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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回 情不休纠缠抬平妻 顽劣童偷听断人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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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杏丢下郑云业,带着一干人等回至房内,没事人一样,收拾被褥,烧火备饭。
“乌婆婆,他们既占了你的屋子,你和文哥儿就住我和三儿的屋子。许山这几天不在,我们去他房间。”
“这怎么好意思…再一个,若不是我多事,撮合你和郑举人,也不会闹出乌龙。”
许杏笑道:“郑云业有心隐瞒,咱们谁也料想不到。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您老别放在心上。只可惜他那娘子,摊上这么个吃锅望盆的丈夫。”
乌婆婆仔细看了一会儿许杏,不想她竟是个如此想得开的,心内赞叹一阵,便也将此事抛开,帮忙做中秋夜饭。再将许杏预先准备的果子点心端上桌,十来个碗碟堆一起,也有一大桌。
中秋月夜,家家团圆。
许山不在家,有乌婆婆祖孙相陪,也还热闹。
只是散得太早。
许三儿和文哥儿孩子心性,早早下桌,满屋子玩捉迷藏,玩得累了,窝作一团沉沉睡去。
乌婆婆年老,熬不得夜,吃了两杯酒,也回屋睡下了。
只剩下许杏,看着又大又圆又亮的月亮,撑着下巴,微酌一口桂花酒,有些惆怅。
但不是为郑云业,而是为自己。
她又不是要星星要月亮,只是想要一个合眼缘的,家世不错的男子托付余生,怎么就这么难呢?看来看去,不是软蛋就是人渣。若让她委身于这些人,倒不如剃了头做姑子去。难道真被许山这小子说准了,她有个一辈子不嫁人的命数?
想到许山,她不禁轻笑。
许山若知道,她和郑云业散了伙,不定多高兴呢。
一杯热酒下肚,身子暖烘烘的,心情也好了。
略坐了会儿,准备收拾残羹冷炙,忽然听闻叫门,便起身去。
抽开门闩,月光下站着的,不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郑云业是谁?
许杏纳闷,这厮听不懂人话吗?
正要不管不顾关门,被郑云业拦住,恳求道:“许姑娘,我就一句。”
许杏抱着胳膊,不言不语。
郑云业脸上黑红交错,衰相十足,咕哝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我本来是想,等我考上进士,就有资格和父母提出休了白氏,迎娶你为妻。谁知道东窗事发…”
许杏微微眯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看了,仿佛觉得有希望,乘胜追击道:“你不是一直想见我父母吗?刚才我已经和我母亲坦白了。我抬你做平妻,和白氏平起平坐。你放心,我的心在你这,等到我考上进士,我就休了她,咱们两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杏实在被他的厚颜无耻和狼心狗肺所震惊,冷笑一声说:“像你这样的陈世美,考上了进士也会被世人耻笑,我真为你娘子不值。最后说一遍,麻烦你滚远一点。再来骚扰我,就让我弟弟揍你!”
砰地一声,将其关在门外。
郑云业摸了摸鼻子,垂头丧气离去。
许杏懒得理会,自顾自收拾残局,把两个孩子抱上床,洗漱一番,熄灯后正要安寝。
刚刚躺下,又听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许杏翻身而起,点亮油灯,气得牙根痒痒,自言自语道:“没完了是吧?姑奶奶今儿要是不骂得你找不着北,我就不姓许!”
披上外衣,端起灯台,趿鞋出门,边走边骂:“郑云业,敲你大爷,赶着去投胎就说…”
打开了门,不及迎头臭骂,先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撞翻在地。
这男童早在许杏开门之前,就蓄足了力气,只等她一露面,就冲上去。
他虽年幼,却拼尽了全力,力气不容小觑。
何况许杏并无防备,被猛顶几步后,便如玉山倾倒,直直地后仰。
这男童见她倒地,更加得意,干脆整个人蹦到她身上,跳绳一样又踩又踏,边跳边气鼓鼓说:“坏女人!坏女人!不准你抢走我爹!”
许杏用手臂遮挡,本想揪他下来,但一只手去抓他,却被他瞅到空处,狠狠踩下去,正好踏中小腹。这一下,疼得许杏叫爹喊娘,在地上直打滚。下身暖流袭来时,才停止呻吟,晕了过去。
那男童看见她不动弹了,脸色嘴唇惨白,头上脖子上全是汗,直挺挺躺在地上,感到有些恐惧,从她身上下来,踢了踢她身侧。
“喂,你死了?”
男童凑近,仔细看了看。
看到月光下,她的裙底缓缓渗出一片惨红。
男童咽了咽口水,喃喃道:“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
一个妇人急急地冲进来,看到这场面,吓得双手捂住嘴巴。
男童瘪了嘴,唤道:“娘…”
那妇人强装镇定,一根手指作嘘声,一手抄起男童,蹑手蹑脚逃跑,顺手关闭院门。
片刻后,许杏半睁开眼,手搭在小腹上,声音细弱似蚊虫,呻吟道:“好疼,救命。”
可惜众人酣睡,无人理会。
她又昏迷过去。
五更天,乌婆婆家出来两辆驴车,一辆坐着众婆子和箱笼行李。后一辆是屈太太、郑云业、白瑾娘,童哥儿和丫鬟。
驴蹄的哒哒声在小巷中分外响耳,车厢中的人声吵闹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娘!不能就这么丢下许姑娘不管。我得去看看她,你让我下去!”
“相公!”
白瑾娘紧紧攀住郑云业的腰,不让他行动。
“爹!”
童哥儿也抱住郑云业的腿,满脸惊惧。
郑云业看着惹下大祸的童哥儿,气上心头,一脚把他踢开,指着他骂:“谁让你去惹事的!”
童哥儿嚎啕大哭,白瑾娘抱他入怀,不停安慰。
屈太太脑子嗡嗡的,低声喝道:“够了!要不是你在外沾花惹草,非要把那个女人娶进来,被童哥儿听见,他会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吗?瑾娘尽心尽力,哪里不好了?和你爹一样,偏爱狐狸精!”
屈太太说这话,恨儿子不争气的同时,还夹杂了自己的恩恩怨怨。
白瑾娘看了看郑云业脸色,小心翼翼劝道:“她流了那么多血,不死也要重伤。如若报官,咱们就得对簿公堂。相公你还要科考,千万不能为了她,坏了前程啊。”
郑云业顿住,思绪纷纷,终究闭上眼睛,一屁股坐下,重重地哀叹一声。
白瑾娘的声音低低传入耳中。
“没有人知道是童哥儿干的。等到了南昌,拿个一二百两银子,打发了她和她的家人,也就无声无息销了案。”
随着驴车隐入夜色,人声随风飘散。
天边的第一缕亮光照耀大地的时候,乌婆婆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
看着陌生的房间和床榻,想起来昨夜睡在许杏家中。
收拾一番,准备去厨房烧水。
打开卧房门,要到天井打水,看到许杏睡在地上。
她惊奇地走近,笑道:“许姐儿,怎么睡在地上,可是喝醉了不是?还好是夏日夜里,要是冬天,睡在地上一夜,还不得冻坏了。来,我扶你去床上睡。”
乌婆婆搀起许杏一边胳膊,忽然看到许杏的裙子上、地上都是红色的血,已经干了一大片。
再仔细一看,许杏脸色青白,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晕死过去了。
乌婆婆心中突突的,喊道:“许姐儿!”
又扬头对里间喊:“文哥儿,三儿!”
两个孩子揉着眼睛出来,问怎么了。
乌婆婆急急叫道:“快!快去请大夫来,用跑的!”
许三儿滑步跪倒,哭声不竭,口里直喊姐姐。
文哥儿小炮竹一样,冲出去就看不见人影。
等到文哥儿请来大夫,乌婆婆和许三儿已经将许杏转移到床铺。
大夫提着药箱,被文哥儿扯着一只袖子,深一脚、浅一脚进来。首先进入眼帘的,是许杏身下的血迹。
他不敢多看,让乌婆婆微微掀一截许杏的衣袖,露出脉来。伸手按在脉上,凝气聚神思索了片刻,又换左手。诊毕脉息,看了许杏脸色、眼珠,才说道:“这位姑娘正值经水,本就体虚,又遭外力击打胞宫,流血不止。我这里开些…”
乌婆婆听不下去,追问道:“你就说,有没有大碍?”
大夫点点头,叹息道:“即使调理好了,恐亦于子嗣有碍。”
乌婆婆眼泪已经滴下来,摸着许杏的脸,哭道:“许姐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大夫写下方子,拿了银子便去了。
乌婆婆来不及叹息,让文哥儿去抓药,和许三儿为许杏换衣服、擦洗身体。买回药,煎得浓浓的,赶紧给许杏灌了下去。
折腾了一整天,一老二小都没喝一口水,终于在夜间盼得许杏醒来。
“许姐儿,醒了?”
许杏点点头。
乌婆婆问:“到底怎么回事?”
许杏还太虚弱,停一会儿,说一会儿,将事情全盘托出。
乌婆婆气愤道:“他们也欺人太甚。一个小孩子,手段竟然这样阴毒,我找他们算账去!”
文哥儿回家看过,说:“他们已经走了。”
乌婆婆想了想,吩咐许三儿道:“三儿,知道你哥哥在哪儿吧?赶紧叫他回来,让他告上官府。”
许三儿点点头,朝外跑去。
许杏忽然一阵疼痛,身下又流出什么。心下不安,抓住乌婆婆的手,皱眉问道:“我伤到哪里了吗?”
乌婆婆虽不忍,还是说了大夫的诊断。
许杏似乎听得不真,喃喃重复道:“胞宫受损,恐难有孕?”
抓住乌婆婆的那只手松懈下来,鹅毛一样轻轻落于棉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