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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秋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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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别再看你那破《甄嬛传》了。师姐不看轮到你看,我真服了,我们成清世宗情史研究组了。下午武大有招聘会,你跟我去呗。”师弟扒在桌沿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叶凌头也不抬:“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去。”
师弟撇了撇嘴:“你那教师编考试也没准备啊,还不找工作黄花菜都凉了。”
叶凌心口一堵,合上电脑:“你一定要用伤害我的方式和我讲话吗?”
师弟嘿嘿一笑:“我就是看不得你成天在屋里,哪怕咱俩去东湖转转呢?”
“东湖可以,招聘会不去。”
“成。”
但是,去东湖最近的路就一定要穿过武大。穿过武大第一眼就会看到招聘会。看到招聘会……师弟无辜地眨眼:“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我没带简历。”
“我给你带了。”眼瞅着叶凌要揍他,师弟举双手投降:“我招我招,老板让我干的,他说如果你毕业即失业,他将在教育界名声扫地。”
怪不得前几次组会,老头夸他论文写的不错,然后欲言又止,说年轻人不要畏手畏脚,要勇敢接触真实世界。
叶凌顺着摊位走过去,大多热闹的单位都和“历史学”没什么关系。少数门可罗雀的单位招呼他过去看看,过去一看又只招博士。逛一圈下来师弟也沉默了,整个人垂头丧气:“就业这么难吗?”
叶凌耸肩:“我不是没找过。”
两个人默契地离开会场,路过一排的路演厅传来各样企业宣讲的声音。
叶凌却突然被冻住了脚步,侧耳细细听着。他站了一会,便浑身血液沸腾地跑入大楼里,一路顺着门缝听过去,终于确定了一扇门,果断伸手推开了。
屋里坐着的学生们和讲台上宣讲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他淡定说:“不好意思,迟到了。”从容地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
这场宣讲会听的人很多,叶凌隔着人群望着台上的人,却觉得开心。这份开心隐隐约约地提醒他,他一直在犹豫什么,他一直在期待什么。
回来了几个月,心里一直觉得怅然若失。现在他清楚无比地知道,自己很想念上海。
坐在书房中面对满屋古籍旧卷的时候,他回忆起当助理时,感受到流动是沿着人而传播,继而形成部门之间的机锋交错,于是照搬到了县域与县域之间的协作变化,完成了那部被导师夸奖了的宋代驿站交通研究。
而从佶屈聱口的文字中抬起头来,面对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他想念的是车驶出马来西亚机场,热风吹在脸上,掠过一排路灯与棕榈树的恣意潇洒。
他的心已经野了,不适合再关在书房里研究历史。比起对一场古代战役的梳理,他更想研究一个集团的股权变化。
在这一切的中间,一直有模模糊糊抓不到的东西。他一直不敢想,可今天不仅想了,还看见了。
从黑压压的人中间遥遥望去,他看见自己的方向。
叶凌负手倚墙而立,微微一笑,心道,我想试试看。
没能一鼓作气跟着社牛师兄中途勇闯宣讲会的怨种师弟,在外面等了很久才等到叶凌出来。叶凌心不在焉的,他跳出来都能吓到他。
“干嘛去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不回。”
“人太多了,没信号。”叶凌扬扬手机:“我找到想投的企业了,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师弟拍拍他的肩:“任务完成,走吃饭去。”
叶凌却迟疑道:“你要不先走,待会儿我还有事。”
“什么事啊?”
“就是,就是……刚才那个企业晚上说会有面试,我想找个地方准备下。”
“我陪你呗?”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你晚上不得写论文吗,先回去吧。”
师弟更兴奋了:“哟,看你这表情急的,有什么事见不得人的,不会是要见女生吧。”
叶凌急道:“真是工作上的事。”
二人正争执间,戚诗雅从楼里出来,一身素色大衣,背着精致的单肩包,长发飘在身后,直视前方,面若三春桃花,神色却冷若冰霜。就像刚才叶凌将简历递给她时一样。她身后跟着人事部的几个同事,很快坐上车走掉了。
叶凌呆呆地看着他们。
转头一看,师弟也呆住了:“我靠,看见没,好有气质的美女!”
叶凌:“……”
戚诗雅本是来武汉见客户的,上午谈了业务,晚上约了饭局,下午无事,听说人事的同事在这里招聘,就来宣讲会看看。这本是个插曲。
晚宴就设在戚诗雅他们住的大酒店楼上,推杯换盏的过程一片其乐融融。送走了客户,戚诗雅准备上楼回房间休息,却看见酒店边上的草丛间,蹲着一个寂寥的人影。她望过去,那人也心有所感似的抬头望来,惊喜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戚总。”
戚诗雅心里叹口气,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叶凌冻得有些哆嗦,很尽力才能把话说清楚:“猜您可能会住这里,想跟您说句话。”
“猜吗?“她疑惑道,”先进酒店说吧,外面挺冷的。”
“不用不用,很快。”叶凌眼睛亮晶晶地:“我就想问秋招您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想清楚了,我想回公司。”
“这样啊……”
叶凌忙补充道:“我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够,您拒绝也没关系。可是,”他顿了顿,鼓足勇气:‘“我真的很喜欢您在的那个世界,如果您能给我一张入场券那就太好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真诚道:“我会做的比以前更好。”
戚诗雅轻轻说:“那好吧。”
叶凌高兴地站直:“谢谢戚总。”又借着高兴劲儿,冲动问她:“晚上江滩的夜景很好,要不我请您去看看长江吧。”
戚诗雅一笑,叶凌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三分:“好。”
叶凌一边打车,一边整个人忐忑到了极点,可却又忍不住傻乐。叶凌一路上都殷勤地介绍着武汉的景点,可到了江滩才发现,他们来的太晚了,可以体验长江夜游的轮渡已经关了。叶凌懊悔自己有点冲动,但也只能带戚诗雅在江边走走。
夜风吹来水的味道,岸旁的灯光七彩流动。
戚诗雅问:“长江和黄浦江是同一条江吗?”
叶凌想了想:“应该不是。”
戚诗雅笑道:“好吧,但是两岸的景色很像。对了,你年后能回公司上班吗?”
“我这两个月都没什么事,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早点过去。”
“那太好了,”戚诗雅揉一揉发闷的太阳穴:“就是最近事情很多,你回来压力会很大。社保交不了但是可以先把三方签了,工资按正式员工的给你发,年底也会有一部分项目奖金,看你想去哪个组。”
“戚总,”叶凌突然问她:“干这一行很难吗?”
戚诗雅愣了愣,不知从何说起,从跟随瞿颂光创业的第一天,她就觉得很难,到现在也依然在艰难着。过去她以为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她愿意为了那理想中的光辉灿烂付上一切。可现在经历了很多事,她简直要觉得,艰苦之后还是艰苦,黑暗面前只有黑暗,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看着叶凌,她有许多话涌上来,不知道从何说起。就这样安静了两分钟,她说:“如果你是真的主动要来,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话外有话,她知道叶凌听不懂,可又希望他听得出来。
可他只是点点头。
“公司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戚诗雅看他一眼,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和他说这些。但想起刚刚这个人在草丛里蹲了自己好久,也莫名产生一种‘赌一把’的情绪:
“恩益的冯董基本上从董事会退了,不知怎么也盯上了这一块业务,特意组建了一个团队和我们竞争。冯董之前的经历你可能不知道,在体制里做过金融监管,手上内线消息和人脉很多,一是不缺研发的钱,二是不缺政府的单子。之前跟我们有过合作的客户听到风声,都开始准备改上冯董的系统,哪怕那个系统现在还没有做出来。”
叶凌几乎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紧绷着故作轻松接道:“那您能也找找政府的人吗?那天开董事大会的时候,我看瞿书记给您打了好多电话,他能帮忙吗?”
戚诗雅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我的通讯录从来不备注,你怎么知道是瞿书记?”
叶凌的自尊不允许说自己搜过他,只好仓促道:“我猜的,这个姓挺少见的。而且我听到一点您和他通电话。”
戚诗雅语气有点冷:“好,现在给你科普一个职场小常识,不要偷听领导讲电话,听到了也要装作没听到。”
“戚总我错了。”
“我这里没关系,其他人那里你要小心。”戚诗雅想了想:“我本来是想安排你进项目的,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
“好的。”
正说着,戚诗雅又开始打起工作电话,她招一招手,叶凌极有眼力见地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送她回酒店。一看时间,他们散步了宝贵了7分钟。
叶凌自嘲地想,这就是企业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