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都市爱情》温也甘

4、购物物

　　县城里的天看起来少了些灰蒙，高楼的耸立镇压住大片喧嚣黄沙。
　　这一条商业街属于中心地带，密切聚集着大大小小铺子与大楼，门店上招牌看起来朴素又直白，宽敞的柏油马路横亘在这些建筑间，也被簇拥得有些挤迫。
　　老旧面包车停在万达商场门口，向怀南解开安全带顺口道着谢，侧身开门前左胳膊一下被扯住，劲大到人不自觉随着惯性扭过身。
　　冷不丁地像被突然扼住后脖颈的老猫，眨了下眼，不解看着一脸怔然的向永远，好奇问：“咋了吗？”
　　手的主人慢慢从下意识行为里反应过来，力道稍稍松了松，但那手向永远还是没放开。
　　他有些迟钝的抿了抿唇，脑也一点点从混乱秩序里找到能说的语言，嘱咐道：“逛得差不多了别忘给我发信息，打电话也行。”
　　就这？
　　向怀南不自觉歪头挑挑眉，心想一句话也有必要炸这么大的水花？
　　莫名读懂微表情的向永远，努力淡定下来稳住心神，“嗯，别忘了。”说着还附加上自我肯定般的点头。
　　“好，放心。”
　　向怀南说完也没挣脱胳膊上禁锢，不管对方的无厘头，径直转身打开车门，后面的人见状自觉放开那只手。
　　周中晌午的县商场人流量没多少，还好制暖够给力，要但凡暖气打得还不足些话，恐怕整栋楼就不是冷清，而是阴森。
　　大致弄清电梯及分类位置后，向怀南打算把逛超市留在最末来进行。
　　淡季时分，沿路的导购们看似闲得几家聚集一块唠嗑闲聊，实则注意力从未松懈，要是遇见符合购物群体的游客经过眼前时，她们能立马敏锐捕捉到目标，扬着一脸亲切招呼道：
　　“帅哥，看看衣服不。”
　　向怀南停下脚步，看了看导购指的那家服装店。
　　之前退租时图省事，一屋的东西不可能都尽数带走，处置方法不过是卖的卖扔的扔送的送，这次跟着跋山涉水一路回来的行李，最后也就留了个拉杆箱。
　　今天来逛商场也有买两套冬装的打算，没纠结太久，他朝那位热情大姐点点头，改变脚掌方向往男装店走去。
　　导购大姐见状连忙亮了眼睛，不再管围着的其他姐妹们，赶紧几个跨步走到其身边指引介绍：
　　“帅哥要不试试这件，你个高腿长的穿它肯定好看，而且用料和版型也正，里面含绒量高达90％又暖和又好看，过些天更冷现在买件备着正合适。”
　　大姐从一排黑白灰里精准挑出一件黑色冲锋款式羽绒服举到跟前，说过不知几百遍的话术很快往嘴外弹蹦出去。
　　向怀南看着好像仔细端详了两眼，然后点点头说：“行姐，你放一边吧我自己逛就行。”
　　上道的姐听完也不强求，一看也明白眼前小伙子是个能自己拿主意的人，于是也就干脆的把衣服重新挂回去，热情不改的说：“行，那你自己随便挑，有问题喊我。”
　　反正眼前男人一看就是会买单爽气利落的主儿，怎么着都跑不了。
　　向怀南性格的确不墨迹，店内不过来回逛了两三圈，心里便大致定好要买哪些，麻烦导购大姐拿来适合的尺码后，简单在身上试试比比就准备付钱。
　　不过站在柜台前，一眼撇见某件黑色毛衣时，不知怎的突然想到向永远，这些天的明暗照顾他都看在眼里。
　　而且也听爷爷提过，往日老人一个人在家时，对方没少主动照顾，喊人来帮忙也从不含糊。
　　思忖几秒，向怀南很快下了决定，
　　“姐，这件黑色毛衣和那件羽绒服帮我再各拿一件，大一个号。”
　　俩人个儿没差多少，据他目测向永远肩膀比自己宽了那么点，那么大一号应该差不多刚好。
　　姐笑开了颜。
　　“好嘞好嘞，给你哥买的是吧，诶呦你俩感情真好啊，有兄弟就是不错，有事还能互相照应。”导购听完即刻撒丫朝仓库小碎步跑去，过程中还不忘转回上半身和顾客搭话。
　　姐的话真密。
　　但向怀南也没否认，只笑着点点头：“嗯。”
　　携着几大包衣服朝客梯走去，等待机器降落时他垂头看了看手里东西，估计再晚点儿逛完超市自己一个人压根拿不下。
　　又买了些其他物品后，坐至餐厅内点好餐，向怀远给向永远发了个信息询问：
　　[待会儿你方便停下车吗？]
　　那边很快回了个语音，还能隐约听见车子奔波在泥泞路的晃动声。
　　“可以没问题，能停。”
　　紧接又来俩，
　　“逛得怎么样了，我大概几点去接你？”
　　“不用着急啊，我就是问问没催，你慢慢逛不着急。”
　　向怀南算了算，吃完饭得一点过后，逛个超市预计半小时，再想想向永远对时间的紧缺性，他最后把时间定在了两点。
　　“行，我到了和你说。”
　　眼前烤鱼鲜香四溢，外焦里嫩到向怀南吃了两大碗米饭，途中又加餐一条和些炒菜，预备打包带回去给那爷俩儿尝尝，晚上自己也省得做饭。
　　吃饱喝足后还没来及起身，微信里前同事突然来了条信息。
　　上班时他们关系处得也不错，虽然不属同一部门，但见面招呼打多了自然而然熟络起来，这一波裁员里他俩又很巧都名列其中，私底下还因这事一起商量过公司赔偿金问题。
　　当下对话框里在问方便通电话吗，向怀南在心里大概揣测了下来意，隐约觉得应该是跟工作上的事有关，于是主动拨了个语音过去。
　　这通语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边打边推着车把超市晃悠完，等挂断后他想发个消息给向永远，才看见对方已不知什么时候拨了两个语音过来。
　　向永远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停车场，却掐着点给人发消息。
　　过来之前那波乘客许多他能推给同行就推，待会儿要接的另一波也提前打好招呼，万一时间来不及可能要麻烦下大家帮忙分担。
　　但发的消息没有回，拨过去的语音也没人接。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本就急性子的向永远实在耐不住了，直接下车往超市奔去，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他能在这儿遇见向怀南。
　　跨年虽还未至，火红氛围率先登场预热，超市里面辞旧迎新的节奏更是夺人眼目，随处可见的喜庆盈满视野。
　　不过眼下时间点人流量如同整座商场般冷清，唯靠广播里的温柔小情歌和摆设繁杂的物品来堆砌成群结队感。
　　向怀南立在过道中，无奈暗骂自己过失，明明心里无比清楚对方时间有多紧迫，却还是无知无觉的把电话通了那么久，真是实在对不住人家。
　　他打算通个电话简洁迅速说下情况，可手里语音还未拨出去，迎面便传来向永远呼唤声：
　　“怀南！”
　　向怀南猛抬头一看，刚跑过来的男人堪堪止步停在几米远，深呼吸后调整好气息朝他走过来，见着人后紧立的肩膀瞬间垮下去半点，整个人一下松了口气。
　　推车往前迎了几步的人，心里是真有些惭愧，脸上有些为难，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和以前同事打电话，没注意到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啊。”
　　“没事，”向永远谅解的笑了笑，看起来好像没当回事般，视线从人身上挪开随意移至推车里一大堆物品时，冷不丁愣了下，然后，
　　“你这，真丰富啊。”
　　向永远直直的盯着那座山谷，喃喃说道。
　　他黑眼珠无意识滑溜一圈扫描打量，人长长壮壮跟个柱子般，两腿钢筋般分立岔开大喇喇堵在前方，高低对比起来显得眼前推车如同玩具一般。
　　怔然不似作假，神情好似稚童。
　　画面过于喜感，那直愣愣话语也太过突如其来，突如其来的把向怀南莫名逗得头忽然撇向旁侧，有声笑意明显到没收住漏了出来。
　　结果这样一幅可乐状整得当事人更加懵逼，头一歪看起来更不像同龄人。
　　不是，他笑啥。
　　“咋了？”大孩子脸上全是疑惑的问号。
　　向怀南轻咳打岔，巧妙躲过这个问题，把推车偏着往边上驶，加快脚步往结账台方向过去。
　　没见着人之前向永远是很着急的，但等见到后他却莫名其妙平静下来，这奇效真是堪比镇静剂。
　　时间沙漏丝毫未见松动的飞速滴淌，但那颗心早已脱离三界和五行之外的束缚，自成宇宙安定无比。
　　他安静跟在那人身后，不急不躁的像一只倦怠飞鸟寻到了安心的窝。
　　“我们快点，别耽误到你待会儿的事情。”明显调至1.5倍的语速昭显出前面的人其实状态已不稳。
　　“嗐没多大碍，不着急。”而跟随后面的人却能耐住性子反倒安慰对方。
　　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收银台人员扫码之际，向怀南一边往袋子里塞东西顺便问：“这推车我能推出去不，待会儿还回来。”
　　穿着工作服马甲的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估计顶多念了个高中就没再读书，她文静地指了指身后的柜台，轻声说道：“可以推出去，不过得在柜台交两百块钱押金，等车子还回来后会再退给你。”
　　向怀南点点头：“好，谢谢啊。”
　　女孩只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四大袋物品放置推车里还仅是个开始，等见到原先暂放柜台里的另一堆东西后，此画面对于向永远的冲击力，像是音调升Key再次高了几个度直冲海豚音那地儿飙。
　　他有些瞠目结舌的看向不过是在商场里才逛了三小时的男人，然后扭头看了眼推车，再看向人。
　　无法想象才短短三个小时里，这人是怎么做到能买这么多东西的。
　　一个推车勉强装载，旁边还需保镖护送押运，防止倾倒。
　　地下超市直出门就是停车场，俩人配合着把推车带出感应门。短短五分钟内，旁边护送的男人控制不住浮想联翩许多，走路都心不在焉。
　　那天重逢的夜晚，向怀南身边就一个行李箱，这般回来肯定要临时购置许多东西。
　　那向怀南喜欢收别人送的礼物吗？
　　要不，自己也买些什么给他？
　　……
　　向怀南之前扫见了向永远的讶异表情，这成山的“战利品”显然是给人心理造成了巨大冲击，他心里觉着应该是对方生活习惯较节俭，理解不来这样的消费观。
　　尽管最近好像看起来联系很熟络，可实际自打出生起，二人最熟的交情也不过是高二那年向永远最后的亲人，爷爷去世，向怀南怕他想不开陪了那么一个礼拜。
　　从小到大，他们更像是两条平行线恰好生长在同一片区域，同一个农村，同一条街，仅此而已。
　　他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很紧密。
　　他们并不是特别的熟，所以他神情淡色没主动开口解释什么。
　　这边停车场分为上下两层，来的时候这一层恰好剩余空位没锁闭通道，方便了他们的运输装卸。
　　“放最里面就行，没什么易碎物吧。”向永远打开后备箱，亮出了一大片空旷场地。
　　向怀南：“没有。”
　　然后一人放东西，一人翻东西。
　　勤劳的蚂蚁搬运工——向永远，搬了趟回头发现对方的举动，好奇询问：
　　“咋了，落东西了？”边问着手里的活也没停，搬完好把车给人还回去。
　　“不是”向怀南简略回答后，继续翻着那件黑毛衣究竟装哪个袋了，羽绒服单独装一个袋太好找不过，但与其他衣物混在一起的薄物件需要费点眼力。
　　不一会儿很快翻到，然后他把这两件衣服都拿出来举到蚂蚁搬运工面前，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那样，说：“给你买了两件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没说不合适赶紧调换，是因为向怀南对于自己目测水平还是很有自信。
　　他相信，他的眼睛就是尺。
　　面前的大高个明显没想到还会有这遭，半转身歪曲的姿态维持好久都没反应过来，整得向怀南都有些担心他别扭到了腰。
　　“快试试。”
　　停车场本就安静，俩大男人还大眼对小眼不说话，这气氛看着就更加怪异，向怀南有些受不了的出声催促道。
　　回声以此为圆心朝四周呈环形扩撒。
　　“哦”
　　向永远呆头鹅般应着。
　　跟随指令，动作机械的触摸至其中一件后，才缓缓稍微回过来味。
　　再眨巴眨巴了眼后，好像彻底搞清楚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惊喜毫不掩饰地跃上面容，愉悦的眉毛都飞扬起来：
　　“你还给我买啦？”
　　向怀南也被他感染到，快乐会传染这句话果真不假，歪头瞅了眼手里的鸡鸭，晃晃它们后笑说：
　　“是啊，感觉这两件还挺好看的，就给你也带了。”
　　向永远肯定也这么认为，用劲点头后毫不反驳道：“是怪好看。”
　　于是地下停车场就这么当场成为试衣间，向永远拉开不知买来多少年的陈旧绵外套拉链，他火气旺里面只有一长袖单衣，刚好方便黑毛衣直接往头上套，再把那件冲锋羽绒服穿在外面。
　　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喜气洋溢，这般兴奋好像穿的压根不是什么冬装，更像是有人亲手为他加冕披上战袍，高兴到恨不得每根头发丝都绕着俩人周边飞起来。
　　“你穿果然合适啊，帅。”夸奖人不仅夸赞，还不吝啬的比了个大拇指。
　　向永远只觉新衣服保暖度，好像夸张到藏了个火炉在芯里，要不然怎么他整个人热到从五脏六腑都开始燃烧起来。热到此刻去往南极北极寒极都不在话下，只要穿的是这套衣服。
　　他飘飘然到说不出合适的语言。
　　向怀南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小伙伴儿，换了种穿衣风格好似陌生了三四分，暗暗打量琢磨了番后，心里不禁想到：
　　他的眼睛果然就是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