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缘未及》颍川小哲

5、出宫继遇1

　　绿植葱葱，书香摇曳。
　　“古之语也，圣帝贤王，谗者灭贼者亡矣……”季梓柔侧卧在庭院的躺椅上，书本扣在头上，嘴里背诵着课文。
　　自庆功宴后，所有人的生活都回到了正轨，季梓柔要学习的东西多了起来，课业任务也增加了。
　　经过七年的成长，季梓柔在处理辩题任务方面有了系统独到的见解，深得老师的青睐。
　　文章已经反复背诵好几遍了，正当她昏昏欲睡时，身边传来一声久未听觉的声音:“阿柔的功课定当十分认真，可否与我解读一二?”
　　声音高扬，语调轻快，想必这人脸上定是挂着笑的。
　　季梓柔将覆在头上的书拿下来，转睛一看，是他六哥季梓焱。
　　季梓焱今日穿了一身浅青色夹白常服，手中持有一把墨雨竹扇。
　　这身打扮再配上他那戏谑的眼神，季梓柔觉得他很是风流了。
　　他踱步走到季梓柔身边，顺势在椅子上坐下。
　　季梓柔躺在卧椅，翘着二郎腿。
　　许是瞧着季梓柔这般模样有些懒散，没有正形，季梓焱便拢起竹扇在其胯部打了一下。
　　季梓柔吃痛地“嘶”了一声后坐起来，呡起嘴巴，皱眉看着季梓焱。
　　她也不说话，仿佛在无声地怒怪他，又似乎在等季梓焱开口解释打她的缘由。
　　季梓焱反倒轻笑一声，抬手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然后毫不在意地说：“六哥考你呢，刚不是背的挺好的么？来，说说你的理解。”
　　季梓柔翻了一个白眼后，又做回原先的姿势，脚还有节奏地圈画着。
　　季梓焱勾起嘴角，宠溺地看着季梓柔。
　　见她将一只胳膊搭至眼睛上，遮挡阳光，不急不慢地开口:“英明的君主以仁义为巢，以圣贤为杖，所以居高处而不坠，乘危履倾而不仆，举用贤才是执政治国的根基……”
　　没想到季梓柔真的会给出解释，他呆愣一秒后，出声打断了她：“打住，你真是个呆瓜。我来找你，是问你出宫否？母后说你在宫里烦闷，让我带你去我府上待几日，你可愿意？”季梓焱再度摇起了扇子，神情自若。
　　听到此处，季梓柔放下胳膊弹坐起来，眼睛放光，连连点头同意，脸上溢满了笑容。
　　她站起身来找鞋子，刚穿好鞋子就准备夺门而出，却被拦住，说要再换件干净的衣裳。
　　季梓柔三下五除二地换好后，他们便出发了。
　　十三年来，季梓柔很少出宫。
　　一是时间不允许，她有很多课业要完成。二是王上王后不允许。
　　因为宫里很安全，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们还能帮季梓柔解决，一旦出了宫，不可测因素太多了，他们不放心。
　　所以季梓柔从车窗望向外面，小小的脑袋充满了大大的好奇。
　　马车很快驶出宫城,宫城在季梓柔眼里渐渐缩小化，直到变成一个点告别庄严肃冷的上京城，迎来的是熙熙攘攘的阳华道。
　　卿月多次阻挡也无用，只好在一旁看着，以防马车摇晃使季梓柔摔倒。
　　行至外郊，大路渐渐冷淆，偶尔有两三人结伴而行，他们似乎也不在意来往的车辆，更没在意趴在车窗上的季梓柔，季梓柔看了会儿就又坐回了马车里，只留一个小缝以看到外面的场景。
　　在大路两侧通着阡陌小道，小道与田亩相连，田亩被整齐地区划着，农夫每天都有认真锄薅，所以庄稼长得很好，田里几乎没有杂草。
　　鲜是看累了，季梓柔放下帘子，乖整坐好。
　　马车摇摇晃晃，季梓柔便靠在卿月怀里闭上了眼睛。
　　季梓焱见妹妹睡了，用扇子在马车横木上敲了两下，马车车速便减慢下来，摇晃的也不是很厉害了。
　　等再次睁开眼便是到了朔城，也就是六殿下季梓焱的领地了。
　　季梓焱生性贪玩，无心朝政，尤喜爱机关械甲之术。
　　他府中的能人数不胜数，朔城城中亦是不乏巧匠，他们靠着自己的技能，赚取闲银，生活在这一方小隅。
　　到了季梓焱的府邸，只见梁上挂着赤底金字的牌匾，牌匾旁边是两只对称的木鸢，有手掌般大小，形势似欲飞翔。
　　季梓柔跳下车后，视线停留在了那两只木鸢上，觉得很是新奇，她还记得之前季梓焱也送过她一只木鸢，比门匾上的更为精巧，看了两眼后，她便移开了目光。
　　季梓焱已经提前跟管家打过招呼了，所以管家估摸着时间已经出来等候多时了，行完礼管家就安排人搬行李。
　　府邸一共有三个大院，其中中院配有两甫，为主要居所所在地，而每个院内的风格功能大为不同。
　　前院为主要招待外宾的地方，因此主色调为灰黑色，彰显王家威严，主殿内陈设整齐简练，少有绿植。
　　中院为府上能手巧匠所居住地，他们在这里研发设计机甲，季梓焱也常常待在中院，因此季梓柔也就住在了中院上甫。
　　中院上甫，有鹅卵石铺设的小路，路旁栽种了各种名兰花草，鹅卵石路的尽头与池塘相连，池水清澈见底，锦鲤漫栖；院墙墙脚处种满了翠金竹，每当风吹过，竹叶间相互厮磨，应声而呼。下甫蓝瓦灰砖，也是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这里还有一些小动物寄居。
　　季梓柔下了马车后就没停下过，她把府内逛了个遍，她想她应是明白了出宫的快乐了，所以她已经有了长期住在六哥哥府中的打算了。
　　这比起王宫没有那多的规矩束缚，很是自由，简直是妙哉美哉啊。
　　在府中休息上几日后，季梓柔有点待不住了，季梓焱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事务要处理，不能随时陪她玩，于是她决定出府转一转。
　　——
　　清早，季梓柔就穿了一身赤色流光长裙，金黑相间打底，粉白珠兰条纹，她那双明动的眸，显得她很是娇皮可爱。
　　卿月为季梓柔扎上双髫，毛绒粉色头饰央在头发上，再为她配上精美小巧的耳饰。
　　季梓柔坐在梳妆台前，很是乖巧。
　　这时，六殿下前来跟季梓柔说下行程安排，他看到季梓柔这副模样，不禁挑起眉，展开折扇。
　　他倚在门框上说：“哟，打扮的这么漂亮呐。”说完这句后，就踱步走到季梓柔身边，挑起季梓柔一缕头发，接着道：“我妹妹就是好看，哥哥很是满意。”
　　季梓柔被夸后，露出小虎牙，嘿笑了两声后，傻傻的晃起来脑袋，很是开心。
　　然而季梓焱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画面里的主人公正是他眼前的这张脸。
　　原是他回忆起了季梓柔春猎时的模样，季梓柔第一次参加围猎，就射杀了一头熊，直击要害，没有一丝犹豫。
　　那时，季梓柔的眼神沉着冷静，还带有势在必得的傲气。
　　再对比上眼前的张白皙乖巧，仍显幼气的脸，季梓焱的手不禁扶上了额头，他妹妹这两种风格真是收放自如啊。
　　季梓柔不明白六哥表情变化为什么那么快，她也不多想，开口说道：“哥哥，我收拾好了，我出门喽。”
　　季梓焱“嗯”了一声说：“我有公务在身，不能陪你，你切记不能离府太远。另外，我为你又增添了两名侍卫来保护你的安全，一切小心。”
　　季梓柔一一应下后便出了门。
　　出府后，再走几步就是华阳街。
　　街上人来人往，饰品琳琅满目，季梓柔目不暇接，东看看西逛逛，看到新奇的玩意儿就买了下来，决定带回去给父王母后。
　　熙熙攘攘，华灯初上，云韵舒舒，影匿碧皎。
　　不知不觉，季梓柔走进了一处小巷，小巷里也摆有摊铺，但氛围很安静，买客很少，也没有人吆喝，卖客只是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
　　这个小巷的尽头坐落着一间与周围商铺都不同的店，其实，与其说是店子，不如说是一间府邸，它的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字——易天坊。
　　易天坊的排场不小，牌匾比周边林铺的都大，房屋装修也很新。
　　季梓柔想着，既然叫坊，那必然是卖东西的，于是见屋内有光亮，她便推开了虚掩的门，探头探脑地环顾一周后，发现这并没有人。
　　易天坊内有好多物件，有刀戈兵刃，有珠宝瓷器，反正应有尽有。
　　季梓柔看了看卿月和身后的侍卫，努了努嘴，在这间坊中转了起来。
　　当她看到一件珠光琉璃盏后，她觉得好看极了，忍不住想碰一下。
　　“公主。”
　　“别碰。”就在她伸出手的同时，有两道声音响起，一个是卿月的，还有一个是位陌生男人的声音。
　　季梓柔刚想伸出去的手立刻顿了顿，顺着声源寻了过去。只见那人卧在屋梁上，看不见人，只有黑色的衣角露了出来。
　　见状，侍卫警觉起来，摆好战斗姿势，卿月也上前，挡在了季梓柔的身前。
　　双方暂时都没有动作，卿月开口试探道：“抱歉，我们并非有意闯入这里，若是不便，我们这就离开。”
　　黑衣人动了动身子，翻身下梁，像只燕子般轻盈站稳。
　　他站在地上之后，季梓柔发现他个子很高大，面容和善却自带一种威压。
　　黑衣人看着卿月身后的季梓柔，开口道：“无妨，公主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只要别触碰，因为有的物件上涂有剧毒。”
　　听到“剧毒”二字，侍卫警铃大震，纷纷拔出来剑，将季梓柔与黑衣人隔绝开来。
　　黑衣人见此阵仗，勾了勾唇角，眼神毫无在意。
　　季梓柔倒捕捉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刚刚，此人叫她什么？
　　“公主”？
　　季梓柔与黑衣人对上视线，她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听到季梓柔这般询问，卿月也反应过来，心想这黑衣人可真不简单，不仅知道公主的身份，而且六公子配的侍卫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在进来之前竟然没有发现梁柱上还有人。
　　黑衣人态度谦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易天，是这座坊的主人。放轻松，我是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黑衣人伸了伸胳膊，接着回答了季梓柔的问题：“在易天坊，你不仅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物件，还可以买到任何你想知道的秘辛。
　　再说了，公主身上所穿的布料属于边城贡品，上京鲜有，再加上公主身边这帮人的配置，朔城有这实力的也就只有六殿下了，所以知道公主的身份并不难。”
　　季梓柔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轻轻捏了捏卿月的手，示意让侍卫收起剑来。
　　卿月微笑道：“林公子好本事，我等佩服。”
　　林易天：“方才我见公主很是喜欢这只琉璃盏，那就送给公主作为见面礼吧。”说完他便拿起了琉璃盏。
　　卿月看了看盏，又看了看林易天，有所顾虑，她微笑着拒绝道：“这只琉璃盏美幻异常，得来不易，我们不能收。”
　　林易天：“得来确实不易，若真要送出去，我也是舍不得，你们不要，那就算了”
　　林易天放下琉璃盏，又转身走向一旁的锦盒前，从锦盒中取出一枚玉骨哨。
　　他介绍道：“此乃玉骨哨，光泽如月，是用一种特殊的竹子制作而成，轻巧易携带，声音独特，可作为暗号，在危难之时，吹响此哨，就会有人来救公主。”
　　季梓柔不解，初次相识，林易天为什么执意要送她一件东西呢。她从林易天手中接过玉骨哨，仔细端详，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她再次看向林易天的眼睛，林易天眼睛真诚，看不出有什么意图。
　　她想着就一枚骨哨，拿着也没什么妨碍，收下这个哨子，也许就意味着交下林易天这个朋友，而林易天这人身手定然了得，与他结交也并非全无好事。
　　最后，季梓柔收下玉骨哨并道了谢。
　　卿月见天色已晚，出声提醒道：“公主，该回府了。”
　　季梓柔应声后，辞别了林易天。
　　林易天看着季梓柔的背影渐渐消失，直至淡化在视野中。
　　不多时，易天坊的帘子被掀开，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穿的也是一件黑色常服，头发分为三股编成了小辫，与后面的头发拢在一起，束成了高高的马尾，面容自带攻气，英姿飒飒。
　　她抬眼看向季梓柔离开的方向。
　　林易天回头看见女子，倒吸一口气，毕恭毕敬地鞠躬：“少主，东西已经交给她了。”
　　被称为少主的女子“嗯”了一声，对林易天说了句“启程”后便离开了。
　　林易天锁上易天坊的门，紧接着便跟上了女子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