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大江流》侠客安

16、第 16 章

　　回到宫中，云萱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她坐在窗前，月光透过薄纱，洒在她的身上，映出一片淡淡的影子。
　　“还不休息吗，您在想什么呀？”玲珑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关切。
　　见云萱眉头紧锁，玲珑又用夸张的语气说：“是在担心皇上吗，皇上不会有事的，皇上呀，韩将军呀，对付那些叛贼，还不是小菜一碟。”
　　云萱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在想，荣王真的会这么轻易地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玲珑沉默片刻，低声道：“娘娘，这可是叛乱，是要杀头的死罪。皇上已经出手，想必不会轻易放过他。”
　　云萱点了点头，但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她知道，荣王位高权重，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但此刻，她只能静观其变，等待下一步的发展。

　　第二天清晨，宫中传来了荣王被囚禁的消息。云萱得知后，心中虽有几分激动，但也多了几分不安。
　　直到四日后，玄烨才终于来到延禧宫。
　　云萱正坐在窗前随意摆弄着棋子，听到脚步声，她抬头一看，见玄烨走了进来，连忙起身行礼。玄烨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坐下。
　　云萱看得出，玄烨神情疲惫，想必这几日，一定在为荣王的事焦心。
　　玄烨看得出云萱的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荣王一事，牵涉甚广，朕已经命人深入调查，务必查清真相。朕，一定还你全家一个公道。但目前，为了大局，还要委屈你再等等。”
　　云萱心中一凛，点了点头，感激地说：“皇上，我信你。”
　　玄烨起身，把云萱扯进怀里：“你担心我了吗？”
　　云萱摇摇头：“皇上自己安排的戏，云萱放心。”
　　玄烨闻言，像被人看穿了心思：“你怎么这么聪明。”
　　云萱笑道：“哪有直接从皇宫开始叛乱的，除了皇上想得出，哪个叛贼有这么天大的胆子。”
　　玄烨也咯咯笑起来，此时此刻，两人笑做一团，轻松得就像在宫外的日子。
　　笑着笑着，云萱竟笑出眼泪，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玄烨，不由捧起他的脸。
　　玄烨被云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随即温柔地回应了她的动作。玄烨笑了笑，吻了吻她的额头：“朕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
　　云萱钻进玄烨怀里，她的手滑过玄烨的脸庞，又掠过他的喉结，停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两朵绯红的云霞漾在云萱脸上，她轻声一句：“皇上，今天留下好吗？”
　　玄烨心跳加速，他低头看着云萱，眼中满是柔情。他并未回答，只是深深吻住了怀中的女子。
　　这一刻，所有的忧愁和烦恼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缠绵在塌的有情人。
　　云萱闭上眼睛，沉浸在玄烨的怀抱中，感受着他的温暖和坚定，她的手轻轻环住玄烨的腰，回应着他的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两人的呼吸和心跳交织在一起，迎着海浪的拍打，随着潮汐的起落，起起伏伏，绵绵不尽。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萱仿佛习惯了等待，等待玄烨下朝回来，等待他讲讲外面的事情。
　　云萱也会自嘲，什么时候，自己竟像从没出过门的小女孩了，知道外面的事还需要等别人来告知。
　　当然，她也盼来了荣王的消息。
　　碍于皇家身份，他没有被处以极刑，只是终身圈禁在宗人府，再也不得离开半步。
　　虽然云之衡被平反，云府恢复了名誉，可云萱还是追问过玄烨几次，为何不杀了荣王。然而，玄烨总是有无数种理由搪塞。时间久了，玄烨甚至躲着云萱，来延禧宫的次数越来越少。
　　云萱恳求玄烨，让她去见荣王一面，她想亲自问问当年的事，可玄烨的回答总是让云萱再等等，再等等。
　　云萱没想到，等来等去，没等到去见荣王，却等来了西域进献美人的消息。

　　听说西域献给皇上十位绝色美人，其中一位更是倾国倾城，连见惯后宫佳丽的皇上也一见倾心，当场便封了嫔位，赏赐不计其数。
　　这都是云萱听其他宫女嚼舌根时知道的，玲珑是断然不敢跟她说这些的。
　　云萱失魂落魄起来，可又当如何呢。自己跟了的人，他本就是皇上，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他身边从来就不止一人。
　　这些日子，玄烨不见人影，云萱隐隐不安，如今落实了他的去处，她便似乎真的踏实了。
　　新人旧人，她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不是不明白，可这刺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史书上形容的痛实在无法描绘她经受的万分之一。
　　尤其，那美人入宫仅仅一月有余，就已有孕在身，而自己，入宫已是小半年，小腹依然平坦。
　　云萱懊恼的同时，也心生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入宫，或许现在大仇得报，她也能快意江湖吧。
　　一家小酒馆，几碟小菜一壶烧酒，听说书人讲着离奇的趣事，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买一串从小就爱吃的糖葫芦……那样的生活，才是她云萱的人生吧。

　　时光浅淡，日子在这不温不火中过着，玄烨虽对云萱似乎日渐冷淡，却也不时派人来问候几声。情分至此，云萱怕是早已心凉了，可表面看来，云萱还是冷似霜雪的宜妃娘娘。
　　她越是忍着，越是傲着，越是这样若无其事着，玲珑看在眼里，就越是着急，越是生气，越是不知如何是好。
　　玲珑心想，皇上对宜妃的情意与其他妃嫔不同，当初单是为接宜妃进宫的百般周折就已令人感动，如今却彼此生生折磨着对方，这又何苦来着。
　　云萱依旧是日日吟诗作画，仿佛玄烨的疏离并未对自己造成丝毫影响。
　　玲珑等在门口半日，也不见云萱有一点动静，她端了一盏茶走到云萱身边，只见云萱在宣州薄纸上轻书慢写，眉间似乎隐着缕缕不愿被人知晓的轻愁。
　　玲珑叹了口气，把茶放下：“姐姐，玲珑说句不顾身份的话，您和皇上这样……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些日子姐姐的苦我都知道，不过是怕人笑话了去，自己硬生生地忍着……”
　　“玲珑，别说了。”云萱似有不忍，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和皇上，毕竟不同于百姓之家。更何况，君心难测呢。”
　　云萱把小毫搁置笔架上，转身行至窗前，雕花木窗在阳光的照射下投下一个又一个花影，影影绰绰的好似云萱千回百转的心事一般。
　　玲珑眼里噙了泪水，忽地跪在云萱脚下：“姐姐，我知你心中的苦，可你哪怕哭一哭闹一闹也是好的，您这样冷冷清清的，我真的害怕。”
　　云萱低腰挽了玲珑的手，玲珑却直直跪着不肯起来。“好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
　　“姐姐，听我把话说完吧。”玲珑流着眼泪，盯着云萱有些不安的眼睛，似是呜咽地说：“我那日在御膳房外恰巧碰到了九公公，九公公趁着没人，悄悄告诉我皇上这些日子也时常问起您呢。”
　　“问我？呵，那么多新来的美人，倒有工夫问我。”云萱眉头微微一紧，旋即恢复了平静，脸上浅了一个笑容，“玲珑，你快起来吧。不必为我担心，我不会哭，也不会闹，我本就孤孤单单孑然一身，早已惯了。”
　　“姐姐，皇上是重情的人，姐姐心里难道不比旁人更懂皇上么！”玲珑说完这些，好似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低低地舒了口气。
　　“姐姐，该软时便软一下吧，向皇上示示好，何苦两人都这样呢。”玲珑说罢顺着云萱的搀扶站起身来。
　　“玲珑，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一直把你当做妹妹。我的事，你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这宫里，困不住我，皇上也留不住我，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云萱拉玲珑坐下，见她惊讶地瞪着眼睛，又回头向门口望了望，压低声音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和皇上，本就是个错误。我不该入宫，也不该高攀皇上，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处。”
　　“姐姐，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玲珑直直地盯着云萱。
　　“这里没有一个物件属于我，皇上也并不缺我这样一个女子，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云萱说完，露出一丝久违的笑。
　　“姐姐，您要去哪？您别丢下我好不好？”玲珑直直跪了下来，声泪俱下，“我在宫里孤苦伶仃，好不容易遇见个好主子把我当人看，您别丢下我好吗。我要是再去其他宫里当差，那些人知道我服侍过您，一定会欺负死我的。前两年伺候过皇后的姐姐，后来落在丽妃手里，竟被活生生填了井，姐姐，我真的怕。”
　　云萱心头一紧，用手帕拭去玲珑的眼泪。她倒是没想过玲珑的以后，是她疏忽了。
　　她有武功在身，出入皇宫不成问题，玲珑呢，从偌大的皇宫带走一个人，并非一件易事。留在宫里，想必因为自己的缘故，玲珑恐难保全。
　　思忖再三，云萱问道：“你愿不愿意随我出宫？”
　　玲珑使劲点头：“愿意，愿意，我在世上只有姐姐一个亲人，留在宫里早晚是个死，姐姐去哪，玲珑就去哪，我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傻妹妹，出宫你就自由了。”云萱再次拉起玲珑，两个姑娘决定离开这吃人的深宫。
　　日光，这样好，看久了，灼得眼睛生疼，大片大片的白色冲击着脑海，像一个巨大无底的洞穴，云萱望着窗户愣神，像是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
　　可她，偏要出去。

　　自从和玲珑约定要一起出宫，云萱便不再深居简出，她带着云萱在后宫各处转悠，一边假装赏景，一边仔细观察皇宫的地形和各宫的位置。
　　可是不巧，却在御花园遇到了盛宠的蓉嫔，那位从西域来的美人。
　　云萱想绕道而行，蓉嫔却主动过来施了一礼，虽有孕在身，却依然是容姿艳丽。云萱心里暗暗赞叹，连她一个女子都被蓉嫔的风姿吸引，何况是皇上呢。西域美人，果然惊为天人。
　　为了进宫，蓉嫔早已精通汉语，她起身问道，“自我进宫，就从未见过姐姐，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喔？什么名？是声名远扬，还是臭名昭著？”云萱一笑，也不等蓉嫔答话，转头对玲珑吩咐，“咱们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玲珑正要告别，蓉嫔上前一步：“姐姐是怕我吗？”
　　云萱一怔，旋即嘴角轻轻上扬：“何出此言呢。”
　　“我初来乍到，不懂事，听说姐姐之前有椒房之宠，如今却被我占了，我怕姐姐心生误会。今天刚好偶遇在此，我想跟姐姐赔个不是。”蓉嫔说着，盈盈一拜。
　　云萱道：“看来你是想多了，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在乎。”
　　云萱刚走几步，只听身后惊呼一声，下人们都往湖中跳去，一时间乱作一团。
　　“来人呐，来人呐，蓉嫔娘娘落水了。”云萱听着，赶忙往湖中跳去，没费几下工夫就抓住了蓉嫔的手腕，又在几个小太监的帮助下一起把蓉嫔拽出水面。
　　云萱和蓉嫔都浑身湿透，蓉嫔更是脸色苍白浑身瘫软，宫女们跑着去找太医，毕竟蓉嫔怀有龙嗣，出了事谁都担不起责任。
　　云萱眼看着蓉嫔被抬回寝宫，这才回到延禧宫换衣服，谁知当夜她就被玄烨传到了蓉嫔的寝殿。

　　刚一进殿，云萱就瞥见多日不见的玄烨一脸愠怒地瞪着自己，他的手还牵着躺在卧榻上的蓉嫔。云萱不明所以，只等行礼参拜。
　　玄烨却质问道：“你……你为何这么做。”
　　云萱听得出他声音的颤抖，疑惑道：“做什么？是救她吗？”
　　“够了！你别再假惺惺！云萱，枉你还是光明磊落江湖儿女，竟也懂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争宠，朕真是错看了你。”玄烨厉声道，眸中是兜头的冷。
　　“皇上什么意思，大可细说明白，莫须有的罪名，云萱承受不起。”云萱仰起头来，玄烨更为恼怒。
　　“你妒忌蓉嫔，也不该伤她的性命，况且她有孕在身，你丝毫不考虑朕吗！”玄烨怒气未消，“整个后宫，除了你，谁有本事把蓉嫔推入水中。这些宫女太监都是证人！”
　　“皇上冤枉啊！是宜妃娘娘救了蓉嫔娘娘，他们一个个长着眼睛都看着呢，怎么倒打一耙恩将仇报！”玲珑跪在地上，又气又委屈，忍不住哭了出来。
　　“好一个主仆情深。你们今天就去冷宫！朕再也不要见到你！”玄烨说完，云萱站起身来。
　　她冷冷一笑，望着面前的男人，周身仿佛寒冬腊月一般，比今日落入水中还要冷。
　　云萱没有辩解，她已看清了这个她曾倾心相付的男人，旁人哪怕是编纂的谎言，他也信得真切。他不信她的为人，不信她的解释，只一股脑地把所有恶语强加于她，只为维护其他女人。
　　云萱没有再看玄烨，她带玲珑走了出去，只是行至宫门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重重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