祸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哈。”他抓住祁谣的手腕,拼命地想要松开桎梏,手臂上青筋凸起,足以见求生意志的强烈。
“要死了也不消停。”他听见祁谣这么说,“安安静静地去死不好吗,你这样让我很头疼,宋厌疾。”
话音落下又是一把匕首刺进他的小臂,剧烈的痛随着刀尖扎入皮肉在天灵盖炸开。
他本想冷嘲热讽回去,却被这痛觉逼得只顾大口大口吸气,一个词都吐不出来,怎么看都狼狈至极。
“好歹也是八年的老熟人,在见阎王之前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眯起眼睛,感受到脖颈上的力道松了一分,断断续续地笑起来,听起来比怨鬼还要阴森。
“我爱上你了,快下来陪我。”
他如愿看见祁谣一向淡漠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干脆利落地将匕首拔出来,刺进他的左胸,像是嫌不够似的,又重复一遍动作。
下手这么着急,看来把她膈应得不轻。
不过他心里顺畅多了。
汨汨鲜血不断从胸口淌出,染红了刃尖,血气弥漫开来,融进凝重的夜色里。
宋厌疾猛然从床榻上坐起,心口一抽,下意识低头看了眼。
那里的衣服完整,没有血淋淋的窟窿,也没有任何疤痕。
他深呼吸,努力平缓着心境。
又梦见了被祁谣杀死的时候。
哪怕距离宋厌疾重生回二十四岁这年已经过了三天,八年后被杀死的情景还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死亡的滋味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体验,祁谣也该尝尝。
宋厌疾弯起唇角,轻笑一声。
他起身更衣,整理完领子后推开门。
站立在门侧的侍卫等候已久。
“照您的吩咐,把叶以玫关进柴房了。”
宋厌疾点头,向着柴房的方向去。
叶以玫是地鬼明面上暴露最多的人,参与绝大部分行动,毫无疑问是祁谣的左膀右臂。
重生前的这个时候,他刚回京城,还未受命调查地鬼之事,遗憾错过了在初期就将地鬼剿灭的大好时机。
如今叶以玫落到他手里,祁谣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人捞出来。
他只要在镇北侯府守株待兔就好。
*
秦止雪坐在二楼边靠着镂空木窗的位置,桌上的一盘板栗酥吃完了大半,这是祁谣上次买回来的最后存货了。
营救叶以玫的时间就在明日,然而镇北侯府没那么好溜进去,最顺利的计划还是得弄到一份请帖,名正言顺地踏进去。
但现在,他们对请帖一事毫无头绪。
“其实哪些人会收到请帖还是很好猜的。”秦止雪偷偷瞄了眼坐在对面的祁谣。
她本来还在靠着胳膊打瞌睡,听到“请帖”二字艰难地睁开眼,银灰色的眼珠子从上下眼皮中间露出一点缝来。
“继续说。”
“就比如新上任的丞相崔玉,深受皇帝信任,最近出尽了风头,很多人都上赶着巴结他,我觉得镇北侯府也不会例外。”
“还有李家,中宫皇后的出身,是京城里颇有威望的名门大族了,又和镇北侯府一向关系不错。”秦止雪灵机一动,“对了,你那个开医馆的朋友不就是李家的吗,可以从她那下手。”
“还有吗?”
秦止雪摇摇头。
祁谣把那盘板栗酥往前推到秦止雪面前:“继续吃吧。”
“这是奖励吗?”秦止雪毫不客气,抓起来就啃,还不忘自夸,“年轻的脑袋就是好使,稍微转一下就对请帖难题的解决做出了巨大贡献。”
祁谣盯着他,幽幽地说:“我的意思是,比起思考你更适合老老实实当你的大馋小子。”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祁谣在心里默默吐槽。
然而大馋小子本人还没一点一思考全京城都笑了的自觉,歪头疑惑:“为什么呀?”
祁谣耐着性子给傻小伙分析。
“镇北侯府不好溜进去,这是我们想弄到请帖的原因,对吧?”
秦止雪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你觉得崔玉会收到请帖,这也不难猜到,毕竟他最近风光无量。”
“那么问题来了,镇北侯府不好溜进去,丞相府就好进了吗?”
祁谣微笑着问。
秦止雪说不出话了。
对哦。
他怎么没想到呢?
镇北侯府守卫森严,可丞相府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呀。
“我不是还有猜测二嘛。”秦止雪弱弱地说,“从你那个李家朋友身上下手。”
“请帖不会传到她手上的。”祁谣面色平淡,“除非镇北侯府给李家每个人都发了请帖。”
“那不可能吧......李家人太多了。”秦止雪一下子蔫巴了。
祁谣没说话了,默默给自己倒杯茶,垂眸往楼下大堂看。
茶馆才开门不到一个时辰,没什么人光顾这里,店里的伙计难得清闲,坐在柜台后翻账本。
白玉楼作为他们的窝点,祁谣本不想把无关之人卷进来的。
起初,她打算把经营的职务交给秦止雪。可秦止雪没有一点经营诚信,看谁不顺眼就多收点钱。同样的一杯茶收了这桌五十文,转头又卖另一桌九十文,导致白玉楼开张第一天就被举报整改了。
祁谣果断卸了他的职,又把这任务交给彼时还未被通缉的叶以玫。
叶以玫掌柜上任前一晚,祁谣语重心长地鼓励她“这个家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加油”。
她没指望白玉楼挣大钱,只要时不时有人进来聊天谈事,获取情报的同时给地鬼三人组赚点饭钱就可以了。
开张之初是个很好的引客时机,祁谣为此下了极大功夫,整夜都伏在桌案前盘算开业优惠。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盘算是对的。
重新开张第一天,白玉楼座无虚席,生意红火。
然而他们的人手显然不够应对这种情况。
祁谣没法露面,能帮上的忙有限。叶以玫一人应付不来这么多客官,上茶速度太慢遭到埋怨。于是祁谣无奈只得派出秦止雪上阵。
秦止雪学着叶以玫的样子,同时端着三盘茶点,然而战五渣这么做的后果就是狼狈地洒了一地。
更糟糕的是,有一桌等着急的男子见催促也没催上来,开始对叶以玫破口大骂。
祁谣至今记得那时的场景。
叶以玫一顿一顿地转过头来,像一扇吱呀作响的老旧木门,眼神阴沉得可怕。
可惜那桌男子并不识相,反而因她这副表情而更加恼怒起来,变本加厉地咒骂。
然后被叶以玫一拳揍进了墙里。
白玉楼再次被举报整改了,附加一笔赔偿费用和修缮费用。
事不过三,祁谣决定经营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
于是她雇佣了常仲允,也就是此刻坐在柜台的伙计。
“常仲允做得不错,好歹是让白玉楼稳定下来了。”祁谣感慨。
秦止雪表示赞同。
“他还拓展了典当业务,每天刚开门这个点进来的人多半是要典当换钱的。”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正好有个人慢吞吞地跨过门槛走进来。
秦止雪盯着那个人,压低声音说:“我猜他就是。”
祁谣默不作声地观察。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简单朴素的青色长衫,墨发半束,身量算不上高,和常仲允差不多。
他快速环视一圈,确认周围再无其他人后才松一口气,对着常仲允温和开口:“我是来典当的。”
常仲允点点头,等待他拿出物品来。
来人又转头扫了眼周围,面露纠结之色:“我不确定这东西对你们来说值不值钱,它是很稀有......可是我前面去的那几个典当行都不收。”
常仲允挑眉,显然是被这话勾起了兴趣。
“值不值钱得拿出来看一看才知道。”
祁谣和秦止雪正隔着镂空木窗默默注视这一切,两人的对话传进耳朵里,也引发了他们的好奇心。
什么东西很稀有,却不一定值钱?
三双眼睛都盯着青年将手探入衣袖中摸索的动作,然而这人动作却慢吞吞的,堪比蜗牛,等得秦止雪简直想出声催促他快点。
那东西先是露出了一个暗红色的角,接着完完整整地被拽出来,四方形,薄薄的。
常仲允扶了下自己的单片眼镜,把头凑过去仔细看,又掂量一下,面露疑惑。
“这只是个木制品啊。”
“稀有在哪里?”
青年听完更紧张了,小声补充道:“上面有字......“
“哦哦我看看。”常仲允一边分辨一边念出来,“宋厌疾......这谁啊?”
楼上二人听到这声几乎瞬间凝滞,对上眼神,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不可思议。
他们聚精会神地继续关注着楼下的动静。
常仲允还在往下念。
“宴席......镇北侯府......?”
他惊呼出声:“哇呀!镇北侯府!”
青年弱弱地问:“是镇北侯府的请帖,你们这里收吗?”
常仲允觉得简直奇怪,怎么会有人把镇北侯府的请帖拿去典当?
“确实稀有,不过我也不确定这东西对我们有没有价值,我得去问下我们掌柜。”
青年见有希望,微笑着说:“好的,有劳您了。”
常仲允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回头问他:“这请帖是仿品吗?”
“不是不是。”青年连忙否认,“左下角有镇北侯府印玺。”
“那你为什么要当掉它?”常仲允不解。
按理来说他不该打听过多,可这事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想不通这么做的理由,那可是镇北侯府,沾点边就能衣食无忧了,谁会把一个和镇北侯府打好关系的机会就这么典当掉?
“呃......因为缺钱。”青年用一种委婉的语气说,虽然他的话说得相当直白。
“以及我不太适应这种热闹的场合。”
常仲允又回来几步,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放心吧兄弟,我们掌柜最爱帮助别人了,她肯定收!我现在就上去问她。”
他说完就“噔噔噔”地跑上楼了,生怕耽误一点时间。
常仲允来到祁谣和秦止雪面前,看到的就是两人仿佛被雷劈了般怔住的样子。
他们谁也没想到,方才还在发愁的请帖,就这样水灵灵地送到面前了,甚至没花任何心思,走运得不可思议。
天上掉馅饼了。
真的。
常仲允伸手在他们面前挥了挥。
“掌柜,这东西咱收吗?是镇北侯府的请帖,不过对我们好像没什么用。”
“收。”祁谣从极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如果他着急当掉,你可以看情况讲价。”
“好嘞。”
常仲允一边蹦下楼一边想不愧是掌柜,他听这人说完缺钱后都心生怜悯不自觉偏向他了,掌柜还是能铁面无私地提醒他记得砍价。
“小伙子!咱掌柜同意了,你开个价吧。”
听完青年的报价,常仲允觉得这人更惨了,大抵是真的着急用钱,价格开得比他预想的要低得多。
常仲允简直要不忍心砍价了,但想起掌柜的话,还是含泪砍了十文钱。
“好吧......成交。”青年弱弱地说。
“你的名字是?”常仲允打开小账本例行记录。
“张谨言。”
“如果方便,可以不要告诉别人这份请帖是我典当的吗?”张谨言补充说。
“没问题。白玉楼会为你保守秘密!”
常仲允一副很有信念感的样子。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