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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秦州府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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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萧清欢从信纸中抬起头,心中对秦州的状况有了更为细致的了解。
“饿了吗?”萧清欢还是没察觉出异样来,毕竟这人在人前人后都是这样,鲜少有带笑脸的时候。
“不,饿。”楚牧川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的这两个字。
萧清欢点点头,将手中的锦盒放到一边,楚牧川眼神不动声色的扫了过去。
楚牧川收回打量信纸的视线,心中略松一口气。
萧清欢抬手抽出案几旁的柜子,将里面的糕点拿出来。
夏至准备了许多糕点,各式各样的都有。
楚牧川神色缓了缓,只是依旧未出声。
“这个好吃,你尝尝。”萧清欢伸手,自然随意地递给楚牧川一块雪茶酥。
雪茶酥是传统的夏令糕点,形似银锭,色如白雪,在天气逐渐闷热的时候吃来颇为凉意沁脾。
楚牧川落在萧清欢拿着雪茶酥的手上,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伸手接过。
松沙适度,甜度适中,他其实平日不喜吃甜食,但还是不免多尝了几口。
久坐马车难免疲惫,车内宽敞,设了软榻,萧清欢用了几块糕点,撂下一句“我先睡了。”便躺下睡着了。
这副样子全然将楚牧川当自己人,又或者是不当男人。
楚牧川见此,喉头一哽,心中一时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公主府内的车夫驾车技术自然极好,马车得以在路上平稳的行驶。
萧清欢的呼吸也逐渐平稳均匀,楚牧川侧头看去,灼灼的目光停落在萧清欢的脸上久久不动。
贪婪的、细致的、一寸一寸的描摹着萧清欢的容颜。
如此近在咫尺,如此伸手可及。
他内心的欲望肆意扩大,有如地狱的恶鬼,疯长的藤蔓,蓦地从心中埋藏最隐秘处升起,疯狂的叫嚣让他不要犹豫。
楚牧川几次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停滞。
他的思绪在脑海中开始疯狂的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凌乱,窒息,他想挣扎,可是越挣扎,束缚的越紧。
楚牧川的羽睫轻颤,昭示着他此刻心中多么的不平静。终于,他闭了闭眼,向心中的欲望彻底低头,认命一般。
楚牧川几乎是不受控制伸出手,借着马车晃动间,不经意般极轻极轻地碰触在萧清欢脸颊上,触感细腻微凉,如温润的上好羊脂玉。
楚牧川嘴角的弧度苦涩而自嘲,要怎样才能看到他呢,他知道眼前人的愿景,有很艰难的一段路要走,他早已下定决心陪她一起。她的眼界如此大,可竟一点时间,或是一个眼神也给不了他。
他想起幼时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祖母摸着他的头笑意吟吟,坐在祖母旁边的顾家祖母很喜欢他,说要将她的囡囡许给他。
祖母说小公主金枝玉叶,哪是他们这等人家能高攀的。
他天生傲气,武艺天赋异禀,被追捧夸耀已是常事,年幼听到此话心中难免嗤之,但却也好奇是怎样的金枝玉叶。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小小的一只,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穿着粉色的裙裳,头上戴着灵动的珠花,像极了一只染着花香的小蝴蝶。
被她堂兄牵着走进房内的时候,她看向屋内每个人的眼里都好像藏着漫天星光,又好像窝着一汪清泉,水盈盈的。
他尚年幼,当时只觉得这小小一只,好像一碰就能碎掉,她歪着头对着他甜甜一笑,糯声软语的唤他哥哥。
祖母笑着说要好好习武,日后能保护妹妹。
他那时想。
他会的。
他会像爱护他那把最喜欢的剑一样保护这个小妹妹。
五日的车马后,萧清欢等人顺利的到了秦州,比之正常的速度快了一日。
秦州府城城门紧闭,不少衣着褴褛的百姓聚集在城门口,脸色消瘦枯黄,嘴唇干裂。
有饿的实在受不了的百姓上前乞讨:“大人,行行好吧,行行好吧,俺们实在没活路了啊。”
“大人,官差大人,求您了,给口吃的吧。”
“我可怜的孩儿啊,呜呜呜……”
官差皱着眉头不耐的驱赶凑近城门口的百姓:“走走走,你们这些贱奴,回你们该回的地方去。”
“没吃的,走远点,别站在这里碍事。”
“想要进城就交银子,没有就滚远点。”
衣衫破烂的百姓在拉扯推搡间,衣着布料更遮不住身子了,更有被一把推倒在地再无力站起身的。
不懂事的孩提看到这一幕被吓的嚎啕大哭,城门口观望的百姓见此也不敢上前了。
萧清欢在马车上远远的看到这一幕,眼里寒光闪过,她放下车帷,冷声道:“先不进城了,去附近的村庄。”
两人乔装一番,换了衣饰,前往府城周边的村庄。
马车离村庄有一段距离便停下来了,两人下了马车步行。
萧清欢一身天青色细棉布长裙,头上仅一只木簪挽着发髻。
楚牧川也穿着一身天青色细棉布长袍。
越往村庄附近走,萧清欢的神色就越冷。
数月无雨,太阳悬挂在高空中,肆意的炙烤着整片大地。百姓的汗水几乎尚且来不及流下,就能蒸发。
水源枯竭,农田干涸,幼苗被阳光照晒的毫无生机,农作物在田地里根本无法生长。树叶也干枯着,偶有夏蝉在树上的叫声都几近嘶哑。
百姓衣衫褴褛,嘴唇起皮出血,只能用粗糙带着厚茧的手一遍遍摸着脚下干裂的土地,在农田里看着自己的农作物掩面而泣,辛勤劳作几月的成果,眼下却要付储东流。
“老天爷,快下雨吧。”
“庄稼怎么活啊,人怎么活啊。”
声音传到萧清欢和楚牧川的耳中,震耳欲聋。
楚牧川抿唇看向萧清欢,她唇线紧绷,眼含愠怒,她虽身居高位,却也在边疆五年,见过底层百姓的生活,干旱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年中旬,但凡官员有所作为,也不至于此。
田地干涸,水利措施一点没有,百姓乞食,赈灾措施一点没有。
有百姓注意到萧清欢和楚牧川两个外人,纷纷看过来,见萧清欢二人穿着得体的细棉布衣服,面色红润,皆是满眼羡慕。
相比府城门口那些人,这个村子里的人情况还算好,不至于乞食。
村里的村长佝偻着走上前来询问:“二位来我们村是有什么事?”
萧清欢道:“我们从隔壁府城来,路过此地,听到田地里的声音,下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村长年迈长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沧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二位不知啊,这打去年开始,老天就不下雨了,都是指着老天吃饭的农户人家,田里的庄稼没有收成,能怎么办呢。”
萧清欢维持着神色,疑惑问:“知府呢?不开仓放粮?不赈济灾民?”
“哎哟,哪里还指望得上开仓放粮,税收都是一点都没减啊。”村长听到问话,脸色更加哀戚。
萧清欢心中冷笑,勾唇讽刺:“你们真是碰上个好知府啊。”
村长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见二人没再有其他事,只是恰巧路过而已,转身脚步踉跄的回去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萧清欢亲眼目睹这样的场面,再次加深了这个道理。
为官不仁,白衣不易。
“进城吧。”萧清欢冷冷的开口。
二人交了进城的四两银子,萧清欢和楚牧川这才进了这泾渭分明的秦州府城。
府城内的街道百姓熙熙攘攘,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墙之隔,城外是濒死求生的褴褛乞,进城每人要交二两银子的天价,硬生生隔开两个世界。
萧清欢同楚牧川走在街道上,身后传来两道交谈声。
“我方才从外头进来,城外那群难民还没走呢。”茶褐色衣裳男子叹了一声开口。
“哎,能怎么办,若非田里实在刨不出粮食了,哪里会来府城乞食呢?”一旁的藕褐色衣裳男子叹气声更重。
“要我说啊,这知府也太……了,这么久都不说赈济一事。”
“嘘。”另外一人慌忙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方才压低声音开口,“这事可不兴拿上来说。”
后者压低了声音:“他就不怕上头的人知道?”
“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张知府上头有人,厉害着呢,告上去又如何,审案的还是他。”
“不是说现在我们这秦州划做镇国昭华公主的封地了吗?公主也置之不理?”
“这又能怎么样,这秦州终究还是张知府当知府,公主在京城里坐等着收税收就是,想来最多也就是银子少了过问一句。”
两人齐齐叹了一声,陷入沉默,拐角走进了一间茶楼。
萧清欢神色淡淡,眼底却寒意汹涌。
楚牧川紧紧的跟在萧清欢身旁,目露冷意。
萧清欢抬步走近一家米粮店。
店里的小二正不耐烦的打发着一对买不起粮食的百夫妻:“就这个价,爱买不买,田里干旱着呢,都长不出粮食了,哪里还有便宜的卖给你们。”
夫妻俩抹着泪出了店门,小二见萧清欢二人进来,打量着二人的穿着,穿着细棉布,但整齐得体,于是迎上去敷衍道:“二位买点什么呀?”
萧清欢指向一旁布袋里的黑面:“黑面一石价几何?”
小二觑了一眼,还以为会买点白米呢,顿时没好气的报了价钱。
萧清欢听了价钱,眼色一寒,复又指着白面问价钱。
小二接着又报了价钱。
萧清欢闻言眼中寒意更甚了,转身抓了一把糙米问:“糙米呢?多少一石?”
小二看不见萧清欢的脸色,见萧清欢连着问了两样,连黑面也不买,报价的语气已经不客气起来。
萧清欢身后,楚牧川眼风冷冷扫在小二的身上,盯的小二背后顿时冷汗涔涔。
小二直打哆嗦,不明白这人明明穿着细棉布的衣裳,也不是什么有钱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就算了,气势还这么强,像行军打战的将军一样。
到底是跟各类人打交道的,他也不敢不客气了,听萧清欢问价之后的回话也恭敬了起来。
萧清欢弯腰伸出手,在布袋里往下深深的扒了扒,上层的糙米被扒开,露出了底下掺着的沙子石砾的糙米。
萧清欢冷笑一声,目光更加冷厉。
店家能这般堂而皇之的售卖掺杂沙子石砾的粮食,甚至都不愿意费事将店里摆设的粮食做的好看一点,可见其嚣张程度和背后势力之一手遮天。
萧清欢将手中的糙米扔回布袋,直起身走出店门,转身深深的看了一眼店名。
周氏米粮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