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眼》童童捅桐桶

14、第 14 章

　　忽略糟糕的居住环境和饮食，修觉得这间小储藏室也挺有趣。每个纸箱里的东西都不一样，探索起来就像玩寻宝游戏。
　　父亲身体还健康时，常带他和杰玩寻宝游戏。事先在一个地方埋下“宝藏”，然后留下一些明显的小线索，让他们根据线索在庄园里探索，有时候还要相互配合才能到达宝藏地点。
　　他和杰总是玩得兴高采烈，但母亲不喜欢这个游戏，因为玩起来经常弄脏衣服，偶尔还会打翻东西。
　　父亲也会因此挨骂，不过一有时间还是会设法陪他们玩耍。

　　他非常喜欢这样的父亲，不仅因为那些乐趣十足的游戏，还因为父亲热爱生活又才华横溢。
　　身为山地出版社和报社的股东，父亲其实还有一个身份是绘本作家，他们一家的许多回忆都被父亲画进绘本，永久保留下来。
　　绘本不仅在山地多次再版，在山地之外也广受欢迎。前往联邦读书的那段时间，他就在学校附近的书店看到过，它们依然摆放在儿童读物区显眼的位置。

　　然而这样的父亲却在他七岁那年忽然病倒，没过多久便去世。虽然陪伴他的时间不算长，但父亲仍然为他营造出一段近乎完美的童年。
　　他由衷敬爱自己的父亲，才会对父子不和的传言感到格外愤怒。

　　床周围很快探索完了，修把手探向高处的纸箱，一把抓到触感奇怪的布料。
　　他以为里面装着衣服，想要拿出来看个究竟。没想到衣服特别重，他费了半天力气只扯出来一条袖子。
　　不过只是袖子也足够让他震惊，因为上面有停尸间的标识，似曾相识的外观也说明这是一件收尸人的防护服。

　　收尸人作为都市最被人诟病的职业，就像名称一样，他们的工作内容就是搜寻无人处理的尸体。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职业，但都市收尸人的特别之处在于，他们只对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有反应。
　　如同猎场外冷漠围观的秃鹫，这些人对他人的不幸没有丝毫同情。在都市边缘几个混乱的鬼区，经常能看到收尸人开车从濒死的人身旁驶过，等对方断气才回来装袋送上冷冻车。
　　收敛的尸体最终都会被送到位于3区的停尸间，并在那里存放半年。期间家属可以前往免费办理领取手续，而超过半年的尸体则会由停尸间集中处理。

　　因为要到各种危险的地方收尸，收尸人总是全副武装，厚重的防护服和有防毒功能的头盔就是他们的标志。
　　他用力拽了拽那只袖子，纸箱立刻变得不稳，就在快要倒下来的时候，被另外一只突然冒出来的手挡住。
　　34搬开摇摇欲坠的纸箱：“你能不能老实躺着？”
　　“克罗不是让我增加活动量吗？”他看对方把防护服拎出来整理，忍不住问道：“你是收尸人？”
　　34一声不吭地将衣服放回纸箱。
　　他知道对方不打算回应，改提自己的需求：“我想去厕所。”
　　34扔给他一个塑料袋子。
　　他嫌弃地把袋子丢到一边：“我已经离开病房了，能不能给我留点儿尊严？”

　　34沉一口气，搬起箱子放回原处，又回身找出一条厚毛毯丢在他身上。
　　他没懂对方的意图：“什么意思？”
　　“盖上，带你去厕所。”
　　他不理解盖毛毯和去厕所之间的联系：“不盖会怎样？”
　　“冻死。”
　　这下他理解了，展开毛毯把自己盖好。

　　34这次没有过来抱他，而是直接把人扛起来往外走。
　　大头朝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暗自庆幸今天吃下去的零食不多：“你就不能像之前那样温柔些吗？”
　　“这样能离你的嘴远一点儿。”

　　他知道34在讽刺自己，本来还想回敬几句，但一出房门他就本能地闭上嘴，门外冷得就像一个冰库，他裹着毛毯依然止不住发抖。
　　除了能把人冻透的低温，外面的走廊安静又漫长，安静到34走路都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声。因为处于倒挂状态，他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大脑充血的状态。
　　34看出他脸色不好，迟迟没有关上隔间的门：“你没事吧？”
　　这次换他不想说话，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34这才关上门：“好了叫我。”

　　修坐在马桶上有些后悔，他本来是想借去厕所这个理由看看房间之外什么样，没想到差点儿把命折腾出去。
　　厕所的温度虽然不像走廊里那么低，但裸露在外的皮肤仍然感到寒冷，尤其是直接接触地面的双脚，就像有无数细针扎在脚底。这么低的温度身体健康的时候还能短暂忍受一下，现在裹着毯子都受不了。
　　可他不会被环境困住，山地不行，这里也不行。稍事休息后，他便扶着门板站了起来。

　　这是他车祸后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站立，双腿就像刚降生的小羊一样颤颤巍巍，不过没有预想中困难。
　　储藏室的空间太狭小，四周又堆满纸箱，稍有不慎就会倒下来，不适合用来锻炼，所以他才想来外面寻找适合活动的空间。

　　34一直没听到动静觉得不对，过来敲了敲门板：“你还好吗？”
　　他打开隔间缓慢地走出来：“很好。”
　　大概是没想到他能自己走出来，34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背过身去，垂头站着不动。
　　他一开始对这个反应还有些疑惑，但转头看到对面墙上镜子里的形象，立刻明白对方再取笑自己。

　　为了能够尽可能保暖，他把毛毯盖在了自己头上，但这样一来毛毯的长度不足以包裹住小腿，所以他必须弓着背，形成一种奇怪的站姿。憔悴又消瘦的面容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凸出，挤出毛毯的几缕头发散漫地贴在脸上，很像是科幻电影里躲避人类追捕的外星生物。
　　“很好笑吗？”他没好气地问。
　　34干咳了两声回过身，嘴角仍然抑制不住上扬。

　　今天34是一张老妇人的脸，从脸上堆积的皱褶就能看出年纪很大，不过立体的五官依然能透露出对方曾经的美貌。
　　他从不觉得衰老能够破坏一个人的美感，坦然接受岁月留下的痕迹本身就是一种自信。这位妇人一定到去世都保持着自己的从容和自信，而34极为克制的笑容为这份自信增添一份生动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