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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人间熔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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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楚景眼前展开的是段幽深的路,阳光勉强照亮了上边的几级台阶,却对更深处的黑暗束手无策,驱散不得。
这里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有着吸引人探索的神秘力量,孟楚景心知其中必然有猫腻,又忧心自己贸贸然进入其中,会不会打草惊蛇。
对于身手好的人来说,开启一场冒险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没有安全保障对他们而言就像是鱼失去自行车,无需在意。
孟楚景几乎没有犹豫,点燃蜡烛就往底下走去。
蜡烛微弱的光短暂地冲散面前黑暗,然后那些黑暗又往身后聚拢,就好像无法阻遏的海潮一般。
这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几乎只有一米的宽度,与其高度形成一种不和谐的反差,让人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不断逼近的墙壁压扁,透不过气。
照理说,这样的通道一般会出现在地底,作为通往隐秘空间的地道,而为了省力,也只挖出足够一个人站着通过的高度便可,但这条通道的入口在二楼,也就是说,它有一层楼的高度,人走在其中,就像走在一个逼仄的暗室。
想必花月楼的一楼一定有两个房间,看似相连,却隔着一个一米宽的暗室。
或许在一楼客人们谈笑风生、花天酒地、纵情歌乐之时,在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正有一些恶劣之事,在阴暗之中肆意生长。
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了平地,不过面前还是一条窄道。
孟楚景俯身,烛光照亮了脚下的台阶,一些斑点状的深色印记在黑暗中现身。
和先前箱底的印记一样,都是血迹。
饶是见过不少残忍场面的孟楚景,此时也皱起眉头,觉得眼前通往地底的道路就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正静静候着自投罗网之人,隐约好像还能听到它贪婪吞咽口水的声音。
正当孟楚景判断前路的危险程度,犹豫着是自己直接下去还是再等待时机时,他的对讲机响了。
“你在哪儿?”
林晴疏的声音不适时传来,在寂静狭窄的空间里缓缓回荡。
“昨天那几只箱子底下有暗道,我现在就在里面,你不要过来,等我出来以后再来找你。”孟楚景压低声音,说完就关掉了对讲机。
林晴疏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孟楚景先前的思虑,他好像重新回到一开始踏入这条暗道的状态,径直往前走去。
这段路倒是比先前低矮得多,但因为相对宽敞,倒缓解了一些压抑感。
还没走到道路尽头,孟楚景便看见一扇半掩着的门,因为有光亮正透过窗纸透出来,将这扇门变成此刻暗道中最显眼的存在。
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从屋内流出,窗纸透出里面的人影幢幢。
孟楚景隐约窥见了里边的光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走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此时,所有的光都出现在他眼前,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花月楼秘密背后的真相,却忽略了自己的背后。
他的身后没有光源,因此当那个身影屏着呼吸渐渐靠近的时候,正将一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事物的孟楚景并未有所反应。
接着,一条木棍在空中划出一阵疾风,最终止于孟楚景的后脑勺。
他没来得及反应,甚至连闷哼都没有,便直接晕倒在地。
——
林晴疏不是那种会往自己身上揽事的人,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因为他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任务而过度紧张,最终办砸一切的人。
如果说她拒绝桃白的请求是为了桃白着想,那她答应桃白的请求就单纯是因为实在无法拒绝。
就像无法拒绝上司压给她的工作一样,她也无法拒绝一个可怜巴巴、无所依靠的女孩向自己发出的求助。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命苦,因为那个破掉的时光机被困在此地。
林晴疏坐在床边,看似支棱,实则浑身的肌肉早已松垮,只要骨架一倒,就会像滩烂泥一般在床上化开。
她不知孟楚景发现了什么,但既然对方叫自己不要去,那便是预见了一定的危险性……八成是不想让自己去了以后成为他的累赘才这么说。
林晴疏还多次尝试和孟楚景对话,但对面好像真的关掉了对讲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可就在她打算干脆睡上一觉,等对方来找自己时,对讲机发出了声音。
那是一种怪异的声音,没有人声,只是电流声夹杂着一些奇怪的窸窣和碰撞声,却能让人陷入极度的不安。
声音持续不断传来,好像是和林晴疏先前一样,对讲机的按钮被一直压住,一直将声音传递给另一边。
她抓起对讲机放在耳边,企图捕捉一些细节。
在一锅乱炖般混合的杂声中,忽然响起一些包含着信息的人声:“滋滋……怎么就他一……滋……你不是说还有女人……声音吗……滋。”
那是完全陌生的男人声音,音量不大,似是在距离对讲机很远的位置发出的,至于孟楚景的声音,林晴疏尚未听见。
如果孟楚景是在躲避着什么人的话,那至少对讲机应该连他的声音也捕捉到,但此时,最明显的就只有电流的声音,吱吱作响,回荡在房间里。
丢了对讲机的概率实在不大,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孟楚景出事了。
林晴疏不知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下意识冲对讲机说话,好像这样便能唤醒孟楚景,但刚出第一个音节,那边传来的声音便骤然停止了。
对讲机被人发现了?
林晴疏不敢多想,却不得不面对,一时间好像走进迷宫的路痴,不知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但声音消失后,她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开始整理思绪。
首先,孟楚景的死活和她关系不大,毕竟修时光机器的是彦殊,只要他不出事,自己就还有机会回到崇光七年。
其次,孟楚景老是让自己身处险境,或许只有他没了,自己才能安安稳稳活下去。
最后,孟楚景养了一条狗,而自己狗毛过敏,要是狗的主人没了,那狗……
狗好可怜。
总而言之,孟楚景活着无用,没了更好,但林晴疏一想到小狗会伤心,就有些心软了。
再者说,若孟楚景被抓了,那作为先前和他一起在蔡四娘面前露过脸的人,自己压根没法和他撇清关系。
林晴疏绞尽脑汁才算想出一些去拯救孟楚景的理由。
虽然方才对讲机里传出的是男人的声音,自己显然无法对抗,但此刻,她和孟楚景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实在无法独善其身,就算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也得去看看情况。
方才太过冒头,此时林晴疏走到外边,都会有不少目光凝视着她,要想无人在意潜入“小黑屋”难如登天,她只能带上一些昨天挑出来的衣服,装作自己是要去归还衣物,一路强装镇定来到小黑屋前,然后趁无人注意时溜了进去。
木箱子尚未合上,那些衣物也依旧凌乱地摞在一旁,看样子袭击孟楚景的人并没有前来查看。
按说,发现有人闯入密室后,里头的人应当立即检查入口开关情况,但此时入口敞开着又说明了什么呢?故意留着破绽,等孟楚景的同伙自投罗网?
林晴疏想不出答案,打算先进去看看情况。
桌上昨天放着的那支蜡烛和火柴都消失了,林晴疏想着或许不点灯反而更能确保人身安全,免得我在明敌在暗,暴露了自己行迹被人偷袭。
既然孟楚景能够顺利进入,说明里面至少没有太多机关,就算不点灯也无所谓。
林晴疏一遍遍说服自己,欺骗自己,壮着胆子迈向那片黑暗的深渊,就好像一个恐水的人一点点没入泳池。
就在她觉得“不过如此”的时候,面前忽然“哧啦”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点光亮。
因为太过突然,林晴疏一下怔愣在原地,尝试看清火光背后之人的身份,却很快迎来了第二波光亮的冲击。
面前之人用火柴点亮了灯笼,然后旁边忽然有个人箭矢一般冲向林晴疏,一下将她死死箍住。
“哈哈,大哥,我就说还有个女人吧!”
抓住林晴疏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守卫衣服,兴奋地向对面那个举着灯笼的男人高呼。
“小声些,不要惊扰了里面的客人。”提灯男子平静的语气中带着阴狠。
林晴疏已经放弃了挣扎——毕竟就连走进来暗道这件事都只不过是她抱着无路可走、破罐破摔心态的不得已而为,现在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干脆摆烂了。
她就算再机智,也敌不过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子。
林晴疏在心中暗暗给桃白说了声抱歉,然后一脸生无可恋地往地上瘫。
当一个人质脱力,不靠自己的力气站直时,歹徒是很难将她移动的。
想要反抗体型壮硕的人,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但只要愿意原地躺平摆烂,人就可以靠着自重瞬间拥有巨大的力量来挣脱攻击者的束缚。
林晴疏无力反抗,但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就算非得被害,她也不能让恶人这么轻而易举就将自己处置了。
她像滩扶不起地烂泥一样,刚被身后的男人往上提一提就迅速滑溜向下,让方才还洋洋得意的年轻男人一下子陷入窘迫之中。
“啧啧,连个女人你都抬不动,真是吃干饭的。”
提灯男子略带嫌弃地摇摇头,四下张望打算找个地方安放手中的灯,可一转身,便雕塑似的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