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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赤峰山(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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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被拥在怀里,那人几步点地,直飞出山穴,见四下安全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揽在向晚腰上的手,甚至还后退了几步,面不改色,一身正气。
向晚:......
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正待要回身言谢,彦荷带着一干子人追出山穴,提剑直指那男子,朗声道:
“来者何人,我林渊楼替天行道,劝少侠莫要多管闲事。”
“替天行道?你们残害百姓,栽赃陷害,迫害江湖人士,这就算你们的正道?”
向晚劫后余生,长出一口气,一边细细平复那钻心的疼,一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人间正道,到底还是会站在她这边的。
那彦荷恨然,一双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向晚。
她自知,向晚杀人如麻,赤峰山血洗人命数十条,自不会记得她这个死人的样貌,但于她,她到死也会记得这个人嘴角含笑,提刀刺向自己喉管的样子,那样轻松,那样漫不经心,就轻而易举地夺走那些本属于她的东西。
她原以为,自己身世悲惨,被师父捡上山,于师父定是不同他人的,师父疼她,护她,自然会将那雨落血梅亲传于自己,只是。
只是因为那向晚。
她该死,该死在三年前的赤峰山。
杀人凶手可以忘记,但被杀之人,一辈子忘不了这滔天的仇恨。
彦荷气血上涌,只恨不得将眼前人剥皮抽筋,愤恨之下她提剑就要冲上前,被身边的蜘蛛精一把拉住。
那蜘蛛精拉过她耳语几句,当下她眼中的恨意更甚,却是生生止住了脚步,一声不吭地转身,领着人走了。
见人走了,向晚这才放下心来,缓和内力,转过头看向那救了自己的男子,那男子身量高挑,如松如竹,足比向晚高出一个头,貌如冠玉,俊雅至极,一袭白衣胜雪,长发如墨,一张白皙的脸更是生的端正正派。
向晚看着愣了愣,那男子薄唇微抿,抱拳倾身,语调清朗平和:
“在下裴央,幸识梧桐阁阁主。”
裴央?
向晚眨眨眼,跟着回礼,道:
“向晚,多谢裴公子路见不平,出手搭救。”
裴央闻言笑了笑,直起身,倒是没想到这梧桐阁的阁主竟是个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心中不禁又油然而生出了敬佩之意。
向晚看着裴央,不禁也跟着展颜一笑:
“初次见面,裴大侠果然不愧于江湖上这容貌天下第一的好名声,今日见了,果真是俊美如仙人。”
裴大侠脸僵了僵,有些犹豫的开口:
“姑娘方才说,什么天下第一?”
“容貌呀!”
向晚眉开眼笑,却眼见那裴大侠呆了呆,眨了眨眼,耳尖竟是飞上一抹绯色,给向晚整个人看傻了,全然想不到,这叱咤江湖的裴大侠竟是如此纯情,内心油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罪恶感,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有些心虚地补了句:
“裴公子,果然一如传闻,身手了得。”
这才让裴央回过神,动作利落地抱拳行礼:
“承让。”
向晚一脸懵,也跟着抱拳:
“久仰。”
两人又懵了一会,裴央轻咳两声,又正色道:
“梧桐阁盛名,我也多有耳闻,向姑娘年纪轻轻,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颇有豪侠气度,裴某拜服。”
向晚又跟着发愣,这人说起话来一身正气,说的她更是有些心虚,自然而然地开始暗戳戳地自我反思起来。
劫富济贫,也对,自己就够贫的了,平时劫个富自我救济一下没什么不对。
行侠仗义,也能这么说,大约是自己最近杀的人品类单一了点,坏人杀多了可不好,得平衡着来,下回注意。
心下平衡了,便也能从善如流地回礼,恬不知耻地受下这夸赞。
两人才见面没多久,向晚自觉自己荒废了十几年的江湖礼仪又被迫巩固加强了起来,连倾身抱拳,互道承让都做的从善如流了起来。
四下气氛正好,自那梨树林里突然一阵窸窸窣窣,向晚按剑警惕看去,走出来的人俨然是铁青着一张脸的孟客。
向晚心下恍然,先前只忙着崇拜天下第一了,倒是都忘了孟客,凭彦荷那点武功要支走孟客,属实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孟客利落上前,倾身抱拳,低着头道:
“孟客疏忽,没能护好阁主,自回去领罚。”
向晚一脸迷茫地看着如木桩子一般立着不动的人,心下不禁疑惑,梧桐阁是什么时候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惩罚规矩的,她竟然丝毫不知情。
她不喜欢规矩,便挥了挥手:
“没必要,那彦荷有备而来,岂是想防就能防的,还有什么领不领罚的,梧桐阁没这么多规矩。”
孟客闻言愣了愣,抬头看了向晚一眼,又低下头,接着说:
“阁主,您中毒了。”
向晚恍然,才想起来自己中毒这回事,闻言反倒是先惊奇于孟客对用毒的造诣已然如此之深了,单是瞧了几眼就能看出来自己病入膏肓,于是欣慰笑道:
“当真是好眼力,早些时候便想着,不如在阁内寻几个做你的徒弟好了。”
孟客还未开口,裴央又道:
“中毒?能不能看出是什么毒?我这有临雪楼上好的丹药,能解奇毒,或许有用。”
说着便自怀里掏出个白瓷小瓶,递了过来。
向晚连忙拒了,笑道:
“不必不必,临雪楼的丹药号称举世无双,向来是千金难求的,我这毒来的怪,想来寻常的灵丹妙药是不顶用的,不劳烦裴公子了。”
顶不顶用不知道,贵是一定贵的。
孟客皱着眉,左右诊了好一会儿的脉,面色阴沉下来,那一脸药石无医的感觉看的向晚不禁咋舌,难不成自己就随口说了句,倒真说准了是个难解的毒。
担心的事情果然总会发生,孟客把手缓缓撤回来,一脸内疚地看着向晚。
向晚心里觉得稀奇,从这木头的脸上能看出来表情倒真是少见。
“属下无能,这毒路数诡谲罕见,属下,属下有味药可以缓解,但无法根治。”
向晚点头,那彦荷属实费了一番心思,下毒的时候就连惯于用毒的孟客也没能察觉,此番难解,倒也在意料之中。
她接过孟客递来的药,才刚咽下,便觉内力翻涌,横冲直撞,引得心口又是一阵钝痛,拧眉呕出一口血来,看的孟客心下一慌,忙抬手扶住,这一番折腾又扯动了身上的伤口,惹得向晚倒吸了一口凉气。
向晚悠悠地叹了口气,颇为无奈,这毒霸道便也罢了,难解便又罢了,连用个药也要这般痛苦,此毒不解,她这一身雨落血梅的功法算是废了,惹得她很是烦躁。
在一旁的裴央看了,更是心里生出火来,那林渊楼竟如此得寸进尺,设计陷害不止,竟还下了这般丧尽天良的邪毒,实属欺人太甚,他心中愤愤,凛然道:
“向姑娘,林渊楼此番行事不义,害姑娘中毒负伤,姑娘应该好生养息。而赤峰山一事,我早有耳闻,我愿代姑娘彻查当年之事,还你一个清白。”
向晚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听着这番豪言壮语不免无奈,可好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总不能像以往那般浑不在意,叉着腰一边狞笑一边告诉他想不到吧姑娘我就是当年的凶手,无恶不作丧尽天良。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可现下瞧着裴央那张脸却开不了口,只得无奈道:
“多谢裴公子好意,梧桐阁的事情自会由梧桐阁来解决,就不劳烦裴公子了。”
裴央皱眉:
“这怎么是梧桐阁的事情,是那林渊楼的有违正道,构陷于你,更何况你负伤在身,我定不能袖手旁观。”
向晚苦笑,连连摆手:
“我这伤和毒都不打紧,赤峰山的事我自有打算,不必劳烦裴公子。”
“那我与你一道吧,那林渊楼如此恶毒,我担心他们卷土重来。”
“不必了不必了,不必劳烦裴公子了。”
裴央听着向晚百般推辞,当下板起了一张脸,肃然道:
“向姑娘不用推辞,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事,我佩服向阁主,自然也是有心结交姑娘这个好友的,朋友之间,何必如此推辞。”
顿了顿,又奇怪道:
“不过今天看姑娘也不像传闻所说的不好相处,怎么只对我这般客套?”
向晚被这套说辞说得一愣,默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干巴巴地问道:
“裴公子说的,是什么江湖传言?”
裴央脸上竟生出些赧然,犹豫了会儿才开口:
“传言说梧桐阁的向阁主,是个孤僻蛮横,喜怒无常的,更与寻常人不同的是,向姑娘,向姑娘好与女子契若金兰。”
声音竟是越来越小,言罢又用一种饱含着包容,理解,还有点抱歉的眼神巴巴地看着向晚。
向晚目瞪口呆,道:
“这,这都鬼扯的什么和什么啊,哪里来的传言?”
裴央一愣,道:
“此事是我听临雪楼度楼主亲口说的,难道是,空穴来风?”
“临雪楼?”
向晚瞪眼,恨声道。
临雪楼也算是江湖之上数一数二的情报的汇集地,也难怪裴央会相信楼主的话。
裴央眨了眨眼,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又接着说了句:
“那,那些素喜出入青楼,尤好女色的传言,也都是假的了?”
向晚气结,只觉得心口更疼了,咬牙切齿自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绝无此事!”
不过细细想来,许是上次去临雪楼,顺口调侃了几句楼主夫人,才遭得楼主如此报复,呵,倒是果然一如传言,小心眼儿。
向晚在心里暗戳戳的骂人,一旁的裴央是连连抱拳再道歉,愧疚万分地说道:
“这样的话实在荒唐,是我失礼了,不如此行就让我陪着姑娘一起,一路上护姑娘周全,也权当赔罪了。”
竟是让人无法反驳了。
向晚在心里叹气,怎么如此正派的天下第一,有时候也会像自己这般无赖?
向晚寻了个地方换回了一身女装,又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她一边往伤口上糊药粉,一边若有所思。
倒是没想过,当年赤峰山的事情是师父做的了结,师父为人是向来谨慎的,却想不到又冒出个幸存者来,她左右盘算,打定主意还是要先去见一见师父,再做定夺。
向晚的师父山明先生,如今独自一人隐居在白鹿山,清风明月,好不潇洒自在,自从赤峰山一事之后,便再不插手江湖事了。
向晚理好衣服走出房门,门外裴央抱剑倚在门边,正上下打量着立在一边如木雕一般的孟客,见向晚出来了,由衷赞道:
“向姑娘身边真是藏龙卧虎。”
向晚笑笑,没有接话,既有裴央跟着,便遣孟客回了梧桐阁,又随口掐了个借口,两人便一道先去了白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