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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赤峰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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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站在那扇徒有其表的大门前面,向晚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去扒封在门上的那些符箓,一边想着刚才的事。结果就是,事情想不明白,符箓贴的还死牢,怎么扒也扒不下来,向晚心里烦,便懒得想了,一心一意地骂贴那些符箓的老道士。
“他娘的,贴的死紧,就这么不想定期爬个山检修一下么?”
一旁的孟客看的无奈,上前一掌震碎了那些符箓。
“你这样就不像话了,能不能怀有一颗崇敬的心?”
向晚看着一地的碎纸,心情更不好了,余光瞥见旁边的彦荷眼神晦暗不明,瞧不出情绪,心里只觉得她是吓得,便让孟客带着彦荷回到刚才那屋子那,不用跟着进去了。
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向晚推开那扇木门,山穴里漆黑不见五指,空气里的味道怪异难闻,像是焦炭的气味,还杂着股霉味和一种,很诡异的香味,似有若无,难以分辨。
好在向晚适时的迟钝,她只是皱了皱眉,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擦燃了,向洞内探去,俨然一副旧地重游的悠闲样。
这洞极深,三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通到尽头是一片还不小的空地,向晚甚至怀疑过这洞是不是已经穿山而过,只是那洞口只有一个,便是刚才进来的那一个,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洞壁插着火把,照着四周亮堂堂的,地上血肉与泥水拌成一个,好不壮观。
向晚气定神闲地往前走,她一向不喜欢追思往事,除非被迫,当年师父截在洞口,逃一个,杀一个,不留一个活口,而她自内一路杀出来,两人汇合,自己一身的血腥,而那老头子还是白衣飘飘的仙人模样,说出口的话也像仙人下凡,指点迷津。
师父当年说,发生的事情便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追思。而向晚,身在迷津,抱怨着啰嗦,一句没听懂。
最后还是那仙人师父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凡间又亲切地走到向晚这个老百姓的炕头,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把当年的事情掰扯了一通,才叫她豁然开朗,茅塞顿开,明白纠结难眠了两年的自己,其蠢如猪。
往事丢人,师父说得对,果真是没必要追思的。
走了好久,才到那片空地,这一路空荡荡,静悄悄,别说囚禁的江湖高手了,就连不幸困在洞里飞不出去的傻鸟都没有一个。向晚暗自叹气,早便能猜到是个陷害自己的套儿,却没想到这始作俑者如此草率,连抓几个江湖人士关起来充充数都不愿做。
她站在空地中间,双眼微眯,仅靠着火折子那微弱的一丁点光亮照明四周,莫名地有些幽怨。
想当年,近百人挤在这里,嘈杂,绝望,哄吵,兵刃交接的声音,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惨叫声,细来算去这些年她听过的惨叫也不少了,倒是都不如当年在这里的盛大美妙,还有,剑刃破空向自己刺来的凛冽之音。
这声过于生动了,向晚陡然睁大双眼,却见剑尖已至她喉前半寸,她当下神色一凛,扭身闪去,同时将火折子抛去,那刺来的剑刃便改了道,拨开那火折子,火折子摔在地上便灭了,但被拨开的那一瞬,向晚看见了持剑那人的面孔。
她抽出腰间佩剑,屏息戒备,四周一片漆黑,那人的脚步只响了一瞬,便归于静谧,向晚提着内力,她心下了然,这四周少说围了不下十人。
四下骤暗,向晚的眼睛还没能适应,她心知现下的局势很是不利,便暗暗向洞壁靠去,可谁知才刚迈了几步,周遭的火把突然亮了起来,四下骤亮,那一瞬间,各路兵器一齐指向向晚,杀了个措手不及。
向晚眼前花白一片,当下是什么也看不清了,只依稀瞧见一团团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朝自己脸上扑,她不禁皱眉,心里暗道,这一个个名门正派久居深山,人杰地灵的滋养出来的都什么玩意儿,要么壮如熊瞎子,要么瘦像蜘蛛精,实在有碍观瞻。
她一边躲着黑影,一边持剑抵挡,兵刃之声不绝于耳,向晚凝息,运气,正盘算着一会腾空而起,在空中寻个什么角度一剑戳死那蜘蛛精,一口气才提到胸前,突然眼前一黑,耳畔如蜂鸣,心口一阵尖锐的痛感,竟是生生吐出了一口血。
不对劲。
向晚心下一沉,脚下连连后退,仓皇躲过刺来的刀剑,那蜘蛛精闪了两下,落在地面上,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攥着剑,喘了好几口气,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团蜘蛛精一样的黑影,是个精瘦如竹竿的男子,身后交叉背着三四把细长扭曲的刀,而那个熊瞎子,是个身量敦实的,左右手各握一把流星锤,气势汹汹。算上二人,共是六七人左右,连人带兵器是长得形状各异,五花八门,他们一齐围成一个半圆,将向晚逼在洞壁前。
两相僵持,向晚捂着心口,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心里恨然,就算是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日上三竿绝不练功,也绝不至如此。左右想不通,正是纠结时,对面的蜘蛛精开口了:
“向晚,你残暴嗜血,草芥人命,今日我林渊楼就是替天行道,用你的命,祭奠这里的几百亡魂。”
话毕,看着向晚笑的胸有成竹。
向晚咋舌,胡说,哪有那么多人。
她心里清楚,此番如此怕是不知何时已经着了道,便不会恋战,只一心想逃,当下便打定主意,足下点地,一个拧身,踏着洞壁急掠而去,锐利细密的疼痛感如蚁噬心,但尚还可忍,比方才运功用力时候好上一些,向晚咬紧牙关,满口的血腥味,脚下的速度自是不如以前。
身后的一干人筹划许久,自是不会让她逃了,几个动作快的已然旋身赶了上去,也不上前,只是追着,直到将将看见了洞口的一丝亮光。
向晚脚下一顿,反应迅速,在空中转了个身,此时一道蓝色的身影带着长剑的寒光,直向着向晚的胸前刺去,纵是反应再快,也只能堪堪躲过,而那剑气凛冽逼人,在向晚的小臂上豁开一道血口,鲜血瞬间飞溅而出,染红了布料。
向晚来不及愣怔,那蓝色身影咄咄逼人,一剑赶着一剑,让人眼花缭乱,竟是有些雨落血梅的意味,向晚提剑拆招,只奈何运功不能,一时狼狈,有些躲过了,有些被那凛冽的剑气伤了,那身白衣不多时便已染了血。
好容易停歇,她喘着气看向那蓝衣,待看清了蓝衣的面容,一时愣怔。
彦荷。
便是方才那个因忧心她怕黑,才不忍强叫她跟着的彦荷。
如今后路被堵,前后夹击,向晚心绪繁杂,又有些忧心孟客那副棺材板,一口气没提上来,低头吐了半口血。
见状,彦荷莞尔笑了,道:
“向大侠当真是信我,这一路我奉上的每一道茶食,都一点不剩地吃了,若非如此,还不至如今这绝佳的效果。”
万蚁噬心。心口那布料浸着血,被向晚攥的发皱,她拧着眉,说不出话。
彦荷等不到回答,觉得无趣,转念想了想那药效,又宽心道:
“向大侠,不用太慌张,我用的毒自都是万无一失,效果极佳的,绝对留着你一条命,被我亲手取了,以扬正道之风。”
向晚阴沉着脸,尽量平复着气息开口:
“雨落血梅。”
彦荷笑的灿烂,道:
“你看出来了?真不错,三年前没能杀你,可是我莫大的遗憾,不过没关系,今日你死在这,从赤峰山走出去的,还是只我一人,同三年前一个样。”
向晚心下已了然,这彦荷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赤峰山血案里侥幸活下来的,从那场烧了三天的大火里,活下来的,这也不难解释她脸上的那道可怖的烧伤疤痕。
如今那彦荷内心盘算的极好,今日杀了向晚,便没人知道赤峰山的真相,她便可带着半个天下第一的名号,在林渊楼混的风生水起了。难得她这般盘算,为了万无一失,甚至捏了个族亲尽被屠戮的身份,接近向晚,亲自下毒,害得向晚难以施展那雨落血梅,只是她当年是被师父当孤儿捡上山的,哪有什么族亲,那死的,定是些无辜的村民百姓。
向晚心里生恨,冷笑道:
“你?杀我?”
“少废话!”
那彦荷因这一句话竟就有些恼了,便失了于她多说几句的耐心,当下提剑杀来。
向晚拧眉,忍痛运功,剑光凛冽之间划伤了彦荷持剑的手,几招下来,终是不敌,借彦荷使力吃痛的一瞬,奋力向洞口逃去,将要跨出洞口了,那些一直在一边旁观看热闹的奇形怪状的大侠杀上来,为首的蜘蛛精动作尤其敏捷,剑尖直指向晚喉咙。
向晚暗自叹气,虽说自己这一生的确是好事没几件,坏事一箩筐,但好歹也没到罄竹难书的地步,如今在这阴凄凄的山洞里被个蜘蛛精一样的男人一剑杀了,未免也有些太难看了,她心里惆怅,又念着自己大事未完,奋力仰头想躲过这一剑。
危难之际,电光火石之间,向晚只觉得自己腰上被人一带,当下撞进一个怀抱里,一阵似有若无的柔和的松柏香气萦绕鼻尖,她被那男子拥着后撤几步,躲开了那道锋芒。
那蜘蛛精显然没料到这事态的走向,但胜在反应迅捷,在半空中一个拧身,剑尖又直逼向晚的脖颈,向晚只觉腰上一轻,自己悬在腰带上的那枚玉佩被身后那人用剑尖挑起,挡在面前,霎时化为粉末,洒了一地。
望着漫天的玉屑,向晚怔然。
那可是块价值连城的羊脂好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