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大江流》侠客安

11、第 11 章

　　白日的京城，街市喧闹，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可马车上的玄烨，今日却无心看这一片祥和之景。他和云萱依偎在一起，只盼这车轮飞转，让他和心爱之人早一刻安心回到宫里。
　　玄烨看着云萱，却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玄烨握紧云萱的手说：“怎么了云萱？”
　　云萱仰起头看着玄烨的眼睛：“我怕……我不知道进宫后会怎样。”
　　玄烨心疼地说：“别怕，凡事有我。相信我。现在朕先把你送到佐领三官保家，明日朕下旨封你进宫为妃。还有……”
　　玄烨停了停，把云萱搂在怀中：“以后，从今以后，你就是佐领三官保家的女儿，是郭络罗云萱。朕知道这样委屈了你。可朕不得不这么做。原谅朕的自私好么？”
　　玄烨在云萱额头轻轻吻了下，云萱靠在他身上说：“云萱不委屈。我姓什么都无所谓，只是我还是我，还是那个云萱。我跟你进宫，不是在乎地位，而是因为你是黄公子。”
　　玄烨听到云萱跟自己说出心中的话，又是欣喜又是感动。他攥着云萱的手说：“我懂，我都懂。”
　　玄烨明白，依云萱的脾气，若是在从前一定会扭头就走，而现在她为了自己竟默默承受着委屈，压制着自己的性情，玄烨不禁心疼。

　　“皇上，到了。”九功把马车停下，在车外说道。
　　玄烨只顾着云萱，不觉便到了佐领三官保家。
　　会客厅中只有玄烨、云萱和佐领三官保，玄烨拉着云萱对佐领三官保说：“岳父大人，朕明日派人来接云萱回宫，今日恐怕就暂住府上了。”
　　“娘娘能住在寒舍，是臣的福分。请皇上放心，臣一定照看好娘娘。”
　　云萱听佐领三官保满口“娘娘”的叫着，感觉十分不自在，便上前说道：“佐领大人，我今后就是府上的人了，您快别叫我娘娘，反倒是我，该喊您一声爹的。”
　　玄烨忙在云萱耳边说：“是阿玛。”
　　云萱因自己叫错了口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再说话。佐领三官保把玄烨和云萱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只是浅浅笑了笑。

　　玄烨把云萱安顿好后便和九功回宫去了，云萱正坐在屋里发呆，就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吧。”云萱见门未上锁便叫来人进来。
　　门一打开，云萱就高兴地跑了过去：“玲珑妹妹，你怎么来了。”
　　“奴婢叩见娘娘。”玲珑一见云萱便跪在了地上。
　　“快起来快起来，怎么一会儿不见就这么见外呢。”云萱去扶玲珑，可怎么也扶不起来。
　　“娘娘，九公公今天都告诉我了，说您明日就进宫了。玲珑该死，不该高攀您作姐姐，都是玲珑没自知之明……”玲珑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好了你别说了。你当我云萱是什么人，我见不得什么主子奴才的。玲珑，你跟我相处了好些日子，我是什么性情你还不清楚么！”
　　“别哭了，快起来，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妹。不管我在哪儿，身份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好妹妹。”云萱擦了擦玲珑的眼泪，把她拉到凳子上倒了杯水递给她。玲珑见云萱并不像后宫其他人那样得势了便趾高气昂，这种平易近人的样子是她在宫里多年从未见到过的。
　　“姐姐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惹您生气了。”玲珑嗫嚅着。
　　“没事儿，不怪你。哦，对了，你不是没和我们一起么，现在怎么来了？”云萱未见玲珑和自己一起来佐领三官保家，现在却突然过来，不觉疑惑起来。
　　“是皇上派我来的。本来九公公让我先拿他令牌回宫，可皇上回宫后又把我传了去，说您身边需要人服侍。皇上说您和我熟悉些，怕生人儿伺候您您觉得不习惯。皇上还说，您总得有个陪嫁丫环，别人有的您一样儿不能少。”
　　云萱听着玲珑的话，心里被无数条暖流涤过，玄烨对自己的贴心她能感受的到，她似乎已经离不开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了。云萱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全然忘记了这些日子对宫中未知生活的苦恼。

　　天刚露了些光，玲珑便蹑手蹑脚地进了内室，生怕惊扰了云萱。
　　“玲珑。”玲珑乍听见一声低唤，着实吓得不轻，她抬头一看，云萱正端坐在床沿。
　　“姐姐，您该不会是一宿没睡吧？”玲珑见床榻上的被褥都整整齐齐的摆在那儿，枕头上的帕子仍原封不动地盖在上面。
　　“唉，哪里睡得下呀。”云萱摇着头站了起来，又看了看玲珑说，“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该多歇歇呀。”
　　“我可没那么娇贵，再说了，过些时候皇上该接您回宫了，我总得伺候您梳妆打扮呀。”玲珑说着便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口小木箱子。
　　云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经意地瞥了眼桌上的小木箱，竟目瞪口呆起来：“玲珑，这……”
　　“这是皇上让我带来的。昨天来的时候，皇上特意嘱咐我说，朕的妃子一定得有嫁妆呀，三官保怕是备不齐这么多好东西。这些都是各国进献的珍品，你都带去，明天一定给朕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玲珑一面学着玄烨说话的口气一面偷偷看着云萱的表情，见云萱一脸娇羞，和平日大不相同。玲珑忍不住笑起来，云萱知她是拿自己打趣，便轻轻地握了拳去打她：“好你个小丫头，开玩笑竟开到皇上那儿去了，看我不告诉他去。”
　　玲珑也知道云萱是因害羞才这样说，就围着桌子边跑边说：“我把您伺候的这么好，皇上谢我还来不及呢。我今儿再送他个绝代佳人的新娘子，他可得重重赏我呢。”
　　云萱简直要羞死了，恨不能拿块儿布来掩住自己满面的绯红。云萱追着玲珑便打，绕了桌子几圈，玲珑便气喘吁吁地央求道：“好姐姐，玲珑错了，玲珑再也不敢了。您就饶我这次吧，赶紧让我伺候您梳妆打扮，过会儿就该进宫了。”

　　云萱虽是气不过，但想还是先打理好一切再说，便假装生气地说：“小丫头，我暂且饶你这次，胆敢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玲珑看云萱转身坐在了圆凳上，忙上前去赔好话，云萱怕玲珑再被自己吓着跪在地上哭个没完，就对她笑了声，玲珑见云萱不再计较，便说：“姐姐更衣吧。”
　　云萱从一个包裹中取来一套崭新旗装，云萱奇怪地问：“穿这个？”
　　“嗯，姐姐，以后进宫，就穿这样的。”玲珑说着便开始解云萱外衣上的盘扣。
　　云萱听玲珑这么说，想是旗人的装束，便也没再说什么。
　　玲珑把云萱隆装盛饰了一番，桃色的百子刻丝旗装，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像是枝从世外仙山走来的桃花，娇艳动人。旗髻上插着水蓝色的宫花，衬得云萱肤若凝脂。云萱转过脸看到镜中的自己，竟是平生未见的模样，仿佛是另外一人。梨窝浅笑的瞬间，旗头上垂下的水粉色流苏似乎也随她的盈然一笑婉转轻扬。
　　“姐姐，把鞋换上吧。”玲珑的话把云萱的视线从镜中拉了回来。
　　云萱见玲珑手中的鞋极为特别，鞋底高高的耸起，上头宽下头圆，活像一只马蹄，云萱笑了出来：“我说玲珑呀，这东西能穿么。”
　　玲珑接过云萱手中的鞋，跪在地上把它穿在了云萱脚上，待穿好后，起身扶着云萱说：“您走走看。”

　　云萱初次穿旗鞋，竟连起身都显得艰难。云萱有些着急，索性坐在床上把鞋脱下扔在一边。
　　玲珑见她把鞋扔了，急得都快哭了：“好姐姐，你就穿了吧。我求你了。你要是不穿，皇上可饶不了我。”
　　“不穿不穿，我穿那东西连路都没法走。”云萱把头扭在一边。
　　玲珑见云萱铁了心，便“呜呜”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拉着云萱央求道：“您不看在玲珑的面子，也得看皇上的面子呀，这些可都是皇上亲自下旨为您量身缝制的。求您穿了吧，不然玲珑也没法儿向皇上交代呀！”
　　见玲珑哭得伤心，又跪在地上焦急地求着自己，云萱也不忍心。云萱听这些衣物都是为自己“量身缝制”的，心里那一片柔软的地方又被不经意地触及。玄烨果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竟能把自己的尺寸掌握地如此精准，那套衣物竟正好合身，连那双被丢在一边的旗鞋也是不大不小。
　　“行了，别哭了，你还不快把鞋拿来。趁还有时间，我在这屋里练练走路。”玲珑听云萱终于松口，忙欢天喜地地再次给云萱穿上鞋。
　　云萱扶着床慢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缓缓迁移，虽好像时时刻刻都要跌倒一般，但她还是一遍一遍在屋里走着。她要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以最好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玲珑扶着云萱小心翼翼地练着，还告诉玄烨宫里的娘娘们都是如何走路的。云萱毕竟是习过武的，这一会儿功夫倒也和宫里那些格格妃嫔们的走姿差不多了，玲珑看了十分欢喜。

　　不觉天已大亮，前厅里梁九功已宣完圣旨，佐领三官保接过圣旨对梁九功说：“九公公请坐，老夫这就让人去请宜妃娘娘。”
　　梁九功笑眯眯地坐下，喝了口茶说：“大人这下可是飞黄腾达了。”
　　佐领三官保听出了梁九功的意思，便冲梁九功说：“飞黄腾达不敢想，不过是想着能帮皇上的忙就好。”
　　梁九功看他一脸正色，并不像装出的样子，又素知他平日为人正派，便又对佐领三官保多了层敬意。
　　说话间，云萱已由玲珑搀着来到了厅上。梁九功哪里见过云萱这身旗人装扮，不觉惊为天人。旁边的佐领三官保也是暗中吃惊，不想云萱配上这身行头倒是另一番风情。
　　梁九功定了定神，赶紧迎上去给云萱行礼：“奴才叩见宜妃娘娘。”
　　众人看内务总管都行礼了，便都呼拉拉跪下一片。云萱哪见过这阵势，只是一个劲儿的说：“快起来，快起来。”云萱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被封为了宜妃。
　　梁九功起身问云萱：“宜妃娘娘准备好了么，好了就请移驾回宫吧。”
　　云萱回头看了看玲珑，对梁九功说：“嗯，走吧。”
　　云萱辞了佐领三官保一家，便随梁九功向外走去，留下身后一片恭送的声音。

　　繁华的街市在云萱的马车经过时都安静下来，仪仗队浩浩荡荡地从跪在两旁的人群中经过，好生气派。云萱在马车里掀开帘子一角，看到外面惶恐跪地的百姓，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玲珑，皇上每次册立妃嫔都这样么？”
　　玲珑知道云萱所指，便把帘子重新拉好：“哪有啊，皇上勤政爱民，就是自己出来也不曾惊动百姓。这待遇，恐怕只有您了。”
　　“况且……”玲珑突然止住了话语。
　　云萱忙追问道：“况且什么？”
　　“况且只有您才配呀！”玲珑在云萱耳边小声说道。
　　“又贫，又贫。”云萱说着伸手去打了几下玲珑，玲珑倒也不躲，只是嘻嘻笑着。
　　城中百姓都在议论和猜测着这奢华的队伍，谁都不知道，此刻云萱心中已是开出明艳的花来。她明白自己在玄烨心中的分量，她庆幸此生能遇到自己真正心有所属的人，她想像着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嘴角扬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不知不觉便到了宫门口，梁九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宜妃娘娘，您请下车吧。”云萱应了声就被玲珑从马车上搀了下来。

　　映在云萱眼前的是一顶十六人抬的花轿，云萱好不震惊。以前她看到人家迎娶新娘的轿子都羡慕不已，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坐在这样华美的轿中，更想不到自己的夫君竟是当朝天子。云萱呆呆地望着这顶轿子，感觉一切如梦般恍惚。
　　“娘娘请上轿。”梁九功见云萱站着未动，就小声提醒她。
　　云萱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径自坐到轿中去了。梁九功和玲珑互看一眼，两人心里都乐开了花。
　　随着一声“起轿延禧宫”，这盛大的队伍便向后宫进发了。花轿途经之处，宫女太监们皆慌乱避让，就连素日里在后宫跋扈惯了的平妃都没见过这阵势，也不知是哪来的贵客还要内务总管梁九功亲自迎来，赶紧退在一旁。一时间，紫禁城上上下下都猜测着这顶花轿的神秘主人定是来头不小。
　　拐过一个又一个弯，绕过一道又一道墙，延禧宫终于到了，云萱下轿看到刻着三个烫金大字的匾额，又向里面望了望，蓦地感到了皇宫的深不可测。
　　“宜妃娘娘到。”梁九功冲延禧宫里喊了一嗓子，立马出来一群人跪在地上高呼“给宜妃娘娘请安”。云萱今日总被喊“宜妃娘娘”，虽然对这个称呼还不太适应，但转念一想称呼什么的也无所谓，只要和玄烨在一起就好。
　　云萱示意他们起来，梁九功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说：“娘娘，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