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青丝半绾鬓已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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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的目光只短暂地停留在妙吟脸上，很快又移开视线。只是这一个小动作，让妙吟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刚刚差点就想把早上编得红绳送出去了，在七夕这个男女之间敏感的日子，让不知情的人知道了只怕要说她私相授受。
她的理智告诉她要稳住，可是心里还是失落，小生下个月初就要离开了，以后恐再难遇见，只是这样路过他的人生，她好不甘心啊。
“公子知道哪颗是牛郎织女星吗？”
“知道。姑娘看这边，偏北侧那颗格外闪亮的星星就是织女星，它侧边有围成梭子样的小星星。”
妙吟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一颗格外闪耀的星子。于是她点点头，又侧脸看向小生，满目期待。她本来只是想找个话说，这下是真的有些稀罕了。
“跟织女星对着的那颗偏南的星星，也是十分闪亮的那颗就是牛郎星。”
“嗯……但是好像另外有两颗很亮的星子，这两颗都是牛郎星吗？”
“哪里，牛郎星只有一颗，你仔细看，两侧分别有一颗星星组成一条扁担的是牛郎星，另一颗是天津四，它在鹊桥上。”
妙吟看着是在努力辨认的样子，实际上脑子里反反复复重现着刚刚小生讲述的声音，是温和的，清亮的，疏朗的，是好听的。
感受到袭上面颊的红晕，她忙不迭捻上帕子遮了遮，只露出一双含情目滴溜溜的转，视线偶尔略过小生的容颜也不多做停留。
“姑娘可是哪里不适？”
小生这句话问得真心实意，妙吟却不敢说真话，只是笑着摇头，她好像有点明悟自己的心思了。
“姑娘今日蔻丹甲……很衬姑娘。”他话中停顿了几瞬，似是在措辞，最终吐露的却未曾见华丽的辞藻。
和妙吟往日里听贵客们夸赞三绝七艳，“指若新笋”、“纤纤玉指”、“甲含碧波”的夸辞都不同，朴实无华却更合心意，让妙吟才褪下面颊的红晕转脸又要染起。
“公子今日的衣裳也很衬公子。”妙吟说着眼眸不经意间往下一扫，一下子就看到了挂在腰侧的平安扣。心好像突然忘记跳动，周遭诸事远去，妙吟脉脉凝视着眼前那张清秀白净的脸，像是要一眼望进小生心底，把小生看得猛然转过身去。
“姑娘……姑娘切莫这般看仆。”小生用袖子捂住脸，能看见的耳尖已经红透，那抹红意一路淌过耳根爬上脖颈。
妙吟笑笑，只道，“公子可还有要事？待妾舞完最后一曲，请公子小酌一杯可否？”
他这才放下袖子，面上透着粉，犹豫着还是点头应允。
“姑娘快些去吧，仆……晚些……”后面几个字声音太轻，妙吟没听清，但也能猜到，她笑着福过身才转身离开。
好纯情一个小书生啊，真难得。
最后一曲妙吟跳得很是尽兴，脸上笑意盈盈，像是嫩粉的月季等来了温暖的日光，终于款款绽放在这美妙的夜晚。她以为只有小生回注意到她，但她显然是得意忘形了，都忘了为什么说这种日子一般都是小妓子的捡漏时刻了。
她才退谢离场，刚走进小屋换衣裳就被丽娘子拉到了一旁。
“刚刚的舞跳得不错，你平时要有这般明媚，哪儿还用坐那珠帘。”说着，丽娘子伸出食指戳了戳妙吟的眉心，把妙吟戳得心里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尖。
“刚恰给你一锭银元的老爷派人来传话了，待会儿你就直接去老爷身边伺候着，衣裳不用换了，妆你自己重新捣腾个，这面上带汗总归不好看。”
丽娘子的视线在妙吟面上来回扫荡，妙吟装得乖巧，目光毫不躲闪地与她对视。
“你也是走大运，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勾住了这一年都不用担心降牌的事儿，说不准就升牌子呢？心里放清楚些，别叫外头的野男人给勾了眼，忘了自己的身份。”
丽娘子尤嫌不够，她补充道：“早先不管你这茬，是觉着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可别学那菊三娘，倒叫同批的姐妹陪你受苦。”
菊三娘是苑里禁忌一般的话题，她原本是七艳之一，后来动了凡心与男人私奔，叫丽娘子逮到直接卖去了窑子，才两个月便香消玉损。
她原本是丽娘子悉心教导的台柱子，与丽娘子有几分师徒情谊，一朝犯了忌讳，还是被毫不留情地发卖出去。
这是丽娘子立威的名场面之一，那日全苑的姐妹都被喊来欢送菊三娘，亲眼目睹菊三娘被绑了手脚，塞上粗布，只着一身里衣便给强硬的拖走了，身上隐隐可见青紫带红的行刑痕迹。苑里有年纪小的妹妹没忍住哭出了声，被丽娘子厉声呵斥，捂着嘴再不敢哭出来，夜里还有姐妹被吓起了热。
妙吟回想起当日的惨样，不由面上一白，勉强打起精神回丽娘子：“娘子教导的是极（对），妙吟定谨遵教诲。”
丽娘子这才嗤笑一声放过她，转而安排起接下来的演出，这出是压轴的大场，容不得一星半点儿的疏忽，出错了可是要砸牌子的。
妙吟在小屋里擦过脸，重新画了个和平时不同风格的艳丽妆容，这一翻拖沓也叫她平静下来，便随手招了个小丫头过来，递给她一包桃花酥，让她给小生带话，就说：“妙吟姐姐今晚有事走不开，过些日子定给公子赔罪。”
这种场面话，基本上是心照不宣的托词罢了。
打发了小丫头去传话，她也理理衣摆强按下内心的酸涩，对着镜子扯开一抹明媚的笑颜。
很好，和平日里截然相反，这样就完全看不出来是她了，她盗钟掩耳地想着，假装自己刚刚偏要和丽娘子对着干的想法从未出现过。
她撩开帘子，从后边绕到前台，直冲着老爷的席位而去，目光不见游移，好似只要她不去看，小生便注意不到她了。
小生真的注意不到她吗？
实际上从妙吟撩开帘子开始，小生一下子就看到了她，不如说，小生的视线就没从那处移开过。
所以，妙吟聊起链子抬眸迈步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让小生给认出来了，还不等他眼里的惊艳散去，看到妙吟直直注视着主位的地方，他瞬间明悟，不禁苦笑摇头，眸子追随着妙吟的身影一直到她按着裙摆跪坐，只留给他一抹妙曼的倩影。
他摩挲着指尖，心里也明白这才是正常的，刚刚在船侧发生的事情才是惊世骇俗的。
然，心里还是不适居多，纷繁复杂，让他理不清自己的心绪。索性起身离席，去船头吹吹风。
妙吟完全不知晓他复杂的心思，她的注意力全被老爷捉去，侍候着看歌舞也不老实的老爷，任由他的手撩起袖摆，一路摸上藕白的小臂，在那白嫩的肌肤上又捏又揉。
她不止面上不能有异色，还得笑吟吟地将腕子递过去，主动调整好姿势，好让老爷摸得顺手，摸得尽心。
尽管她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让人精似得老爷瞧出一丝一毫。照丽娘子的话说，她于十五六岁的花骨朵而言，已经是老黄花了，就这样还有老爷肯幸她，那都是烧高香了，她若是不尽心尽力那是不识好歹，活该守不住手里的牌子。
她什么身份？平日里唱着些风花雪月，就真以为自己有资格风花雪月了？哪儿的资格呢。
以往陪桌时，还有不讲究的老爷直接就这么将手伸进领子里揉捻，她还不是堆着笑喘·息娇吟，现在倒是清高了？
没事多想想自己的出身，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清高。
当晚，许是妙吟在桌前的侍奉得了老爷心意，晚上就被洗干净送去了老爷专属的贵客房，这不是妙吟第一次进这种低调雅致的屋子，只不过距离上一次已经是两三年前了，这种房间的一截熏香都抵得上普通农户两年的进项了。
顺理成章地，妙吟小心地伺候了五回，老爷看上去很满意，睡去的时候还一手揽着妙吟的腰，一手放在她的小山丘上。半夜还把妙吟给抓得疼醒了，但她不敢痛呼出声，不敢声张，不敢乱动，她只敢慢慢地、轻轻地远离那罪恶的魔爪。
睡不着也得强迫自己睡过去，不然明早面色不好看会让客人扫兴，妙吟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也正因如此，才叫她没工夫细思小生的去向，细思小生现下何处，现在何为。
老爷是真的对她很满意，早上醒来人还在迷糊中，也不忘拉着妙吟共赴春宵，叫她起床服侍时腿根都隐隐发颤，面上的春意掩都掩不下去，双眸水润，唇色嫣红，让人一眼便知是备受疼爱的样子。
送走老爷，妙吟甫一转身就被丽娘子派来的小丫头截胡了，小丫头按照惯例带着妙吟进暗室搜身，免得她昧下好东西，有了跑路的本钱。虽然她的卖身契还在丽娘子手里，然而经历过菊三娘那一遭，丽娘子便觉得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了。
苑里也只有头牌因着是丽娘子的摇钱树兼招牌，才被丽娘子礼遇，不用遭这番罪受，妙吟才没这好命。
这小丫头给妙吟搜身的时候，动作有几分轻柔，让她心有存疑，趁着小丫头低头搜下裤，她仔细想了想，才发现是昨日收了她一包桃花酥的小丫头，也不知叫她传得话带到没有，她不好问询，否则显得她过于在意。
想到桃花酥就免不得想到那小生，只怕以后看到桃花酥都再也绕不开这个人了。
妙吟笑得苦涩，却还是笑着的。
她还记得她那时是专门笑给进来拿刑具的丽娘子看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青丝半绾鬓已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