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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人间熔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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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宁从一个方才围观的姑娘口中得知,林晴疏与桃白两人坐在一起私语,想着这样林晴疏便不可能认真钻研设计博戏,绯宁就对蔡四娘谎称林晴疏已经将最新的博戏玩法制成,只等着她去过目。
让林晴疏不痛快是她的目标,但若是能将她直接赶走,那便最好不过,所以绯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充当“监工”角色,盯着林晴疏完成博戏设计,而是中途离开,等着抓到她的把柄,伺机而动。
即便已经动手泄愤,绯宁依旧无法容忍林晴疏的存在,这种排斥没有来由,就只是单纯的厌恶,如同厌恶一只缩在角落中的巨型蜘蛛,就算它只是安安静静呆在那儿一动不动,也想将它除之而后快。
或许这种敌意源于恐惧,就像总觉得那只蜘蛛会在某个时候忽然爬动,脱离自己掌控,绯宁本心里觉得林晴疏早晚会对自己产生威胁,因此无论她现在如何安分守己、伏低做小,绯宁也无法将她轻轻放过。
绯宁要踩死这只虫子,防患于未然。
她领着蔡四娘往库房走,远远儿听见了一些杂乱的声响,心中认定那是林晴疏“不务正业”的证据,不由加快了步子,惹得身后被她拉着的蔡四娘摇摇晃晃,失了优雅,渐渐心生不满,抱怨绯宁是个爱找事儿的。
二人拉拉扯扯到了库房前,却只见林晴疏一人端坐其中,认认真真在纸上摹画。
蔡四娘总算找到机会挣开了绯宁的手,理了理额间落下的碎发,扇着扇子凝视绯宁,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说法
。
“不可能啊……”绯宁显然没能得到设想中的结果,冲进屋内四下查看,最后又跑到林晴疏面前诘问,“桃白呢?”
“你说那个穿着桃色衣服的小姑娘?早走了。”林晴疏头也不抬,自顾自美化着笔下的画作。
绯宁顺着她的眼神走向往下,看见了桌上铺陈的那幅画,登时瞠目结舌:“你怎么会这么快……”
宣纸上,精细的线条和浓淡相间的色块构成了聚集多种景观的画面,俨然一幅精美版的“地图”,看得出其中花费了多大心血,是可以直接拿到客人桌上去供他们玩乐的档次。
山水画大师也没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一幅图画,更别提一个在绯宁口中只知道偷懒耍滑的“无用之人”了。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唯一合理的解释就只有,绯宁在诋毁林晴疏了。
蔡四娘看上去似是被梅花包裹的白雪,透露出美艳的暖色妆容也无法掩去的冰冷,手中那把扇子扇动的频率愈发缓慢,好像只能起到装腔拿架势的作用。
她本就对绯宁有所不满,如今绯宁不但大白天搅了自己清净,还不分青红皂白陷害自己看好的新人,这一切都让蔡四娘感到忍无可忍:“这就是你说的无能之人?试问这世间有几人能这样才华横溢又兢兢业业?你也该消停些,不要如此任性,叫人觉得你心眼忒小。”
林晴疏眼瞧着绯宁吃瘪,心中暗自发笑。
这幅画本就是来花月楼前,她和释忧馆里几人商讨制作出来的,用于不时之需,确保不会在向蔡四娘毛遂自荐时出现卡壳的情况,刚刚听着有不止一人的脚步声靠近,还依稀夹杂了蔡四娘的抱怨声,林晴疏料想是绯宁要来找茬,便匆匆取出这幅“成品”装模作样起来。
伪装成一个努力上进的员工,只要在老板看得见的时候努力就行了。
绯宁一直在没节制地大喊,惹来一些围观者,也不知究竟是真为林晴疏打抱不平还是觉得她会是未来花月楼的名人,人群中依稀传来一些碎语,说着不久前绯宁是如何蛮不讲理扇了林晴疏一耳光,现在又是如何颠倒黑白。
这些话自然也传进了蔡四娘的耳朵里,她柳眉微竖,丝毫不掩饰不悦之色,不过心中可能已经在为找到了足以取代绯宁之人而雀跃了。
现场发生的一切几乎都在林晴疏的意料之中,不过百密一疏,她忽略了一个人。
此刻库房的角落中,一块布骤然间被掀开,里头的人故意制造动静,然后在众人惊骇的凝视中现身。
桃白瘦瘦小小,脸却是白糯糯,尚带着婴儿肥,瞧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光景,像只兔子一样乖巧。
这样一个女孩,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走到林晴疏面前,伸出青葱玉指直指向她,语气镇定得似一滩死水:“她说谎,这根本不是她刚才所作之画,而且……”
桃白顿了顿,笑容逐渐变得似恶魔一般:“她在房间私藏男人。”
林晴疏:?
原来这是只小狼崽子,早就捏住了她的把柄,才会笑得如此怪异,就等着在这当口给自己致命一击。
在场众人的目光好似一支支利箭,而林晴疏就是那个靶心。
蔡四娘的脸如同融化的雪人,一下子耷拉下来。
比起绯宁目中无人的嚣张,私藏男人的罪名才是蔡四娘的禁忌,她无法容忍有姑娘与那些需要偷偷藏着、登不得台面的平民勾搭在一起,就像生怕看见自己精心栽培的花朵被某个路过的穷小子摘了去。
她的花可以靠供人赏玩挣钱,可以靠卖与他人挣钱,可若是被人直接摘走了,那这朵花便失去一切价值。
“桃白说的可是事实?”蔡四娘上了霜似的眼睛望向林晴疏,不像询问,倒像是施舍给她最后的求生机会——只有否认,她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林晴疏倒也不慌,慢慢悠悠整理好图纸,又藏回袖中,淡淡道:“桃白姑娘说这画并非我方才所画,此话确实不假,但至少我也是勤勤恳恳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算不得说谎。可若是要污蔑我在屋里藏了男人,简直是违逆天地良心,睁眼说瞎话。”
“你不必狡辩,有没有一看便知。”桃白不依不饶,下巴高高抬起,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若是没有,又当如何?”林晴疏不屑地把玩手中的毛笔,都不拿正眼瞧她。
她估摸着这桃白是在昨晚听见了自己和孟楚景在屋中的对话,才敢如此笃定,不过她的平静也并非强壮镇定,或是孟楚景压根儿不在自己屋中。
恰恰相反,她坚信现在回她房间,一定能找到孟楚景,但与之相悖的是,她毫不担心——毕竟孟楚景能将时光钟运用得如此自如,那也必然能够再回到他们还在屋中交谈之时,去门口揪出偷听之人。
“若是屋内无人……我便将自己的私房钱悉数奉上,若是让我说中了,那便请晴疏姑娘莫要再狡赖,按照花月楼的规矩乖乖受罚。”
桃白的眼神中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存粹的狠毒,黑葡萄似的眼眸中好像闪动着业火,叫人不自在。
但她终究还是太意气用事,信口便说出了如此的承诺,这点倒是与年龄完美照应。
林晴疏觉得她这话荒唐:她们二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可桃白却不惜将自己的私房钱双手奉上,也要让她在花月楼永远抬不起头,实在令人费解。
该说是桃白太过自信,还是她……只是身不由己?
短短十多阶楼梯,再次被走出了漫无止境的感觉。
林晴疏走在后头,心中盘算着待会儿孟楚景被发现后自己应该怎么做呢?先提醒他赶快穿越,注意小黑屋外边有人偷听,然后尽力确保自己能够活着,拖延时间等待过去改变带来未来的变化。
想清楚流程后,在房门打开的那个瞬间,林晴疏迅速推开众人冲入屋中,打算大声提醒孟楚景,却发现屋子就像个干净的容器一般,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迹象。
孟楚景此时并不在屋中,着实是罕见地有了一次不给林晴疏添乱的时候。
林晴疏暗自松了口气,像是占了理似的挺直了腰杆,双手优雅地交叠,转身笑道:“想必各位也都看明白了吧?从头至尾,发生的桩桩件件指控都只针对我一人——究竟是谁在背后使绊子,我想那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说到情动处,她还作势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将恶人们的演技学了个十成。
桃白一脸难以置信,看看林晴疏,又望向绯宁,见对方以更深重的怒容面对着自己,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那种反应,与先前那副怪笑的样子判若两人,倒让林晴疏心生几分同情,想着大抵是绯宁逼迫她那样说的,也便不再追究桃白先前所发的毒誓了。
蔡四娘不愧为久经生意场的老手,见此情此景也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变脸似的对林晴疏好一通安慰,然后发狠驱散了周围看热闹的姑娘,给了她足够的清净。
待到只剩自己一人后,林晴疏总算没了顾虑,掏出对讲机就开始联系孟楚景。
“你在哪儿呢?”
“滋滋……我在昨天那个房间……滋……有重大发现。”对讲机里传来孟楚景的声音。
“巧了,我也有重大发现。”林晴疏不甘示弱道。
她觉得一切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对她而言,就像一次剧本杀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