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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人间熔炉(十五) ...

  •   桃白也是运气不好,听到林晴疏对孟楚景说“只能睡在床底下”的时候就离开,没能听完二人的对话。

      后续的故事是,因为分配给林晴疏的“宿舍”太小,容不下一个如此惹眼的大男人,最终孟楚景拿大木箱中的衣服做铺被,在那个蒙尘的屋子角落睡了一夜。
      若是方才桃白拉着大部队去“小黑屋”找寻,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个穿着花月楼守卫衣服却极其面生的男子正在仔细研究房间里的几只大木箱。

      就在早晨把铺出来的衣服收回箱中时,孟楚景觉察到了箱中的怪异。
      昨晚吹了蜡烛后,房间陷入昏暗,即便有外面的光亮也于事无补,可当早晨房间洒满阳光后,那些在箱底被掩盖着的肮脏龌龊就毕露无遗。

      起初无人疑心,他们只觉得这几只箱子很大,觉得箱中衣物品质普通至极,觉得这房间充满尘土,像是某个身处热闹之中却被遗忘的存在。
      但自打目睹了箱底那些褐色的圆形痕迹后,孟楚景便警惕起来,重新审视这间比仓库更像仓库的房间。

      屋内摆着最基础的桌椅和三只木箱,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只剩下沉睡在地面上的或是满空气乱飘的灰尘……

      灰尘?

      经过昨晚一折腾,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浑浊,充满细微的悬浮物,从窗纸透过来的光线轻易便造就了丁达尔效应的图景,只是,这些所谓的“灰尘”,似乎有些不对劲。

      空中有细小的粉尘弥散,但同时,也有一部分更大块的“灰”处于下坠状态,较前者有极快的沉降速度……

      这些蒙在房间各处的“灰尘”,好像不是纯粹的因时间流逝而造就的尘埃,而是某种混了多种粉末的混合物,但看外形,倒像是面粉和香灰的合体。

      联想到箱底陈旧的血迹,孟楚景怀疑这房间并非闲置多时,反而应该经常有人进出,并且这进出之人,还会在每次离开前,均匀地在房间里撒上自制的“灰尘”。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将这房间伪装成无人问津的模样,一如他将普通到无人在意的衣物装满木箱,就是为了掩盖箱底的秘密。

      箱子底下是什么呢?
      孟楚景试着移动大木箱的位置,却没能成功,倒也算是侧面印证了猜测——箱子里有文章。

      而就在他检查是否有隐秘机关时,就接到了林晴疏的消息,得知林晴疏那边也有新的线索。

      “大哥,现在是白天了,我求你快走吧,还以为你是来遮风挡雨当保镖的,没想到风和雨都是你带来的。”林晴疏在最后这么说。

      但已经来不及了。
      孟楚景偶然间碰到了箱子的挂锁,发现它是能够移动的,就这么一拉,伴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箱底一侧忽然下落,露出了底下幽暗的黑色和一条长长的楼梯。

      这下,就算孟楚景想走,恐怕也走不了了。

      ——

      林晴疏刚要偷摸去找孟楚景,走出屋门就看见了等在外头的桃白。

      她眼眶泛红,湿润润的像是沾露水的花瓣,面色苍白,柔心弱骨,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但一联想到她方才所做之事,便只叫人觉得她像只兔狲,看着憨态可掬、人畜无害,实则一遇见猎物,便露出自己的獠牙。

      其实刚才和孟楚景小声对话的间隙,林晴疏隐约听见外边传来绯宁的责骂声,想必是在责怪桃白掌握的是假消息,没能抓住机会扳倒自己。
      听上去,好像打从一开始,桃白就是绯宁的工具。

      即便如此,林晴疏还是厌恶这种被人背刺的感觉,并不搭理一脸委屈的桃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扭头便要回屋。

      “晴疏姐姐,”桃白没忍住开了口,“刚才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迫不得已……”

      她带着哭腔,神情里满是真诚,与先前笑眯眯却不言语的状态截然不同,但因为反差太大,林晴疏已经无法分辨究竟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甚至怀疑两副面孔都是她的表演——刚才假装亲近,现在假装真诚。

      “道歉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林晴疏淡淡地打断了桃白的话,狠了心不给对方一点给自己挖坑的空子钻。

      桃白张张嘴,说不出话,她没得到林晴疏的质问,自然也没有辩解的余地,可眼瞧着林晴疏就要掩上房门,她也顾不得许多,咬咬牙冲上去抓住了门沿,不出意料地被门夹了手。

      伴随着一声惨叫,白皙的手指很快便泛上红印,蹭破了皮,林晴疏见状也是无奈,见桃白闪着泪花却一脸坚定的模样,被抽干了脾气似的叹口气,让她进了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说完了就快走,我要忙了。”林晴疏一屁股坐在床上,叉起双手,一副“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的架势。

      桃白咬着嘴唇,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开口:“我不是有意要监视你,也不想告发你,可是绯宁她叫我这么做,我拒绝不了她……”

      “所以现在也是绯宁喊你来我这里道歉,为了方便日后继续接近我,陷害我?”林晴疏带着怨气,说话也带着刺。

      “不,不是的!”桃白揪着手帕的双手越攥越紧,“绯宁刚刚说,因为我没能完成任务,她以后不会再给我任何关于雁倾的消息了……我觉得花月楼里除了绯宁,最有前途的就是你了,所以想来……投靠你……”

      桃白的叙述一下子从为自己辩解的囫囵话转变为信息量巨大的表述,林晴疏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雁倾这个名字她听着耳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周纵北来释忧馆的时候提到过。
      他好像说,雁倾是个神神叨叨的女子,平日惯爱给人占卜,可在某次讲述了花月楼会衰落以后就渐渐精神失常,最后失踪了?

      这么说来,这个桃白不惜陷害自己也要讨好绯宁,全是为了知道雁倾的下落?
      林晴疏忽然有点想要落泪的冲动——不知是为别人之间的美好友谊感动,还是为自己成了被牺牲的受害者而悲伤。

      “咳咳……那你来投靠我又是为什么?就算我能成为花月楼的名人,也没法告诉你雁倾的下落啊,我都没见过她……”林晴疏语气放软了些,选择相信桃白的说辞。
      她终究还是容易心软的人。

      “因为我听说,当上花月楼花魁的女子,都能知道花月楼最深处的秘密。”
      桃白眨巴着一对水润的大眼睛,依旧站在原地,但说着就往前探身,莫名让林晴疏感到一阵压力,只好往床旁边坐了坐,腾出位置示意她坐下。

      “花月楼的……秘密?那是什么?”林晴疏心中已有了个模糊的猜想,但她想听听桃白的说法。
      直觉告诉她,这会带来很重要的信息。

      桃白一下挤到林晴疏身边,亲近的样子与先前在库房带着怪笑端坐的疏离感截然不同:“一开始,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花月楼是个以歌舞娱客的地方,但是前些日子,雁倾姐姐突然变得很慌乱,不断念叨着自己要出事了。那时我并没有在意,只当她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毕竟她平日里就经常研究这些神鬼之事,出了错漏带来干扰也是常有之事。”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我去问了蔡妈妈,蔡妈妈发了好大一通火,叫我回去好好学习技艺,不要多管闲事。我又去找映雪姐姐,可是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也没只言片语,好像一直在为怜影姐姐的死伤心。”

      “我只能自己四处寻找,可那些守卫也叫我不要乱晃,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绯宁出现了,她说她同情我,所以会考虑告诉我雁倾姐姐的下落,前提是要我为她做事,助她成为继任怜影的花魁,这样她才能知晓花月楼的秘密,从而获知雁倾姐姐的下落。”

      “后来绯宁的花魁之位被映雪姐姐夺去,她怀恨在心,所以要我找到映雪姐姐的把柄。我本不想告发映雪姐姐与外人有约的事,可是一想到雁倾姐姐生死不明,我就只好……”

      “现在你出现了,她又要挟我想办法让你出现纰漏,好将你铲除……”

      “桃白,”林晴疏没忍住,插了嘴,“雁倾姑娘几岁了?”

      桃白望着天花板思索半晌:“雁倾姐姐上个月刚及笄,算起来是十五岁了。”

      林晴疏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凝重。
      她看着桃白的脸,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这样年纪的女孩有两个特点:一个是极易轻信他人,而另一个,就是还没到可以接触那些阴暗生意的年纪。

      或许,绯宁从一开始就在诓骗这个女孩,用下落不明的雁倾为“人质”,让桃白心甘情愿当自己的棋子。
      知道花月楼秘密的,恐怕不是站上高处的花魁,而是每一位被迫经历了那种黑暗的女子。

      而到了及笄之年的雁倾,已经经历了那种黑暗,而这也是她忽然性情转变的原因。

      而现在,雁倾消失了,就连平日里最亲近的女孩,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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