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青丝半绾鬓已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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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妙吟就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的场景仿佛昨日重现，将旧日里那些缠绵悱恻的动人情事又一次呈现在妙吟眼前。
尽管妙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梦境中挣扎出来，而她也不是很愿意就这样醒来。
梦境的伊始在人声细碎的大堂，妙吟和几位姐妹坐在珠帘后，各自摆着好看的姿势，等得无聊时相互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们之间的关系说不上好坏，竞争关系比姐妹情谊更多。
半天都没有路过的客人往珠帘这边看上一眼，妙吟泄了气，对今日被带走已经不抱期望，她兀自换上舒服的姿势，预备等时间一到就离开大堂，老实在后院待着等丽娘子安排。
（丽娘子是桃夭苑里类似娘老子（妈妈）的存在，换个粗鄙的说法就是老鸨，只是丽娘子实在年轻，苑里的姐姐妹妹们都只唤她娘子。）
她的熟客大概是看腻了她这款，好几日都没再来，她要是再空窗下去，丽娘子就要给她降牌了，她可不想坐门口的木栅栏后头等人垂青，那里都是最末等的妓子揽客的地方。
妙吟觉得自己识得几个大字还会歌舞，沦落到坐珠帘已经让同批的姐妹们蒙羞了，要是真去坐木栏，她们只怕要挤兑到妙吟羞愧得一头撞死才肯罢休。
脑海里的思绪纷繁，忽然就遥遥对上一双澄澈的黑眸，里面好似盛满了诧异的色彩。
妙吟越过珠帘的间隙与他对视，目光相接没过多久，他就移开了视线，睫毛一颤一颤得，眨眼的频率过高了。
她有这么不堪入目吗？昨日也不愿看她，今日还是不愿看她。
没错，来者便是昨日那问路的小生。
妙吟看着他走向门口看守的龟公，唇瓣一张一合，虽然听不到在说些什么，但她有种预感，这人肯定是想把她带出来。
毫不意外，预感成真。
龟公把妙吟从后侧的小门里放出来，引着人带到小生面前。
那小生一看就没什么经验，低着头很是局促不安，盯着地面只在脚步声停下时迅速抬头瞄了一眼。
龟公把人带到后也不多话直接告辞，只剩两人面对面时，小生明显没那么局促了，甚至隐隐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妙吟看得好笑，却不真正笑出来，只是带着人往自己的小屋子里走去。
那天晚上他们什么正事也没干，小生好像花钱就是为了看看她，看她做什么都好，夜间也不留宿，白白耗费大半银两，妙吟都替他心疼。
小生是妙吟见过的唯一一个来这种地方不是做那档子事的男人，她觉得很新奇。
小生一连来了七日，每次都很坚定的选择妙吟，他们窝在妙吟的小房间里，有时小生会教她更多的字和文章，手把手带着妙吟写她的艺名，有时只是单纯听妙吟弹曲子，他们也聊一些城里的趣事，免不得会说到一些桃色的新闻，小生意外得不反感这些。
他们可以在屋子里做任何事，小生甚至还在屋子里温习书本，但他们就是没做那档子事。
妙吟很感谢他一连七日的选择，这让她不用真的降牌去坐木栏，并且失去她现在住的小屋子，即便那之后小生也没再日日都来，而是隔三差五才来一次。
她想回报些什么，于是在七夕节的前几日，她开口邀请小生在节前一晚一起逛夜市，小生有些许意外，但还是冲妙吟勾勾嘴角，很高兴的应声。
这是小生第一次单独和姑娘家约会，也是妙吟第一次主动约男子同行，她邀请后其实夜里就后悔了。敏感的节日里邀请男子同行真的很不矜持，但她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沉默了。
反正求也求过丽娘子了，就当是放纵一回，她自顾自地想着。
……
时间很快来到这天，妙吟到小桥时，小生就站在桥边看远处的灯火。
马上就是七夕了，花灯和一些节日饰品也摆上了小贩案头，还未到节日当天，河面上就已经有花灯在飘荡，三三两两的行人来来往往，小生就安静地等在那里出神。
听到脚步声直直朝他走来，他转过身，一见来人还未开口说话，便先笑起来。妙吟也笑，那时她还不用担心笑起来眼角显眼的纹路，她想怎么笑就怎么笑，笑随心动。
“让公子久等了，这个平安扣赠您，还望公子莫怪妾来迟了。”她说着将手中把玩的平安扣自然地递过去。
对方有些惊喜，忙双手接过，还不忘回道，“怎会，仆也刚来，谢姑娘赠礼，仆未准备回礼，实在失礼。”
他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妙吟宽慰他，“本就是为了感谢公子愿意陪妾逛夜市才准备的，公子劳力又何必劳心。”
他摇摇头却没争辩，转而问妙吟想先走哪边？妙吟环顾四周，还是决定朝着卖花灯的摊前看看，手上提点东西，她才没那么不自在，说到底她也是第一次与男子同游。
妙吟挑了一盏最普通的莲瓣灯，小生很自然的付了文钱，她没有阻止，就当是回礼了。
两人溜达着逛了一圈摊位，没到节日当天还是不够热闹，而且还有宵禁，很难尽兴，但对妙吟而言，只是这样走着，偶尔说上两句话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这是她难得轻松愉快，不用想着怎么讨好客人的闲隙。
“还没问公子会在城中待上几时？这些天总听客人们说要早些赶路，公子看上去倒是不急。”
“约莫下个月初便要启程出发，再迟些就来不及了。”
“这样啊，苑里和毗邻的几家一同租了画舫，明日晚时船上有三绝的歌舞，公子若是温书累了，可以来船上看看，这次的票价很低。”只是吃些船上待客小食都能回本。
“这船票竟还有余留？早前听同房的李兄说一票难求，恐怕是他没找对门路。”这话听着调侃的意味偏多，妙吟摸不准他动没动心思，愿不愿意来，索性自顾自说下去。
“公子若是来，妾可以直接给公子两张，左右放着也是放着。”
实际上是丽娘子给安排的任务，每位姐妹手中都有一两张，三绝七艳手中更多些，她们接待客人的时候顺便将票卖出去。像是三绝七艳这些头牌都是直接差人送去，根本不屑于这一星半点儿油水。妙吟没这个实力还做这“样态”，要是让丽娘子知晓了只怕要不好。
“那麻烦姑娘了，仆直接买就是，总不好让姑娘破费。”这话题就到此为止。
快打锣时，小生将妙吟送回初次见面的檐下，妙吟取了票递给他，没接他送还的文钱。
“就当是公子教妾识字的学费了。”要真算起来，学费哪里只有这点，只有这小生傻，花钱来烟花之地找事做。
就此别过，妙吟看着人走远了才回身上楼，路上与另一位同坐珠帘的姐妹迎面而过，得她笑吟吟的一句：“那小生看着俊俏啊～”
妙吟才不理她，不怎么走心地回她：“是啊，是啊。”来这地方的歪瓜裂枣不知凡几，有个清秀些的都能被吹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你还真是好命啊。”
这话妙吟才不接，好命不好命的，都在这儿多少年了，多讽刺啊。
人啊在这翻地界，首先要学会看清自己的身份，俊不俊有什么干系呢？总归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第二日一大早，苑里就热热闹闹的开始准备晚时的装束和节目。妙吟被安排的场次是给三绝七艳的两场配舞，三绝七艳各有各的美，平日在各家王不见王，也就节日里才一同出表演，慕名而来的人一多，也让底下讨生的小妓子们能跟着头牌捡点漏。
妙吟本来也是捡漏的小妓子之一，但她今日有别的事情。
本来给人作配不用跳得那么尽心尽力，何况小生也不见人影，她跟着配乐的节奏舞水袖，中规中矩地起腰下腰，到了该笑的时候扯出一抹笑，和一众姐妹展现出花瓣舞层层叠叠的美感，只是身体随着乐曲下意识的律动，她的心思压根不在吸引前排老爷关注上。
一曲罢，有不讲究的老爷逗乐子似得往上头扔了一锭银元，砸了妙吟一脚尖，疼得她合牙倒吸一口凉气，还要弯腰捡起再冲砸来的老爷讨喜的笑笑，免不得说些吉祥话。
也是这福身一礼，叫妙吟看见了刚恰怎么也寻不见的人，她顿时眼前一亮，吉祥话说得倒是更真心实意了。
去了换衣裳的房间，自觉地把银元交给丽娘子，她盘算着下一场舞的时间，觉得来得及，就提前换上下一场的服饰，拉上面纱绕到座位处寻人。
那时她还不愿明白自己的心思，自觉“光明磊落”，寻人寻得大大方方，带着人就往船侧的矮栏处走。
外面岸边的灯火美如画，河上座座莲灯飘荡，一些写了字的叶片根部缠上红线绕着莲灯打转，转着转着就被岸边的人捞起，有情人一线牵，循着红线的尽头也不知对面会是何人。
小生淡淡的眉眼被金灿灿的灯火照得温柔极了，她站在他身侧看似在远眺，实则注意力全在余光中小生和煦的神情上，他欣赏着美景，神态放松。
忽然，他看向景色的视线收回，从袖中拿出一包吃食递给妙吟。
“刚刚的舞很美，之前看姑娘房中常备桃花酥，便自作主张买了这酥饼，但愿还算合姑娘口味。”
他递出来的手很稳当，但妙吟的手却有些发颤，她的心涌进一股暖流，这股热意差点就要染上面颊，偏她还自欺欺人地噙着笑故作端庄，回他：“公子有心了。”
她喜不喜欢桃花酥呢？她选择避而不谈，可能以前只是觉得方便，但这以后定然是喜欢的，喜欢的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青丝半绾鬓已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