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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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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郭云静那厢,论理,她好歹也是管家一年的人,若是放在平日,她断不会只单听了马嬷嬷姑侄俩的话就这般冲动上头,可世事就是这般凑巧,也许是合该好人的运道。
郭云静近日接二连三地被打脸,心里憋着一股气,愤怒带偏了心眼,自然就无法分辨是非,眼下满心都只为撞破了这桩丑事而得意,一心等着宴席散了,当着刘母的面抖落出来,好扬眉吐气。
是以,她被春雪拦下之后,暗中吩咐了马嬷嬷和黄三儿几句,又让黄三儿领着东西申时之后候在二门外听信,自己才领着春雪等人洋洋洒洒地往厨房去了。
马嬷嬷是个浸淫内宅多年的人,虽然仍觉得此事这般不甚妥当,但也无法,忙交待了侄子几句,自己赶在郭氏等人身后也去了。那黄三儿犹自沾沾自喜,做着美梦离了此间。
刺史府的规矩,凡是摆酒设宴之日,丫鬟仆妇们的穿戴皆是统一式样。这日,丫鬟们皆是秋香色的棉袄、外罩着天水碧的背心、下着灰棉布裙子,一眼望过去,身形差不多的丫鬟还真分不大清谁是谁。
上午在西楼传递茶水时,秦秋就亲眼见着管事姑姑好几次对着背影喊错人名。
转眼到了午膳时分,刘母见郭氏去了一趟厨房,回来时竟是红光满面,不由多看了她两眼。郭云静对上刘母的眼神,反而笑得更开怀了。她莲步轻移,附在刘母耳边,柔声请示:“母亲,膳食都已备妥,可要现在就传菜?”
刘母怔怔地点头,见对方扭头去吩咐底下人,她不禁纳罕,这是在厨房吃了龙肉不成?
一时只见众丫鬟捧着各色食盒鱼贯而入,刘母心里忙撇下郭氏,转头示意木槿近前。木槿心知其意,矮身蹲在刘母身侧,悄声为她指出穿梭在席间的凝晖轩众人名姓。
刘母轻蹙着眉头,道:“那个就是秦秋?”
木槿看着正在为虞夫人上酒的背影,笑着颔首。
“你果然没诳我。”刘母不甚满意地又看了两眼,才扭头看向木槿,不解地说道,“她确实样貌不显,所以大郎当真是只放她在书房伺候,没旁的心思?”
木槿莞尔,道:“正是呢,我怎么会诳老夫人。听说大爷已将她拨去书房专管笔墨了。”
刘母又转头去看其他人,须臾又道:“青梧怎也不打扮得好看些,怎么说也是大房的人,就这么灰扑扑的,看着都没有平素来和熙堂回话来得精神。”
木槿心里咯噔一下,暗叹道,能不憔悴吗,谁能想到一块儿长大的人、同是微末之身,碧霄竟能下此毒手!
不过,也许越是微末怯弱之人,越是会残害自己的同类,只因他们惧怕强者,刀尖根本不敢往上,只敢往下,在更弱者身上逞凶,什么世道!木槿几不可察地对着碧霄的背影冷笑一声,头顶又传来刘母的声音——
“那个鹊儿和喜枝倒是长得有几分伶俐。木槿,我瞧着,秦秋的身形和青梧倒有几分相像,这穿上一样的衣服啊,光看背影一时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木槿回过神来,笑着应和。
俄而开席,各家夫人便三三两两地起身敬酒,刘母又将丫鬟们撂下,与各府女眷说笑起来。
不多时,又有东楼的姑娘们被各家娘亲身边的人传唤而来,正楼的宴席之上更是繁花似锦、渐迷人眼了,刘母呵呵笑着合不拢嘴,又趁机向木槿使眼色,木槿会意,早有安排好的人小跑着往外书房去了。
外书房那边,刘从俭刚让小厮去厨房传话,摆了一桌小宴,三人将将才落座,就见丫鬟来禀,道是“老夫人让大爷去眠鹤院”。
尉迟延见刘从俭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然,他不由抚掌大笑,笑完又拍着刘从俭的肩膀,道:“你去吧,有举年在此间陪着我,不算你失礼。快去,莫让老夫人久等。”
刘从俭睨着他,道:“你到我家来,还没拜见我家长辈,多少有些失礼,不如——”
“别——”尉迟延挑眉看着他,道,“我这般俊美,又比你年少,若此时与你同去,还不把你衬得老帮菜一般!若是那样,只怕老夫人等不到明日就要将我赶出府去!做客的规矩,我懂!不能喧宾夺主!”说完自己撑不住,又拍腿蹬脚大笑一阵。
萧举年也被逗乐了,只是怕上峰尴尬,只好别开眼,强装镇定。
刘从俭无奈地瞪了尉迟延两眼,又假装没看到门边等候的丫鬟和小厮低头抖肩的模样,长叹一声,举步向外走去。
直至离了书房十数丈,他仍能听到里头传来尉迟延的爽朗笑声。
刘从俭踏进眠鹤院的正楼时,虞夫人正带着虞七娘在刘母席前敬酒。
众人都心知肚明今日这赏梅宴是为何而办,是以对刺史大人出现在宴席当中并无意外,无一不落落大方地起身行礼,刘从俭亦一一颔首回礼。
刘从俭一径走到刘母席前,离虞家母女不过数尺之遥,虞夫人尚可,虞七娘早就微微红了脸,半垂着头,但心里又止不住好奇,悄悄抬眼去打量这个阿耶口中常称赞不已的刘刺史。
跟满屋子女眷相比,面上最不坦然的反倒是刘从俭。他对着刘母行礼毕,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才道:“母亲唤儿子前来有何吩咐?”
刘母没好气地看着他,暗叹他问得太直白,但也只好笑着说道:“你呢,成日里忙着公事,没空陪我老婆子听戏,今日各家夫人陪着我老婆子赏雪看戏,她们的夫君或兄弟也都是在衙门为你效力之人,难道你不该过来替她们斟酒道谢?”
众人忙笑着推脱不用。
木槿一个眼色,她身旁的小丫鬟便将早已备下的酒壶和酒杯用托盘捧至刘从俭身前,刘从俭只好一手执杯一手提壶,依次挨桌去敬酒寒暄。
秦秋此时和青梧提着热水候在角落,见此场景不禁暗中发笑,也不知大人是敬同僚之谊,还是敬日后的岳母。
刘从俭敬完酒已是两刻钟之后,又到刘母席前奉承了两句,刘母才满意地放他走了。
一场赏梅宴,戏、酒皆如人意,宾主尽欢,酒阑茶毕,未时漏尽,众人便陆陆续续地离席告辞。冬日昼短,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黑,刘母也不苦留,只笑着与众人约下吃年酒的日子,便遣郭氏和裴氏送客。
郭云静等了一晌,盼的就是散席,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挽了妯娌的手,亲自将众女眷送至二门外,一时众人又都称赞一回二夫人的贤德。
裴明霜心底生出几分警惕,她这个妯娌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今日这赏梅宴不经她手操办,以她素日为人,这宴席得出点纰漏才合她心意,此时又怎会如此殷勤地收尾?只是,到底是何事呢?裴明霜狐疑地侧过头去。
“弟妹,怎的了?我脸上有花不成?”郭云静偏过头,与裴明霜对视。
裴明霜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地迎着她一笑,道:“瞧着二嫂很高兴的样子,好奇罢了。”
郭云静咯咯笑出声来,挽着裴明霜的手往回走,道:“这赏梅宴办得漂亮,你我也着实辛苦,这会儿客人都送走了,席也散了,我这不是想着终于可以歇歇,可不就是高兴嘛!”
裴明霜笑笑,不再接话。
只是二人才走了没两步,裴明霜就听身边之人一声暴喝——
“谁?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做什么?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拿下,即刻打死!”
裴明霜被这一嗓子唬了一跳,定睛去看时,就见二房的小厮压着一个人,那人手里卷着一个包袱,被按着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嘴里不住地讨饶:“二夫人饶命!求二夫人做主!求二夫人成全小的和凝晖轩的青梧,小的和青梧两情相悦,求二夫人成全!”
裴明霜眼皮一跳,忙喝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堵住他的嘴!青天白日的,你们就这么干站着由着他满嘴嚼蛆、胡乱喷粪不成?”
一旁的两个小厮听了,忙顺手挖了一捧混着雪的泥巴塞进黄三儿嘴里,那黄三儿犹呜呜个不住。
郭云静冷笑道:“弟妹果真好大的威风!比我还像当家奶奶!”
裴明霜挣脱郭云静的手,扯了扯嘴角,道:“二嫂说笑了,一个小厮敢在人来人往的二门上攀扯内宅女眷,传出去刺史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今日母亲高兴,我劝二嫂就按方才说的办,将他立刻打死了是正经。当然了,管家的是二嫂,这事还得二嫂定夺。宾客都已送走,我先回眠鹤院给母亲复命了。”
说完,她懒得去看郭云静精彩纷呈的脸色,领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夫人,这人怎么处置?”两个小厮战战兢兢地问道。
黄三儿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已是他今日第三回听见“即刻打死”四个字,心里正暗自悔恨,早知如此,就趁机揩些油水、占点便宜就够,何必去提亲呢!他胆颤心惊地抬眼偷觑郭氏的脸色。
郭云静眼神凌厉地扫他一眼,其中暗含的警告不言而喻。她对着那两个小厮喝道:“押着他,随我来。”
说完,她又指着另外两人,道:“马上去书房请大爷,让大爷务必去眠鹤院一趟,就说老夫人有十万火急的事!”
“这?”那两人一听,面露难色,脚底下犹犹豫豫的。
郭云静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真忘了是谁在管家?”
“小的马上去传话。”
暮色中,也不知是谁家的戏班子在排戏,敲了一记响锣,郭云静手一挥,领着乌泱泱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眠鹤院走去。
好戏登场!她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