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人间熔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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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在花月楼二楼那条人流如织的走廊上，云晰和彦殊遇到了恭王周纵北。
误入崇光元年后，云晰他们便发现这里的诸多细节情况都与资料中记载的不符，便靠着金钱的力量将皇城之中各路名流权贵查了个底掉，也因此，他们认得周纵北。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位恭王实在太过招摇，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把“风流浪子”的标签死死焊在了自己身上。
那时的周纵北已是微醺，面颊浮上浅粉，眼波流转，豪放的穿衣风格可与云晰匹敌，实在无法让人将面前之人与王爷联想到一起。
不过帝王家从不缺钱，最忌惮的就是以下犯上、篡权夺位，故而像周纵北这样的，或许才应当是大多数王室的常态。
云晰和彦殊本该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无奈云晰的打扮实在太过扎眼，似是卷进飞蛾堆的花蝴蝶，一下就勾起周纵北的记忆。
中元节那夜，此人便是带走那位不知名姑娘的人之一，只是，上回此人是跟在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身后，表情拧巴，动作避让，今日看上去倒是无比坦然，身边的同伴也换了一位。
周纵北目光描摹一般在云晰脸上游走，确认自己没有错认，借着酒意上前，问出了自己这些天一直挂心的问题：“公子可还记得我吗？”
不知怎的，周围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云晰有那么一时的恍惚，心智都动摇了几分。
先是彦殊在房间内盯着自己回复别人说他有喜欢的人，又是恭王冲自己询问是不是记得他……他这算什么？被当众表白了两次？
“不不不……我不认识你。”云晰摇头摆手一条龙，就连眼睫毛都颤抖着表示拒绝。
“可本王分明记得你！那夜……”周纵北步步逼近，每往前踏一步都像是碾在地雷上，逼着云晰节节后退，“就是你带走了本王的恩人。”
云晰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
“就是这样，他非要登门道谢，我也只好把地址给他了……你说他一个王爷，我总不好拒绝吧……”
云晰嘴上絮絮叨叨，手也没歇下，匆忙整理着仪容仪表，准备迎接周纵北，就好像每个生意人都会为自己备一辆豪车。
他打算抱住恭王这条大腿。
“你们约了今天，却没敲定时间？那岂不是这一整日大家都要小心翼翼地过？”
林晴疏在房间里仔细编发，胳膊因悬空撑了太久而轻颤，连带着喊声也似风中蝶翼般颤抖。
古人的各种发髻她向来是不会的，毕竟过去七年，她只需要坐在梳妆镜前边，由着手艺高绝的侍女打理发型便可，而现下，她能做的就只有将头发盘得古风些，然后插花似的往脑袋上插些金银珠饰。
“为什么我们要拘束？他不是上门来向你致谢的吗？”孟楚景漠然提着开水路过她房门口，打算沏壶花茶，就着大饼一起吃。
简简单单一句疑问，便叫林晴疏哑口无言。
该怎么解释这种沉默呢？她爱最巍峨的山巅，最汹涌的海潮，爱亮到连成片的星辰；她爱精致的住宅，耀眼的名人，爱一切她触不可及却又美到极致之物……
没错，她是颜值至上的那类……追星女孩。
还在崇光七年时，她在夏至那日见过周纵北一面，当即就看呆了，懊恼着不该答应和周煦假结婚。
没想到，今日又要见到了。
林晴疏看似在抱怨，但嘴角已经压不住了。
云晰伸长脖子往她这边探看，神游般发问道：“她怎么比我还讲究打扮？昨天也没见她这样……”
言外之意：怎么在我们面前就那么随意呢？他心头忽然有种自己没被人放在眼里的挫败感。
彦殊因为毫无进展的机器修复郁郁不已，发泄似地一口气吃了两个馅饼，含含糊糊道：“说明你不配。”
“你！”云晰咬牙切齿，“你今天怎么吃早饭了？难道平时不吃只是因为懒得去买？这可不行啊，何绚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喜欢懒癌患者的菩萨……”
听到“何绚”二字，彦殊黑葡萄似的小眼睛里陡然生出些火光，却又很快湮灭，连带整个人像个泄了气的气球皮。
他装作不在意，不再搭理云晰的诛心之语，甚至抬了只手遮挡自己的口型，扭头和孟楚景窃窃私语：“话说，我们说自己是未来人，她好像一点也不紧张，怎么要见个古代人却这么郑重其事？她该不会也是穿越者吧？”
孟楚景喝了口茶：“不好说。”
看现在的情况，他更希望林晴疏是照朝土著，若她真是穿越者却死不承认，那他们的任务能不能顺利开展就难说了。
茶杯里的花瓣经历了浮沉，终寂寂伏在杯底，顺从了宿命，却随着一阵不期而至的风尘而再度随波晃动。
“吁——”伴随马蹄声的消退，两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翻身下马，金贵的衣袍掀起短促而激烈的风。
走在前头的男子仰头看了眼大门上方的牌匾，得到了心中所期的答案，随即从容地跨进店铺中。
来人是周纵北和他的小厮，那小厮手里头还提着不少东西。
云晰像是被糖浆粘住的飞虫一般，眼神直勾勾盯着那大包小包的东西，已经开始琢磨起里头是什么值钱货了。
而林晴疏听见门口响动后，像只花蝴蝶般从里头飞了出来，跟粉丝头子似的，凝视着周纵北移不开眼。
连带着孟楚景也开始打量这位王爷。
薄唇沁红，眉似青黛，言笑间不见一丝岁月褶皱，比上次夏至宴会见到的年轻许多，意气许多。
林晴疏这几天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确实到了七年前，也扎扎实实领会到了时光机的魅力。
他背着晕染周身的晨光，顶着一张堪称女娲杰作的伟大的脸冲她笑：“总算找到你了。”
今天天气阴沉，却是颜狗的春天。
林晴疏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简直要笑成史迪奇。
她的注意力完全聚焦于周纵北，没觉察到此刻自己已经成为全屋的焦点。
【别犯花痴了，干点正事吧，亲～】
【再笑要长法令纹了哦～】
懒洋洋的机械音让林晴疏嘴角抽了抽，笑容终于像条彻底躺平了的咸鱼一般恢复水平位。
这声音真的太诡异了……还很扫兴。
“有什么事坐下谈吧。”孟楚景忽然开口，眼睛却依旧盯着林晴疏，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中却莫名给人一种阴郁感。
一番客套的推拉后，几人总算各自找了位置坐定，开始攀谈起来。
甫一坐定，周纵北便笑盈盈地对着林晴疏嘘寒问暖起来。
从他话里的零星信息中，林晴疏拼凑出了自己被孟楚景和云晰找到那晚发生了什么，也终于知道恭王为何非要找自己报恩不可。
那夜在花月楼，周纵北与宋将军的三儿子宋时霖饮酒摇骰子猜点数，一时上了头，竟押上一半家底，眼见要输了，林晴疏却一身华服，犹如神兵天降，站在人群之中随口报了个数字，居然恰好猜中骰盅内的骰子点数，帮周纵北挽回了损失。
对于自己能猜中数字这件事，林晴疏倒是隐约知道原因。
周煦曾和她提及这位恭王叔的事情，说起周纵北年少时做过的离谱之事时，便感慨他的好运气：流连勾栏瓦舍，某次差点输掉一半身家，却遇着个神秘女子，说出了骰子点数，这才让他免于蒙受损失。
自那以后，恭王便收敛不少，有了点老实人样。
只不过林晴疏没想到，周煦口中提及的那个女子竟然就是自己。
“这是银雪楼最抢手的点心，我特意买来，聊表歉意，”周纵北口头感激完，便从小厮手中拿过了实际的礼物，“那晚，姑娘非要拿桌上吃食，并非我蓄意与姑娘作对才拒绝，实在是那糕点不足以表示感激之情，故才夺走，不曾想竟致使姑娘饿晕过去，我心中实在愧疚不已。今日特来致歉。”
自己还晕过去了？好丢人。
林晴疏现在脑海中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求证般朝孟楚景看去，却得到他和云晰一脸“确实如此”的点头确定。
林晴疏：“……”
想到自己在周纵北面前昏迷不醒，不知如何失态，林晴疏不仅耳尖泛红，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殿下特意上门拜访，就为了送这些点心？”孟楚景再次突兀地开了口，语气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有逐客之意。
周纵北正把玩手串，听见这称谓，动作僵了僵，疑惑道：“你怎知本王身份？”
“……”
屋内一片寂静，就连恭王自带的小厮都抿起了嘴，对这个问题表示无言：不是，他一个日日招摇，八卦满天飞的风流王爷，是怎么做到这么真诚地发问的？
孟楚景罕见地露出笑容：“殿下一表人才，这里有哪个人不认识？”
林晴疏听着孟楚景夸人，感觉他违心得很，好像下一秒鼻子就会变长。
周纵北点了点头，好像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伸手掏向袖中：“送点心是我心意，但更重要的是，那晚我拾得一奇物，不知是否是姑娘遗失的。”
言毕，他伸出手，掌心安然躺着一只时光钟。
林晴疏一下子呆住，感动地几乎要落泪了——毕竟前几天，她因为丢失了这只时光钟，被孟楚景“恐吓”要回去只能和狗绑在一起。
而她眼中流露出的感动，被孟楚景尽收眼底，并解读为“心动了”。
他依旧面不改色，却不自觉攥了攥拳头。
此时离周纵北最近的这两个人都各怀心事，竟无一个伸手去接，倒是坐在远处的彦殊激动起来，眼睛都要绿了：“是的是的，是我们的。”
周纵北来不及反应，伸出的手掌便空了。
我们的？
周纵北心中疑惑，但见面前的女子也没有反应，便也不多问。
彦殊找了个需要算账目的借口，就独自离开，溜进工作间检修时光钟去了，屋内再次陷入冷场。
周纵北想着是不是该告辞了，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那夜，为何本王见她穿着贵妃的服饰？”
现场一度变得更安静了，像是死水一潭，就这么过了几分钟，云晰幽幽开口：“喝多了吧？”
周纵北无言以对，轻咳几声缓解尴尬，企图翻篇：“既然诸位是本王恩人的朋友，那也是本王的朋友了，日后有何事，尽管来恭王府，本王定当竭尽所能。”
说完，一挥衣袖，手撑扶手，似要起身。
【别呀，还有东西没给呢，留他一下。】
林晴疏已经对这时不时窜出来，莫名其妙说一句后又哑巴的机械音麻木了，并不打算理会，却听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慢着。”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人间熔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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