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心》明不知晦

7、破幻境

　　商七身上的寒冰化为水流入土中，衣物上十分干爽，没有湿痕。
　　商七握住匕首，微微低着头，眼神闪动了一下，平静地开口问：“是不是只要我交出碎片，你们就会离开？并且再也不会有人来这里打扰我们？”
　　“碎片带走后，幻境会崩塌，你会消失。”闻水惊玉淡淡地说。
　　“那阿九呢？他不属于这里，他也能回去吧？”商七带有几分希冀，几乎是祈求着看他。
　　闻水惊玉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回答她的话：“很遗憾，他会死。”
　　商七瞬间红了眼，似乎是放弃了，她最后问：“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可以准许我做完再取碎片吗？不会很久的，您可以随便用什么手段控制住我，我不会反抗的。”
　　闻水惊玉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你去吧，不要后悔便是。”
　　“谢谢您。”商七得到了应允，释怀似的笑了一下，挺直脊背，稳稳向竹林外走去，背影是说不出的决绝。
　　路向西皱着眉看过去，嘟囔着：“我怎么觉得她是要去做什么傻事啊？难道是临死前想拉着仇人一起上路？”
　　“你生活在哪里，出去幻境后送你回去。”闻水惊玉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完了，这个问题果然还是来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供他胡扯啊。
　　路向西轻咳一声，决定实话实说：“我说我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信吗？”
　　闻水惊玉没有作出什么反应，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淡漠疏离，任何事都勾不起他的反应。
　　“生辰八字，或者贴身物件。”闻水惊玉伸出手，递到他面前，说话还是冷冷淡淡的，“我帮你找。”
　　“这么厉害啊。”路向西感叹一声，便开始在身上四处摸索，寻着一个比较合适的贴身物件。
　　开玩笑，生辰八字他哪里知道。但是贴身物件也不好找啊。
　　黑色的衣袍并不繁琐，但能藏物的地方也不多，他从袖间摸到腰身，又从胸口摸到脚跟，愣是没有找到任何跟本人身份相关的东西。
　　路向西又从头到尾摸了一遍后，放弃了，“要不我把里面这件衣服脱给你用？”
　　“……不必。”闻水惊玉拒绝道。
　　场面默了一会儿，闻水惊玉再次出声：“手给我。”
　　“要砍下来吗？”路向西很干脆地把手搭上去，手心朝上，还不忘开玩笑调侃了一句。
　　闻水惊玉微微低头，‘视线’似乎停在了他的手心，微凉的指尖触碰上来的时候，路向西不由自主颤了一下，摊开的五指下意识缩了缩。
　　指尖轻轻在他的掌心划动，带来阵阵难耐的痒意，似乎是在画什么玄奥的符咒，或者是什么阵法，还是在写什么字，路向西勉强分辨了一会儿，无奈放弃。
　　淡蓝色的光在他掌中亮起，复杂流畅的一笔做就的图案十分漂亮又神秘，几秒钟后便消散干净了。
　　路向西刚想问这是什么，便看见闻水惊玉微微蹙起的眉，和落在他脸上的‘视线’。
　　蹙眉？这已经是他见过闻水惊玉唯一作出过的反应了，这说明有大问题啊！自己莫不是个将来要颠覆三界的绝世魔头？或者是个未来会飞升成神的天之骄子？
　　路向西战战兢兢抬眼看他，不着痕迹后退了一点点，生怕这位神仙大人要杀了他，那他可真的是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的啊。
　　仿佛过去了很久，闻水惊玉放开他的手，语气一如既往平淡：“你跟我回寻仙门。”
　　“啊？我能问为什么吗？”路向西小心翼翼开口。
　　“你与仙门有缘。”
　　“哦……好的。”路向西万万没想到这个回答，但也无法拒绝，便应了下来。
　　修仙就修仙呗，只要不是要他死，就都没问题。
　　这么说来，他果然是主角，随随便便就能被测出来修仙的资质，还有一个一看就非常有地位有实力的引路人贴身守护，这不得在仙门里横着走啊！
　　……
　　商七垂下手，宽大的袖摆很好遮掩住了反握着的匕首，她熟门熟路绕过几处宅院，无视无处不在的监视与恶心的猜忌，径直走向那间最高处的屋楼。
　　她想起刚才商九哀求地抓住她的手，要去抢夺她手中的匕首。
　　“阿姐，让我去吧，我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让我去做这件事。”
　　商九喉间有一个血洞，看上去不是很严重，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了，但她依旧心疼。
　　她撩起裙摆，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用匕首划开，那条柔软的红色布条温柔地缠绑在他脖子上。
　　“阿姐会救你，你先找个地方把伤口处理好，等阿姐回来找你。”
　　“换我吧……”商九扯住她的衣角，固执的不让商七离开，“碎片给我，我替你。”
　　商七狠下心，从他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角，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商九想去追，但先前为了脱困而用力挣扎得到的数个伤口使他根本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看着那抹鲜红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身旁有人蹲下来，商九警觉地躲开，“你们还想做什么，要杀我就给个痛快。”
　　“不是，我们没人要杀你啊。”路向西冲他摊开手，一粒滚圆的白色药物静静躺在那里，“这可是好东西，快吃了，不然你这一身伤可不见得会好。”
　　虽然宅院内大部分人都看不起她，但毕竟她有个身份摆在这里，仆从也根本不敢明着为难她，是以一路上没有人阻拦她。
　　“商七小姐，大喜之日，不在闺房内候着，反而在外处处游荡，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居心不良。”
　　许今冷笑一声，步步紧逼，“由此，我是否有权利为殿下好好教导教导他的新娘一些规矩？”
　　“新娘”二字被他念的很重，讽刺意味十足。
　　商七毫无畏惧回视过去，话语中嘲讽意味不相上下：“你还真是殿下的一条好狗，事事为他着想，等殿下来了，我一定会为他的好狗美言几句。”
　　许今居然没有发火，反而笑得更放肆了。
　　“哈哈哈哈……可悲啊，商七小姐，闹吧，闹高兴了也好，毕竟是快死的人了。”
　　商七看着他满是毫不掩饰恶意的眼神，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她紧了紧手，纹路清晰的刀柄硌在手心，一阵钝痛让她稍稍安了点心。
　　“我还有事，没空陪一只疯狗玩耍。”
　　许今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竟真的侧开身，“随意。”
　　商七强装镇定走了过去，错身的那一瞬，许今突然发难，伸手向她抓过来。
　　商七一直在防备着他，迅速作出反应躲开那一掌，但还未跑开便被狠狠拽住头发，差点失衡摔倒。
　　许今拽住她的头发拖着人往楼上继续走，速度很快，商七挣扎间被他带住了脚步，渐渐有些吃力，不时踉跄摔倒，身上磕出青青紫紫的斑痕。
　　头发被粗暴地拖拽着，很疼，但更多的是对情况不明的恐慌无措，几乎要将她压垮。
　　许今话语间满是疯癫，诡异地十分亢奋。
　　“殿下很快就来了，商七小姐不高兴吗？”
　　“能攀上殿下，商七小姐真是天大的好福分啊，只要殿下一句话，商七小姐遭遇的困难马上就能解决吧，你们太幸运了，真的。”
　　商七闻言，挣扎的动作一顿，随即滑出匕首贴着发根将长发狠狠斩断，趁着许今没防备退后几步的空档，双手握住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商七眼中满是仇恨，咬牙切齿道：“闭嘴，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乐央我会杀了他，你也是。”
　　许今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随着她的力道后背狠狠撞上栏杆，半个身子倒在外面，胸口还插着一柄没入极深的匕首。
　　“好啊，那就都别活了。”许今笑的诡异，抓住她握着匕首的手腕用力，商七瞬间察觉到危险，挣开一只手去推他，却被带着拉得更近。
　　瞬间悬空，坠落也不过是眨眼的事。
　　碎裂的残骸中，许今的头滚远了一些，充满恶意的眼睛还在看她，嘴唇张合，说：“是你的死期，好好享受吧，哈哈哈哈哈哈！商九也会跟你一块死！谁都活不了！”
　　商七跪在满地碎裂的镜片中，那些有许今的，也有她自己的，总之都没有血肉，她仿佛听到了很清脆的巨大的碎响，僵着思绪抬起头，才发现周围密密麻麻站着那些仆从护卫，都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一齐缓慢围上来。
　　离她最近的那个侍女已经走到了她后面，抬起手正要往她的天灵盖抓去，一道极细小的冰粒飞快飞入侍女的眼睛，触碰到的那一瞬，侍女瞬间被冰化，随即碎裂开无数镜片，哗啦堆砌在地上。
　　“阿姐！”商九跑过来把她拽起身，神色复杂看了身后的闻水惊玉一眼，便做出决断，拉着商七往外跑。
　　路向西转头看过去，扯了扯闻水惊玉的衣袖，“看方向他们是要去之前那个竹林吧，要不要去追啊？”
　　“等下一起去。”闻水惊玉手中凝出一只冰鸟，跟着他们飞了过去，“碎片可能许今也有，先处理这边。”
　　幻境之中能出现的人都是‘镜中人’，区别只是在于是否被‘镜门’碎片宿生。被碎片宿生的‘镜中人’是幻境的主人，而主人最深刻的渴望便形成了虚假的幻境世界，外来人被这处主人发现后，幻境便会逐渐向诡异的方向变化，直到碎片脱离，世界坍塌。
　　许今直勾勾盯着路向西，虽是在恭维闻水惊玉，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呵呵，闻水惊玉，寻仙门的少宗主，久闻盛名，今日有幸一见，实力果然不俗。”
　　“不过这个小公子倒是很眼生啊，不知是何许人？”
　　满地破碎的镜片与碎冰闪着寒光，闻水惊玉平静地踏过这片狼籍，走到许今的脑袋面前。
　　许今只能转动眼珠子去仰看他，本想恶狠狠地威胁几句，突然被地面蹿出的一根冰刺扎穿眼睛，脱离了眼眶。
　　随着第一声清脆的镜子碎裂声响起，很快幻境便声势浩大开始崩塌，周围的景物迅速褪去色彩和质感，仿佛一瞬间回归了平滑的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