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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继续赶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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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攸再睁眼时,视线里只有一只鞋底。
他内心毫无波澜的移开视线,看向正俯视着自己的柳傅文。
柳傅文干笑两声,迅速收回自己的脚,语气尴尬的说道:“我如果说,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信吗?”
“想—”方隐攸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于是沉默着看向柳傅文,指望他能给自己一口水喝。
因为他也是刚刚才发现,他被绑住了。
柳傅文读懂了他的眼神,即刻坐到他身边,将他扶到自己怀里后,拿过水壶一点点的喂他。
方隐攸喝完水后,看了一眼四周。
他们在一条窄河边,周围十分平坦,只有几亩荒地。
方隐攸头倚在他的肩膀上,缓缓道:“为什么绑着我?”
“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柳傅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不记得你杀了多少人了吗?”
方隐攸闻言脑子一抽,疼得他脸色发白。
柳傅文见状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眼神莫名的复杂,带着几分探究与怀疑。
方隐攸闭上眼,说道:“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
柳傅文沉默片刻后,盯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说了起来。
原本按照他们的约定,方隐攸取了贼首的头颅,应当发出信号,然后他们再趁乱上山。
但是他们在山脚等了很久,直到贼窝里火光漫天都没有看到信号,没办法便只能直接上来了。
“幸好本公子来的及时,否则你就要变成筛子了。”柳傅文说着,炫耀似的用拇指掐住一节小手指凑到方隐攸面前,“你当时一个人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那群人的刀枪和你之间就隔着这么半截手指的距离!”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方隐攸闭着眼,于是摇了摇他的肩膀,“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就这么点距离!”
方隐攸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蒙的望着他,“多谢。”
柳傅文轻哼一声,扫了他一眼,原本是要嘲讽他这个镖师竟然还需要他这个“镖”去救,可是却忽然注意到他此刻倚在自己怀里,眼神迷离,神情疲倦,几缕发丝横在眉眼间,破天荒的竟然显得有几分脆弱。
这让柳傅文瞬间愣住,嘴里那段刻薄的话在嗓子眼了走了一遭变成了低哑的一句,“你没事就好。”
方隐攸嗯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对不住,坏了你们的计划。”
柳傅文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没事,我们上山的时候里面乱成了一锅粥,知县大人在高处喊了一会功夫,那群被强掳过来的百姓就归顺了,然后还顺手杀了各自身边的贼匪。”
“所以也算不上坏了计划。”柳傅文说完轻轻拍了拍缠在他身上的绳索,“就是你昏迷之前太可怕了,我怕你醒过来还是那副样子,所以就提前把你给绑了。”
“你在贼窝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柳傅文盯着方隐攸的脸,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事后问过他们,他们说你一直在问你弟——”
柳傅文话还没说完,方隐攸忽然睁开了眼,这次的眼神凌厉而凶狠,里面杀意十分直白,吓得柳傅文即刻噤声。
“我不记得了。”方隐攸盯着他,一眨不眨的说道:“给我松绑。”
柳傅文打量着他,“你确定你恢复正常了?”
“嗯。”
柳傅文啧啧嘴,将人放到地上躺好,一边给他松绑,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你也真是稀奇,昏睡过去了还死都不放开手里的剑,我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把你和可生剑绑在一起了。”
等到柳傅文松开绑,方隐攸迅速站了起来,他看向手里的可生剑,眼神十分温柔。
“它陪了我很多年。”
柳傅文双手背在身后,遥望万里无云的天空,“方隐攸,你也挺可怜的,这么多年身边都只有一把剑陪着。”
方隐攸转过头,冷眼瞧着他,“你难道有很多人陪吗?”
“当然!”柳傅文得意的昂首挺胸,“本公子在京城中只要振臂一呼,朋友便可挤满城中最大的酒楼!”
“哦。”方隐攸无所谓的点点头,“看来你人缘很好。”
“当然!”柳傅文转过头看向方隐攸,“你要和我做朋友吗?”
方隐攸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还要继续赚你的银子。”
柳傅文脸上的表情僵住,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难道做了我的朋友,我就会昧下你的银子吗?”
柳傅文越说越不忿,手插在腰间,盯着方隐攸一字一句的说道:“做我的朋友,我不仅不会昧下银子,还会给你更多的银子!”
方隐攸斜眼睥他一眼,“更多是多少?”
“双倍!”
“好,我们做朋友。”方隐攸微微一笑,“你原本该给我一百六十五两黄金加上一百两白银,双倍的话便是三百三十两黄金加上两百两白银,我只要你三百三十两黄金,如何?”
“啊?”柳傅文眨眨眼,有些懵住了。
方隐攸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叫到,“傅文兄。”
他语调婉转,带着一丝调笑,尾音上扬,盈盈绕绕如勾丝,落在柳傅文耳朵里就像是涂了蜜汁的饵,黏黏糊糊的,让他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柳傅文困惑的皱起眉,不懂自己为什么短短半柱香的功夫,被他两次蛊惑了心智,于是几乎算得上是恼羞成怒的一把推开了他。
“方隐攸,你可是个刺客,怎么配做我的朋友?”
方隐攸闻言挑挑眉,无所谓的说到,“那便不做吧。”
柳傅文却被他这幅样子弄得有些尴尬,沉默的看了他半晌后干咳一声,“三百五十两黄金,我们做朋友。”
“当真?”
柳傅文瞥他一眼,含糊的说道:“当真。”
“嗯?”方隐攸没有听清,将耳朵递到他嘴边,“你说什么?”
柳傅文垂眼看他上扬的嘴角,一巴掌拍开他的脸,大声吼道:“我说我给你三百五十两黄金,我们做朋友,我的穷鬼朋友!”
方隐攸看着他这幅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柳傅文,你真有意思。”
柳傅文无语的横他一眼,转身就走。
方隐攸看着他走了十几丈远以后才跟上去,并不诚恳的说了声对不住,然后问他要不要背。
柳傅文闻言一脚踢向他的侧腿,“方隐攸,要不是你嫌弃马车走的太慢,我现在应该是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才是。”
下一个城镇青州据此还有270多里,凭着柳傅文的脚程就算是走到明日这个时候他们也不一定到得了,所以就算是再不情愿,柳傅文还是上了方隐攸的背。
青州多山水,风景极美,又恰逢早春时节,柳绿花黄、草长莺飞,处处都是诗意。
不过方隐攸是个武夫,常年在江湖上游走,各地美景见的多了,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柳傅文就不同了,京城在北方,春日美景虽也有,但是却没有江南的春景的柔美之意,所以一路上,柳傅文总是会拍拍方隐攸的肩膀,让他歇一歇,他好赏赏景。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又是在天色擦黑的时辰才赶到城中。
青州城比虞郡城大得多,也繁华的多,闹市街头这个时辰还聚着许多人,沿街的铺子里都热热闹闹的,主客皆欢。
不过这里的许多人都是做江湖人打扮——穿着干练、手执兵器,行为举止也十分随意潇洒,与寻常江南人文雅的行径相去甚远。
柳傅文扯住身旁方隐攸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声问,“这青州城里怎么有这么多江湖人士?”
方隐攸随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点点头,“确实挺多。”
说着,他反手扯住柳傅文的衣袖,将人往前面的酒楼带去,嘴里继续道:“如今的武林盟主韩桓临是南山派的掌门人,南山派就在青州城郊。我刚刚算了一下,今年到了五年一次的盟主争夺时间,他们应该都是来参加盟主争夺赛的。”
“啊?”柳傅文有些不解,“这盟主争夺赛谁都能参加?和上一任的盟主打?”
“嗯,只要谁能打赢韩桓临,谁就是下一任武林盟主。”
“要是打不赢呢?”
“非死即残。”
话音刚落,酒楼里面的店小二也迎了出来,笑道:“客官几位?咱们楼里今日刚上了新菜品,包您满意!”
柳傅文闻言立刻来了兴致,没有再和方隐攸说江湖上的事,跟着小二往楼里走去,一路上还交代了小二许多自己的忌口。
酒楼里的生意很好,大堂里的桌子上都坐满了人,两人不得已上了二楼的稍微小一些的偏厅中。
他们的位置在楼梯口,可以从扶栏边看到大堂中的情况,柳傅文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楼下吃的热火朝天的客人。
“方隐攸,那个桌子上坐的人,他们在江湖上有名吗?”
方隐攸顺着柳傅文的视线看下去,桌子上只有两个人,都穿着一身蓝白色的道袍,右边衣袖上绣着一只红隼,桌子上放着两把长剑。
“他们所在的门派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至于他们——”方隐攸摇摇头,“无名之辈。”
“他们是什么门派的?”
“衡山宗,门派众人穿一身绣有红隼的蓝白道袍,善使剑。”
柳傅文了然的点点头,继续看向另一桌,“那他们呢?”
这张桌子上坐了六人,穿着各不一样,手中的兵器也不尽相同,身材都十分威武,看上去就杀气腾腾的。
“他们做了乔装,看不出所属门派。”方隐攸摇摇头,“也是无名之辈。”
柳傅文啧一声,转头盯着他,“那这酒楼里,依你看哪个才不是无名之辈?”
方隐攸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视线在楼下环顾一周,然后朝着一人抬了抬下颌,“他。”
柳傅文望了过去,只看到一个身穿鸦青色宽袖长袍、文质彬彬的书生正端着一杯茶在品,桌子上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他?”
方隐攸但笑不语,就在此时,那个书生忽然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视线恰好与柳傅文撞上。
那眼神十分漠然,像是在看一具腐朽的尸体一般,吓得柳傅文立刻撇开了脸。